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明天走
年底疫情骤紧,只好收起寒假出行的计划,如大家闺秀般娲居。连置办年货也日复一日地搁置下来。放空躁动的心,沏一壶红茶,朗儿在侧,各读各的书,此刻一室温馨安然。
“妈妈,何时回姥姥家?”朗儿亮晶晶的眸子闪着渴望的小星星。
我沉吟半晌,不置可否。朗儿却兴奋起来,神秘兮兮地溜走了。不得不n次感叹:小孩子的屁股是尖的,坐不住板凳,读点书咋这么难!
楼下又传来叮叮咚咚地剁菜声,多日来,这急促的声音让人心荒。天天包馅?也真够执著的。同时也提醒我该做午饭了,这日日的青粥小菜,吃得连年味都淡了。是得改善伙食了。
是的,自从来到了城里生活,局促于一方四角的天空,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匆匆过客般茫茫然地讨生活。友情爱情亲情都来不及经营,逐渐淡漠在冰冻的心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被拥着挤着一路向前,前不见柳暗花明,后不见来时灯光。巍巍高楼,宽广大道;楼上推杯换盏的,楼前嘶吼叫卖的;冒烟宝马飞驰电掣的,脚蹬三轮蜗牛爬坡的;雄赳赳气昂昂的,汗涔涔脏兮兮的……滚滚红尘,芸芸众生。还是老话说得好,前有坐轿的,骑马的,自惭自愧时,却见后面还有挑担的,光脚的。于是挺直腰杆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是颇有阿q精神的,总能令己愉悦。
我很有自知之明,既然打肿脸也充不了胖子,不若本色地生活吧。也好过做生活的掮客,毫无底线的贩卖。
小区大门东侧的“天天旺”超市,蔬菜爪果粮油百货,牛羊肉猪肉,货物齐全,平日里顾客盈门,现在却冷清得很,价格却高得离谱,就说鸡蛋吧,几天前还1斤42元,现在却是68元。掂量着手里的人民币,琢磨着斤两,买了1斤牛肉(42元),一棵包菜,一根青萝卜,几斤桔子。
“儿子,咱吃牛肉饺子啦!”
“嗯!”朗儿心不在焉的冷淡态度浇灭了我的热情。朗儿指指手机,“姥姥说想我了。”儿子很伤感,手指用力绞着衣襟。
这些年总是回乡下,与我的父母一起过年,起初是因为我们姊妹兄弟成家立业后只有我离得近。因此有个年节的,陪伴父母就成为我义不容辞的担当。后来世事多舛,娘家成了暂避风雨修复心伤的港湾。待岁月将一颗心打磨得刀枪不入,摒弃七情六欲时,娘家只不过是沉甸甸的责任。年节的探亲也不过是例行公事,淡泊得如一泡子无源之水。多年来,朗儿却习惯了农村的敞亮自由,与姥姥细数学校的趣事,与姥爷溜猫逗狗,与邻家的孩子追逐嬉戏。使得双亲尽享天伦之乐。而我却觉得累了,只想在自己家里过个年,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想,体会一下“有家”的感觉。
我瞥了儿子一眼:“今年在自己家过,哪也不去。”朗儿见我严肃的表情下毫无回旋的余地,立刻泪水盈眶,委屈巴巴地央求:“我自己回乡下行不行?”又试探着解释如果我不放心可以亲自把他送上车,反正客车直达姥姥家门前的大路,他又大了,我完全可以放宽心。
放心才怪?毛毛楞楞的,又出生牛犊不畏虎,坚决不行。
晚上,母亲来了电话,“咋还不回来,我都想你们了?”苍老的声线颤着哭音,嘶哑压抑。刹时,我的泪水决堤般淌成小河,恍见母亲佝偻着身子,一灯如豆,凄清寥落地呢喃着女儿的名字。“明天就走,明天就走!”我郑重承诺,唯恐母亲大恸。我知道自己说了无数个明天走,也只是敷衍而己,可能母亲己听得耳朵起茧了吧。
