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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碰瓷


有些善良不期而遇,有些恶行堂而皇之,无论多么华丽的外表,多么冠冕的理由都掩饰不了肮脏龌龊的内心。—题记

        清晨,一缕金光破云而出,将黎明前的黑暗耀得无处遁行,雾霭升腾,与炊烟缠绵在一起,给小村披上一层白纱,微风轻拂,撩逗着如仙幻境,于是檐雀叽喳,土鸡喔喔,羊儿咩咩,一只老狗绕着枯树墩嗅来嗅去,打着喷嚏。渐渐地各种声音融合在一起,奏起了此起彼伏的晨曲。小轩背着大书包跑到屋后的大柳树下,阿黄窜上窜下,热情地舔着轩的手背,每天上学阿黄都这样恋恋不舍。父亲老轩出车要早起,将村里包车的几个孩子送到学校去,顺便把自家的轩儿也捎去。

        小村离镇里有二十几里路,今秋刚修通了水泥板路,虽窄了些,可是无论风雨都可通车,着实方便了不少,老轩老旧的出租车也不用灰头土脸进城了。

        上半年疫情防控,老轩窝在家里,出不了车,打不了工,只好将就着种着自家的二十一亩地,盼着到秋能够一家人一年的嚼头。小轩在爷爷奶奶和父亲形影不离的监督下,半年网课倒是上得兢兢业业,不论什么都能倒背如流,谁让大字不识几个的老轩就认死理呢,背下来就是会了。

        老轩觉得儿子不错,应该上镇里最好的学校深造,于是老轩在咬牙甩出七千人民币后,新学期开学时,小轩如愿以偿地和村里几个阔绰人家的孩子上了同一所小学,据说无论是楼房还是师资都是最好的。也因此,人们包了老轩的车接送孩子,有他自己的儿子在,也就不必担心老轩不尽心尽力。

        老轩特意将车喷了一遍廉价的银灰色漆,每天擦得锃亮。一身泛白的蓝色休闲服,一双仿皮却一尘不染的皮鞋,迈开修长的瘦腿,老轩觉得浑身是劲,精神倍爽。看到这样的老轩,邻家李婶瞪着小眼:“吆,老轩,这是发情了吧!”老轩的媳妇小巧玲珑,活泼俊俏,嫌老轩一脚踹不出个屁来,又不能挣大钱,又不会哄人,生下小轩不久,就跟着村长的小舅子跑了。

        老轩见惯了李婶的促狭,尖酸刻薄一辈子了,也就不搭理这茬了。老轩开着车,载着四个孩子稳稳地驶往小镇。雾气渐渐消散,远山如黛,眉眼盈盈,近处的玉米葱茏青郁,捧着大个的棒子,特喜人,大豆己微微泛黄,豆荚鼓鼓的,昭示着又一个丰硕的秋季。

        校门口己聚了一堆人,大大小小的孩子,高高矮矮的大人,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嗡嗡嗡地,如被捅了窝的马蜂般。今天是周一,孩子们不免来得早些,老轩让几个孩子站在外围,又嘱托了几句,才放心离开。趁着早班的高峰活好,多拉几个,多挣点,多存点钱,尽快把母亲的白内障手术做了,母亲半瞎似的己摸索了六年,老轩心里酸酸的,“真是个窝囊废,这点钱都存不下。”老轩咒怨着自己。好在儿子活泼好学,聪明机灵,不像自己。

        太阳坐在政务大厅的楼上,懒洋洋地梳理着灿烂的金发,羞答答地嘻笑着,柔情万种地抚弄着万物。老轩被暖阳包围着,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连表情也生动起来。光线流离,金菊连绵,鸡冠花的花冠艳红夺目,原来秋的辉煌也不逊于春的嫣红姹紫。

        老轩将车停在政务大厅的停车场,稍事休息,上趟厕所,吃口干粮,闷上一小觉,下午出车精神头才足。孩子们中午吃食堂,不用接,老轩也可趁此时歇会儿。老轩将座椅放倒,两手抱头躺下,舒服得长长地舒了口气。上午拉了十七个活,每个五元,挣了八十五元,如果下午活也好,今天可以挣不少,算算自己的存款也快有二万了,到时去市里,把母亲的手术做了,再领着他们下顿馆子,要找个大馆子,让他们体面地吃一顿。老轩美美地进入梦乡。

        咚咚咚,老轩一个激灵,忙起来。“师傅,快走,我要迟到了。”一个急切的声音。老轩手忙脚乱起来,打转向,踩油门,五分钟内到华辰,似乎不大可能。今天的红灯似乎特别多,一个接着一个,后座的女人骂咧咧地催促着:“迟到一分钟罚十块呢,你快点。”后视镜里女人如血的唇翕动着,扭动着貂毛包裹的身子,伸出长长的乌黑锃亮的指甲,如黑山老妖般指着老轩。

        又一处红灯,长长的车龙停下来,在女人喋喋不休的漫骂中,老轩注意到前面是一辆崭新的宝马,四十多万呀,真有钱呀。老轩的心里唏嘘着,离它远点,可别沾边,关于碰到“豪车”被讹得倾家荡产甚至赔上一辈子的事太多了,惹不起,咱躲得起吧!

