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假形——明月坊2
“吃饭还带个架的，你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方人打作一团，以至于不少桌椅茶具都遭了殃，辱骂声接连不断，楼上却有一人格外瞩目。但很显然，以当下的情形，要真有人听得进去可就奇了怪了，所以她的警告，自然也被轰轰烈烈的打斗声给盖过。
明小姐猛拍阑杆，大声呵斥楼下的人，“那个谁，你敢砸碎我的茶杯试试！”
完全劝不动。
明小姐狠狠地沉默住了。
于是混乱之中，这人还未看清，一道黑色的长鞭就先袭来。明小姐踩过阑杆跃下，接着轻转手腕，身上银环叮当作响，唰唰几声，有人发现自己手中的刀好像不见了。再一抬头，那长鞭直接甩翻了好几人，像抽木条似的，嗷嗷叫喊声响彻了整座大厅，堪称惨不忍睹，简直比刚才的还要混乱。
不过，闹事的人起码是消停了。所谓擒贼先擒王，黑胡子和独眼龙被绳子捆作一块，正隔着一根柱子破口大骂。
明小姐将逆魂重新收回腰侧，随后便选了张尚还完好的椅子坐下，再顺手甩出一把折扇。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凶悍之中又不失优雅，是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众人，摆平事端。饶是那些人之前再怎么叫嚣，见到此人，也该知道要收敛了。
被她抽了好一顿的人此刻正倒在地上唉呀唉呀的叫唤，又想讨好这位主，便谄媚着说：“姑娘好生厉害，实属女中豪杰，我等佩服！敢问姑娘贵姓啊？”
明小姐闻言抬眸，随后放下扇子，微笑道：“那是自然的，师从姜云清，明芃明悦容是也，不厉害不行。”
诚然，那人从没在江湖上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徒弟厉害，其师父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他便只能硬夸：
“哦，原来是这位前辈啊！我见过他的，确实厉害！明小姐可谓是尊师遗风，刚才的招式使得好漂亮！”
姜云清狠狠地沉默住了。
明芃弹了弹手指，该道歉的道歉，该赔钱的赔钱，接着她又如长辈般训斥了黑胡子和独眼龙二人，保证再也不来犯事了方肯作罢。
这就是他们渝州的传奇人物，素不露面的玲珑玉主人，任谁不得尊称一声明四小姐的明悦容，他姜云清唯一的徒弟。
本来还凶神恶煞的壮汉们被一顿鞭打过后，果真开始乖乖地收拾起大厅来，明芃指使这个指使那个，手里还握着一根长鞭，谁不听话就抽谁，一度把人训得服服帖帖的。
这不服不行。
大概是看搬得差不多了，明芃这才想起要和师父打打照面，毕竟因为今天茶楼里的事，她真的以为姜云清死了。
“哇，师父你还活着！”
姜云清沉默又破防，“别的不行，你伤害人真有一套。”
明四小姐八面玲珑，最会打探消息，在渝州几乎还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唐沂选择来玲珑玉，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找她，但毕竟交情不深，没道理明芃肯自愿帮忙。
看在师父的面上，明芃还是认真地听完了他的话，貌似是对假形一事有所了解，很给力地说：“甲鬼确实不该出现在渝州，一定是有人带进来的。大概也是这段时间，渝州来了位姬秋丽的江姓长老，他途经渝州，身上带着一件珍宝。”
“姬秋丽？为什么会来渝州？”姜云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就如明芃口中所说，这位江长老带来了一件宝贝，而刚才两方人发生口角也是为了某样东西，难不成真有这么巧，刚好就是那位长老的珍宝？
可是东西，最后却被青年顺手拿走了。
他亲眼瞧见，黑胡子的腰间挂有一只锦囊，能够装进口袋里的，又会是什么宝贝呢？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这位长老和城中假形究竟有什么关系。
很快，他的疑虑就得到了解答。
“来渝州，自然是找到了卖家。而这件珍宝，原本就是江长老在太虚阁上所卖的。”
