第四章 白衣剑仙 离愁七剑
沈知意盘腿坐于床榻之上,双眼紧闭,额上的汗珠不停地往外窜着。
那汗珠顺着身子慢慢地流了下来,亦或者是直接从额头上滴落在床板上。
他已经不知这个姿势已经持续了多久,他只知道在日出之前,他不能有任何别的什么大动作,而这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他胸腔与腹部收缩平缓,口中呼吸缓慢有规律,并不像是什么正常的呼吸,而是自幼所学的《吐纳心法》。
沈知意从正式开始学武的那一天开始,自家师父所传授于他的就不是剑术,而是如何呼吸以及如何睡觉。
听上去有些奇怪,实则不然,未学外功之前,而先筑内功。
吐纳,何为吐纳?吐纳乃是吐故纳新,瞑目静心,摒觉杂念,此乃呼吸之法。
沈知意全身放松,有不得一丝的紧绷,便开始回忆起了师父所传授的《吐纳心法》:
凡行气以鼻纳气,以口吐气。微而引之,名曰长息。内气有一,吐气有六。内气一者吸也。吐气六者,谓吹、呼、唏、呵、嘘、稲,皆出气也。凡人之息,一呼一吸,无有此数,欲为长息……
数个时辰已过,沈知意那细长的睫毛微微地颤了颤,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屋外的阳光慢慢地撒在了他的脸上,一时间倒有些刺眼,让人有些承受不住。
他缓缓张嘴,一口浊气从口中吐了出来,一时间倒是让他神清气爽,身子轻松了不少。
盘腿坐于床上的沈知意刚想活动活动,却发觉自己的身体无比酸软,而关节更是仿佛锈住了一般僵硬。
沈知意感受着窗外撒进来的阳光,一边强行挪动着自己的身子,一边自言自语道:“若不是吐纳与银针,自己恐怕早已经一命呜呼了。”
与此同时,一阵推门声响了起来,沈知意闻声转向,发觉自己的房门并未上锁,门外只需轻轻一推就能将门推开。
只瞧见一抹红色的身影直径走进了屋子里,她抬起双眼正好看向了沈知意的方向,而沈知意的双眼虽然涣散无神,却是正好与那红衣姑娘四目相对。
沈知意凝视着她,见她唇红齿白,一双黑眸在梨花般的面庞下更显幽深如夜。
那张白皙的面庞上居然浮过一层薄薄的红晕。
只听她柔声细语地问道:“今日可好些了?”
沈知意的神情有些慵懒,屋外的阳光把他的脸颊照的泛红,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道:“已无性命之忧,多谢。”
此话一出,那红衣姑娘表情可算得上是又惊又喜,看着沈知意盈盈一笑,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
“傻站在门口作甚?”从门外传来的一声,当即打断了那红衣姑娘的思绪,只听见那缓慢匀速的脚步声,正踏着屋外的走廊慢慢走来。
红衣姑娘转过身子,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师父。”
原来这也不是旁人,正是那昨日救了沈知意的那变脸老汉,只是在沈知意看来,这老汉也绝非是什么寻常的街头卖艺人。
“前辈。”沈知意见那老汉从屋外走了进来,便连忙称呼了一声。
而那老汉看着沈知意的模样,倒是会心地笑了笑,表情若有所思。
沈知意随后道:“前辈,还要劳烦前辈帮我将银针取出了。”
说罢,沈知意便重新将后背朝向了那老汉,那老汉也未说什么,毕竟拔针比施针要容易的多。
只瞧见那老汉慢慢地朝着沈知意走近,伸出二指,慢慢地将刺于背部的银针拔出,却发觉那银针底部早已发黑,将银针的半截给掩盖的暗淡无光。
若不是沈知意自身的内功造诣,恐怕难以撑过昨天那个晚上。
沈知意调整着自己气息,刚穿上衣物,就发觉自己腹中异状并未完全清除,恐怕是留下了永久的病根了,不过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这落下的病根,只能日后找寻救治的办法了。
沈知意看向窗前的老汉与红衣姑娘,连忙下床拱手行礼,道:“多谢前辈与姑娘救命之恩,在下不胜感激。”
那老汉却笑着说道:“这全凭是你自己的造化,说是救命之恩,老夫怕是承受不住啊,要谢也是谢你昨日为老夫出头。”
沈知意连忙言道:“晚辈技不如人,倒险些让自己丧了性命,让前辈见笑了,晚辈姓沈,名知意,还不知前辈的名讳。”
老汉慢慢悠悠地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道:“古尘。”
随后看向自己的徒弟,女儿家家的,昨天晚上与沈知意约定好的,到这个时候竟然又显得有些许的害羞。
古尘便张口道:“这位是我的徒弟,沐纯兮。”
而沈知意初出茅庐,江湖上的事情可谓是一问三不知,自然也就无法知晓面前这个自称是古尘的前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沐纯熙这个名字,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句:“沐纯兮……很好听的名字。”
此话一出,却惹得这娇羞的姑娘脸上再次泛起红晕,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作答。
而古尘不再继续说着闲话,而是将手指向了沈知意被放于一旁的两把佩剑,道:“沈小兄弟,这两把剑你是怎么来的?”