        绿灯亮了,宝马缓缓起步,老轩缓缓加油,握着方向盘,直盯着宝马冒烟的后屁股。就要过绿灯了,千钧一发之际,宝马戛然而止,老轩用全身的力气踹在刹车上,车也戛然而止。然而车头依然亲吻了宝马的屁股,一道白色的划痕赫然在目,老轩目瞪口呆,忙谦卑地道歉。年轻漂亮的少妇踩着三寸高的红皮鞋,拢拢油光可鉴的毛发,抻抻曳地的紫毛大衫,弱不禁风地指着老轩控诉:“我刚提的车呀,你赔你赔,四十万,一个子都不能少。”老轩懵了,少妇扯着老轩的衣领子,“我要给我老公打电话,他是公安局的。”老轩更懵了。他只能更谦卑地低三下四地求着,只差跪地叩首了。

        黑山老妖下得车来,一番周旋,最后给老轩下了最后通碟:首先你的车快到报废期了,是禁止营运的,其次她家你惹不起,再次碰到我这好心人给你说和,离开这,你怎能善了?所以花钱免灾吧!

        黑山老妖的话处处透着理,最后老轩颤抖着拿出银行卡,那是他这些年来全部的积蓄。老轩千恩万谢地辞了黑山老妖,开车走了。

        少妇拈起银行卡转身,黑山老妖攥住少妇柔嫩的小手,笑得疹人:“分我二千,他傻我可不傻,他连你的车衣都没刮破,根本用不着赔,要不要我喊一声,让大家见证一下,瞅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分我二千,这事掀过,否则……”少妇莞尔一笑,好说。

        老轩垂头丧气,想着要再警醒些就不会摊上这事了,要多久才能再攒够钱,让母亲有生之年重见光明呢!

        黑山老妖揣着二千元,喜滋滋地去华辰摆摊,感叹今天的生意肯定好。

        少妇迫不急待去县城里唯一的一家皮草专卖行,终于穿上真正的紫貂大衣,不用再提心吊胆,怕同事看穿。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让少妇兴奋得坐卧不安。办公室只剩下小王了,少妇神秘兮兮地谄笑着:“小妹,你看这大衣多漂亮,一万多块呢?”“噢,哪来的钱?”少妇是小王的表嫂,当初还是小王介绍给表哥的,结婚买了一栋楼,其余的钱都买车了。引得人人羡慕不已。可小俩口几乎揭不开锅了,到两头父母那里蹭饭。小王觉得自己坑了表哥,找了个爱慕虚荣,花枝招展的花瓶,可表哥却当宝贝似地宠着。这不,前几天看中一款皮草,正缠着表哥给买呢。

        少妇洋溢着满脸的得意,一看那就是个乡巴佬,瘪三般没啥见识,都吓傻了,其实车衣都没刮坏,白捡了一万多,这是多幸运的事。

        小王啪地摔了杯子,指着少妇的鼻子:“你他妈太损了,你就不能积点德。”小王恨恨地想抡她两耳刮子。

        日子一天天数下来,老轩依旧精打细算

        节衣缩食地过日子,母亲卖了小公鸡,父亲卖了小羊羔,钱都交给了儿子,掰着手指头算着攒的钱。小轩中午不去食堂了,只吃奶奶给带的馒头小莱,小轩努力地学习着。

        黑山老妖的生意也红火起来,农民卖了粮,有了钱,都想换身行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拿下个老农不难。

        少妇依旧光鲜亮丽,花蝴蝶般挑逗着最艳丽的花朵,小王闻着表嫂身上的廉价香水味儿,不久鼻炎复发。

        暮秋时节,光秃的老杨树上几只乌鸦嘎嘎地叫着,少妇瞥了眼,急匆匆奔往医院,耳边回响着父亲歇斯底里的叫声:“你妈摔断了腿,你快滚回来!”

        “谁干的?讹他!”

        “楼梯滑,自己摔的。”

        “那找物业,让他们赔。”

        少妇盘算着如何跟物业较量,母亲的医药费有了着落,顺带也解决了今冬的取暖费物业费的问题。

        勿以善小而不为,而以恶小而为之,一代雄主刘备尚且如此教子,千年一瞬,与时俱进的科技,日新月异的追逐,可否有闲暇,轻触内心的“本善”?—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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