这太虚阁又称珍宝阁，顾名思义，便是专门用来做交易的地方。不管是价值连城的和璧隋珠，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物华天宝，太虚阁应有尽有，类似于民间的黑市。不过修士们有涵养，做生意自然要排面，于是就有人组织了太虚阁，每隔一段时间开启一次，讲究各自须寻各自门，卖者不贪，买者不悔，价高者得，也算是公正公平了。
姜云清道：“早就听闻太虚阁的盛名，那此物的确不凡。你知道长老要把东西卖给谁么？”
明芃嘿嘿一笑，看样子她是知道了，道：“江长老确实是想转卖给一个渝州人，不过此人在整件事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宝贝丢了。”
当然这还不是重头戏，明芃又说：“其实最先发生假形的不是渝州呢，雁城也有。”
“雁城？”
这雁城最有名的地方无非就是六大奇景之一的江门府，据传原是由仙人所建，可谓修士们最佳的修仙福地。甚至当年楚霄掌控百家，也选定江门府为他的仙府，花了将近四年的时间在锦华峰上又修三十六殿，但因为他的一把火，翌日便引发了起义。谢宗主带领众人冲上锦华峰，楚霄随着那场大火而亡，这便是修真界著名的江门府一事。
而且，作为九大宗门之一的姬秋丽，仙府凤栖坞同样是在锦华峰山脚，镇守雁城十余年。
“这么说来，城中假形很有可能是因这位江长老而起的？”唐沂皱了皱眉。
明芃没有否认，但也没有肯定。她说：“再确切一点，应该是和那件宝贝有关。”至于这件东西是什么，她却闭口不谈。
一件珍宝，竟是假形的起因，姜云清怎么也想不到，不止他，唐沂同样感到震惊。
“可是东西丢了。”唐沂说。
“是的。”明芃点头，表情有些凝重，道：“我认为，偷走宝物的人，可能知道这件东西能够带来什么祸乱，恐怕只有找出失踪的东西，才能解决假形一事。”
拿走东西的人……姜云清和唐沂同时嘶了一声，他们都莫名想起了那位来闹事的青年。
明四小姐不愧为明四小姐，这消息广得都无边了。她的话无疑是一条关键线索，起码他们知道了假形的起因，与江长老、失踪的宝物有关，但是在此之前，唐沂还想确认一件事。
“甲鬼的现身不像偶然，更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唐沂独自一人前往茶楼，刚好遇见了甲鬼，倘若只是害人，大可只投入玲珑玉，但偏偏却是他去过的地方。
“你们不觉得，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么？”明芃抱臂作沉思状，“把所有人都引去同一个地方，其实真正要害的，只有一个人吧？”
顺着她的话，姜云清叉腰开始细盘，“当时茶楼里都有谁来着？”
有他，有唐沂，也有秦昭落，还有没来得及赶到的明芃。
这些人当中，谁最有可能是甲鬼的目标？
“我和师父见面一般都是在茶楼，但如果知道你要去找师父的话，这样一来，不是我们仨都得死？”明芃想到这里，脸就白了一块。
姜云清伸出一指，“还有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幕后者怎么知道唐二公子要找我？”
不外乎，此人知道唐宗主失踪的事，而唐沂必然会来找他商量。毕竟，宗主的“失踪”，未免也太巧了些。
难道，宗主早就知道城里会出现妖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整件事就越来越复杂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唐沂突然抬起头，“当时茶楼还有个人，你别忘了。”
“你是说那个……”姜云清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神秘的黑斗篷。
唐沂点头。
虽说此人不知身份更加可疑，但姜云清并不觉得会是他，毕竟他帮了唐沂一把，不管有意还是无意。
“那个……你们在说谁啊？”当时唯一没赶上的明芃一脸懵逼地望着两人。
姜云清：“没谁。”
明芃：“…………”好玩的事都不带我。
唐沂对明芃说：“我想起阵寻妖，能先关闭酒楼吗？”
“好啊好啊。”明芃倒无所谓，反正刚才那些人都把食客给吓走了，酒楼没多少人在，可能关了还方便收拾烂摊些，所以她应允了。
明四小姐出手，自然是讲究一个快准狠，姜云清怕她贵人多忘事，便举手提醒她，“其他人可以先离开，但别放柱上两人走，我还想问问东西的事。”