沈知意知道古尘问的是什么,正是自己所随身携带的“星落”与“断水”,这两把剑都是自家师父所赠,看古尘的眼神,似乎是认识这两把剑。
沈知意也想了一会儿,也并未撒谎,反而是如实相告,道:“均是家师所赠之物。”
古尘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了一道光,又继续追问道:“你师父可是姓宋?”
沈知意一听,连连点着头,看来自己眼前这个叫古尘的前辈认识自家师父?
只听他道:“古前辈莫非是认识家师?”
沐纯兮在一旁听着古尘与沈知意之间的谈话,自己的年纪比沈知意还小,对于江湖中的见闻或许比沈知意多不了多少,这一会儿也插不了什么嘴。
古尘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道:“也谈不上认识,只是见识过你师父的剑法,既然你是宋老前辈的徒弟,年纪轻轻有这身本事,我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沈知意再一次将目光转移到了那两把剑的身上,道:“嗐,师父也从未跟我详细讲述过他在江湖中的事情,曾几何时我一直觉得他就是个貌不惊人的老头……”说着说着沈知意倒是自己先笑了起来。
听着沈知意的评价,古尘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剑仙称作貌不惊人的老头,也只有自家徒弟能说出来的话。
古尘跟着笑道:“你师父当年可是被整个江湖称为白衣剑仙的人物,他的剑术造诣早已经登峰造极,弱冠之年便就自创了一套名为《离愁七剑》的剑法,而那把“断水”就是他弱冠之前所使用的兵器,而《离愁七剑》一出,不晓得让多少使剑的人无地自容,那些人自诩剑术高手,白衣剑仙一出,他们手中任何神兵利器也都黯然失色了。”
听到这里,沈知意不由得一颤,虽然早已经知晓自家师父的武功造诣不低,却没想到高到这样的境界,自己从小却从未听自家师父说过他在江湖中的故事。
而《离愁七剑》这本剑谱,沈知意当然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自幼便学习的剑招,虽然只有短短的七招,也确确实实只有七招,就连他自己的师父也曾经说过,有七招便就够用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七招的每一招都飘渺莫测,变化无穷,由一招而连百招,幻化无穷,生生不息,更是胜过别人的千招万招。
以至于沈知意从小便就觉得,世上剑术都如同自家师父所教导的这般精妙,但,实则不然,往后的日子里才发觉,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术,只有自家的师父。
古尘也瞧出了沈知意惊讶无比的表情,古尘自己也知道,虽不知如此高人为何在二十几年前退隐江湖,但是也清楚,沈知意的师父如今也早已经年过花甲,快到古稀,沈知意不过一个看上去刚满二十岁的人,只要他师父不说,他不知道也正常。
古尘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沈知意又继续说着,道:“白衣剑仙宋离愁,自从二十几年前他隐居以后,江湖上便再也没有了他的身影,但却处处充满着他的传说,跟你师父比起来,我也只算是后辈而已,要知道你师父纵横江湖之时,我不过只是一个在牙牙学语的孩童罢了。”
听着古尘讲述的江湖武林曾经的过往,先不说沈知意,就连沐纯兮身为一介女流,在一旁倒也听地津津有味,这样叱诧江湖数十载的人物,被称为白衣剑仙的人物,倒是让她有些想要拜见一下这位老前辈了。
沈知意伸手挠了挠头,若不是听面前的这位古前辈所讲述的东西,自己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家师父曾经的过往了。
沐纯兮在一旁听了许久,也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道:“师父,既然我们好不容易外出一趟,不如去拜访一下这位宋前辈,真想知道被世人称作是剑仙的人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古尘也正有此意,本刚想回答,却被沈知意抢了先,他赔礼一笑,道:“那就有些不太巧了,家师前几日刚刚外出,不知地点,亦不知归期,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见面。”
“也罢。”古尘又是爽朗一笑,道,“前辈高人既已隐居,我辈也不好讨扰,纯儿,走吧,继续赶路吧。”
见着了古尘起身,沐纯兮有些束手无策,她看向了一旁的沈知意,刚想说话,但是古尘好像明白沐纯兮的意思一样,反而先开了口,问道:“沈小兄弟,瞧你这身打扮,不知是去往何处,若方向相同,还能与我等同行,一路上到也有个伴。”
沈知意微微抬起了双眸看着古尘,道:“我要去云州。”
“诶,师父,刚好和黎阳山同个方向。”沐纯兮笑着道,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女,她的年纪也恰好到此。
“你啊……”正所谓知女莫若父,古尘早已把沐纯兮当做是自家女儿一般,而自家女儿心中作何想法,自己难道会不知?他转身笑道,“不知沈小兄弟,可否愿意同行?”