于是朗儿从床上跳起来,我们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又列好购物单子,雇好车,带着近二个月的积蓄,美美地期盼明天的朝阳。
疯狂购物,塞满了小小的出租车,才心满意足地踏上回乡下的路。由于各处封路,司机一边打听一边走,错了再返回,如此反复,待见到那熟悉的小屋时,己是群星闪烁灯火迷离。
朗儿飞进院子,亲昵地搂着母亲的脖子。父亲拄着拐杖,身子几乎弯到九十度,颤巍巍地移来。鞭炮、水果、饮品、粮油等摆满了小小的炕前。母亲用的风湿膏,疏风定痛丸,父亲的速效救心丸、中药粉剂,加起来也足有不小的一兜,父亲连连感叹还是闺女想得周到。我那八十多岁的老父亲竟一连唏嘘了好几天。他是这么的容易满足,微不足道的一点东西,心不在焉的几句关怀,不太情愿的回家看看,仅此而已。
而母亲蹒珊着,细数着家里还有一小袋土豆,五棵白菜,六根萝卜,干豆角丝,都是自家小园子里出产的,还有两只笨公鸡,养在圈里,等着我们回去,现杀现吃。母亲絮叨着,浑浊的眸子泛着慈爱的光芒。我知道那肯定是母亲特意保存下来,省吃俭用给我们留的。
望着苍颜白发,日渐衰老消瘦,病痛缠身的父母,眼泪悄然而至,那种无声的啜泣,几乎窒息了心扉。
他们一辈子土里刨食,朴素地奋斗,辛苦地耕耘,没出过远门,没见识过达官显贵。他们终其一生都面朝黄土背朝天,做着琐碎的小事,如蝼蚁般卑微,名不见经传。他们生儿育女,繁衍生息,正是无数个他们延续了民族的血脉,传承了吃苦耐劳、坚韧不拔、拙朴向善的民风,推动了历史的进程。
但我亲爱的的父母老守田园,与日新月异的社会进程似乎己脱节了,依然刀耕火种,依然烟熏火燎,依然执著地生活,不关其它,只是单纯地为了活着。
大红灯笼高高挂,辞旧迎新不夜天。年夜饭之丰盛自不必说,最热闹的是祭祖后的鞭炮声声,烟花璀璨。父亲摆供品,我忙着煮饺子,母亲被朗儿拉到庭院里,欣赏他放的烟花爆竹。不时传来祖孙俩欢快的笑声。看春晚,守岁是必不可少的,朗儿在炕上翻跟头,兴奋得小脸通红;父母岁数大了,觉轻,也不困。而一天的忙碌让我疲惫不堪,春晚的歌舞升平让我身心放松,竟沉沉的睡去。
初一初二不出门,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于是我决定初三回去。母亲认为要想走三六九,初六回去比较吉利。母亲收拾齐整大包小包的东西,让我带着。
“明天走吧”朗儿钻在我怀里,卖萌撒娇。复留一日。
“还有一只鸡没杀吃呢,明天走吧。”母亲抓着大红公鸡的翅膀,渴盼而殷切。又复留一日。
“走啥?楼里多冷清!”父亲的命令言简意赅,切中肯綮。于是又过数日。
就这样在反反复复的留恋与不舍中,明日复明日,一边说着明天走,一边又被各种牵绊。
“学校通知后天核酸检测,明天必须得走了。”朗儿整理书包,我收拾换洗衣物,母亲又装了几个大包小包。父亲坐在炕头,捂着心口,朗儿急忙去找速效救心丸。母亲红着眼圈悄悄说:“这是舍不得你们走呀,见一次少一次了!”我的心针砭一样痛起来。五味杂陈的感慨汹涌而至,搅得心都快碎了,却无法形容,无法言说。
客车绝尘而去,回首:
慈母倚门情,游子行路苦。
甘旨日以疏,音问日以阻。
风烟弥漫处,一切己荒芜。
但愿惨惨柴门风雪夜,不会白发愁看泪眼枯。
但愿无论何种境遇,我们都能且行且珍惜,不必高大上,只求一世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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