黑胡子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什么？你还让我和这个瞎眼的绑一块？？”
瞧，姜云清称“独眼龙”算含蓄了。
明芃也知道这俩人互相看不顺眼，便特意没解开绳子，免得再来惹事。其他人都能随意走动，偏偏黑胡子和独眼龙还绑在柱子上，真是好不快活。
独眼龙呸了一声，“真他妈晦气，你以为老子想和你这全身毛都长在下巴上的人待在一块吗？！”
姜云清：“…………”
明芃叉腰，用很地道的渝州话说：“啷个了嘛，你俩过哈儿就吵吧，干脆一辈子都在这耍算喽！”
黑胡子和独眼龙狠狠地沉默住了。
随后明芃便上楼帮唐沂起阵，姜云清就一人留了下来，和柱上的俩活宝对望。
结果对面两人都表示自己什么话都不会说的，这是江湖规矩，宁愿死也不愿背叛帮派。
以至于姜云清嘴刚一张开，独眼龙就赤胆忠心地道：“我青龙堂一帮兄弟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我有我的底线，如果是关于帮派行情，对不起，无可奉告！”
于是姜云清又扭头看向黑胡子，他也说：“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这一点，我白虎门和瞎眼的想法是一样的。”
青龙堂、白虎门，还挺般配。
而且独眼龙和黑胡子是真的很喜欢吵。
姜云清摸了摸耳朵。
行吧，早问完早收工。
姜云清突然摆出一副悲痛的表情，对二人说：“其实我知道二位，都是可贵的人才，作为一派之主，毕竟要管诸多杂事，真是相当不容易呢。”
本来他们还挺赞成姜云清的前半句话，但到了后半句，二人都同时反驳：“不是啊，我不是宗主。”
姜云清抿唇，“大可不必如此谦虚，是不是宗主我看得出。”
独眼龙无语了，“……你看得出个鬼。”
黑胡子却哈哈大笑，嚣张至极，“反正也快了，不差这一时，我迟早做上宗主的。”
姜云清点点头，“我认识尊主，是尊主让你来渝州办事的吧？”
黑胡子反驳得很快，“放屁！怎可能是他派我来的。这活不能放在明面上，但我还是为了门派着想，你知道卖出这宝贝能分得多少红利吗？”
姜云清忍不住叹息道：“真是贵人多忘事，尊主一定是忘记我了，他没给你提起我吗？”
“？”黑胡子眯了眼，“你有病吧？我家宗主早就失踪了，哪里能提起你。”
姜云清直接选择无视黑胡子，又对独眼龙说：“二位关系真好，竟然接了同一个活。”
“关系好？”独眼龙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明明这活就是我青龙堂先接到的，江先生信任青龙堂，让我等去护送宝物，可是半路竟然下落不明！除了你们白虎门外，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可笑至极！”黑胡子冷笑一声，“接到消息的是白虎门才对，你起了歹心私吞宝物，如今还要怪在我们头上，你还有没有良心？”
“跟我论良心？”独眼龙火冒三丈，奈何绳子束缚了他，他只能隔空对骂，“倘若真是青龙堂拿走了东西，又何必今日约你们一见？”
黑胡子翻了个白眼，“此地无银三百两罢了，反正东西找不到，你、我，没一个好下场，真晦气。”
两人吵个不停，好在姜云清及时打住了他们，转头就对黑胡子说：“东西其实是你拿了对吧？”
独眼龙得意极了，“你看，我就说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黑胡子脸色一沉，于是姜云清又赶紧说：“东西被你放在了腰间的锦囊里。”
“放屁！小小锦囊怎么可能装得下那么大个……”黑胡子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腰侧，而东西竟然不翼而飞。他瞪大双眼，几乎是不敢相信，然后下一秒，他就把责任全推给了独眼龙，吼道：“是你！一定是你趁我不注意拿走了！”
“你他妈有病啊？”
两人又吵了起来。
姜云清摇了摇头。
说好的不会告诉他任何信息，结果还是全说了。
果然，人都不喜欢主动承认，但是特喜欢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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