沈知意无甚言语,面对前辈的邀约,自己也不好推脱,只好点点头表示赞同。
时过半晌,古尘与沐纯兮也早以下了楼,整个房间也就只剩下了沈知意一人。
沈知意将包袱斜挎在了肩上,将两把剑也重新背在了身后,当然,忘不掉的,自然是他每时每刻都带在身上的酒壶,他将酒壶重新系在腰间,这才算是完全准备完毕。
他一边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对了……还不知道檀夏在何处呢,它也从未在外留宿过……。”
说着便直接推开了房间的房门,一如既往的没有上锁,轻而易举地便就推了开来,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才发觉,这里竟是一间客栈,一间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客栈,白鹤城的白鹤客栈。
对于这个地方,自己也并不陌生,好几次帮师父进城买东西,都会顺道来这打上一壶酒,虽然在半道上就被自己喝的一干二净了。
沈知意快步走下了楼,往大门口看去,沐纯兮与古尘也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也不知道他们等了多久。
再微微转头,望向台前,台前站着一人,年纪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一身便装,还长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倒是慈眉善目的。
这人沈知意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确实认识的,正是这间白鹤客栈的掌柜的。
沈知意朝着台前大喊了一声:“掌柜的!来一壶荷花蕊!”
话音一落,便瞧着沈知意将腰间的酒壶直接朝着台前的掌柜掷了过去。
而那掌柜一听见声音,虽不知他的名字,但认得他的样貌,便也就知道这是他们客栈的熟客了。
那掌柜伸手便是一接,将沈知意投掷过去的酒壶稳稳当当地接在了手中,道:“好勒,客官,一壶荷花蕊,马上到,您稍等片刻。”话刚说完,便就将酒壶塞到了一旁跑堂的店小二的手中,那店小二也丝毫不曾懈怠,刚拿起酒壶的瞬间便朝着后方一路小跑跑了过去。
见着沈知意正在往台前慢慢走来,平日里见沈知意的模样,头发不扎不束,一身绿色长衫披与身上,怎么瞧怎么觉得不修边幅。
但是今日瞧得这身打扮,倒是与众不同了,掌柜便开口搭话道:“瞧客官这身打扮,您这是要出远门儿?”
沈知意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一去估计得要些时间,估计得有段时间吃不到你家的酒了,我可得带一壶在身上。”
掌柜的一听,心情格外的舒畅,对于沈知意的好感本就不低。
毕竟就在昨天沈知意将一当地恶名昭著的恶少打趴在地,不知道让多少人直呼过瘾,就那纨绔子弟,还不知欠他自己多少酒钱未还呢。
那跑堂的店小二速度也快得很,那装着满满一壶荷花蕊的葫芦酒壶立马就出现在了掌柜与沈知意的眼前。
掌柜的结过了那葫芦酒壶,道:“客官,虽不知你姓名,但你好歹也是我家常客,昨日又把那恶少痛扁一顿,既然要出行,这壶酒就当我赠予你接风洗尘的了,不收钱。”
沈知意一听,这掌柜的也算是个好客之人,但这不付钱吃白食,沈知意到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摆了摆手,道:“若不收钱,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掌柜的哈哈一笑,拍了拍沈知意的肩膀,将酒壶塞到了他的手中,道:“无妨,当你我交个朋友,就一壶酒而已,何足挂齿,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若要赶路,还望抓紧时间,也趁那恶少还未再来纠缠。”
那掌柜的不由分说地将酒壶塞进了沈知意的手中,沈知意也下意识地接住了那酒壶,沉甸甸的一壶酒,分量足的是没话说,只瞧他拱手作揖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在下沈知意,多谢掌柜送的酒了。”
那掌柜的也拱手还礼,笑道:“沈少侠莫要客气,在下姓蒋,单名一个秀字,今日咱们也算是正是相识了。”
“只是刚一相识,我就要出行。”沈知意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与掌柜的闲聊了,先一步告退了,这壶酒我记下了。”
说罢,那掌柜的微微一笑,二人也不继续说些什么,沈知意便摇晃着手中的酒壶开始朝着客栈的大门口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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