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约定之日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奴婢下人们一早便起来洒扫庭院门廊。鲁肃和府中管事、仆从站在大门口的阶梯上,眺望和等待着远方的尊贵来客。
两匹并辔而行的高头大马最先映入眼帘,鲁肃原本以为跟随刘备而来的人会有很多,但没想到总共就只来了两人。
随着马儿的愈行愈近,刘备和鲁肃的目光逐渐交汇,都看见了对方的相貌,不约而同地一怔——
真是奇怪,明明两人的长相完全不同,但在气质上却颇有相似,都教人看了心生亲切。
刘备和张飞跳下马,鲁府的管事和仆从立刻机灵地上前牵过缰绳。
刘备拱手道:“豫州刘备,今日叨扰,有劳君立门相迎。”
鲁肃忙回礼:“使君说的哪里话?使君屈驾寒舍,肃只觉有失远迎。”
刘备指着身旁的张飞:“这位是与我情同兄弟的张飞张益德,暂为别部司马。”
鲁肃见张飞,豹头虎须,身材威猛,不禁心中感叹虎将也!
“刘使君,张司马请入寒舍。”
张飞一边跟着刘备,一边左右打量着飞檐在天的亭台楼阁,心中忍不住嘀咕:这要是寒舍,自己家应该叫什么?茅草屋?
两位贵客分坐西席,鲁肃正坐东位,传下人端来香茗、茶点。张飞饿极,目光望向碟子里压嵌成梅花状的米糕,拿起勺著先吃了起来,随后对鲁肃竖起大拇指表示好吃。
鲁肃忍不住一笑,吩咐下人:“给张司马再上两碟梅花糍。”
刘备见状,心里想陈群所言非虚,此人的确喜好结交壮士,并不端着儒生的清高架子。他心中略定,只喝了一口茶水便将杯子放在案桌上。
“益德,你先去外边吃。”
张飞对自己此行作为护卫的职责是很清楚的,于是麻利地端起梅花糍就出门去。鲁肃见状,明白这是刘备要讲正事,挥手让左右下人都退出室内。
“备听闻君少有壮节,好为奇计,不知对当下的豫徐之势有何见解?”
鲁肃沉吟片刻后,回道:“北有袁绍,南有袁术。”
这个回答听起来似乎很浅显,实则不然。关东诸侯割据,混战不休,其中以袁氏兄弟称霸。袁绍、袁术各自合纵联横,相互攻讦。豫徐夹在中间,只能选边站做马前卒。如果选对了大势,就能持续发展以固根本。
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敌人?光是弄清楚这个问题,就足以把众多的军阀泯灭于历史。
刘备起身,正襟行礼:“备欲立一番基业,然左右支绌,请先生赐教,开备愚鲁。”
鲁肃的内心大受振动,忙上前相扶:“使君言重,肃一小子岂敢称先生!使君礼重,肃岂敢受邪!”
刘备:“夫子曰,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君有言以教我,一声先生、一行师礼如何当不得?”
好个狡猾的刘玄德!我什么时候说过有言教他了?鲁肃此时才惊觉上了他的当,心里好气又好笑,面上显露出被为难的无奈来:“使君请先坐。”
两人重新入座,鲁肃望向刘备的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敢问公之志?”
刘备回望的眼神坚定:“备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
鲁肃一时哑然。
刘备所辖之地今不过小沛,竟敢说出欲信大义于天下。这样的话,旁人听了只怕会觉得他轻狂、令人发笑。
但鲁肃心有戚戚焉,天下将乱时他大散财货、结交穷士,乡邑父老都说他不求田问舍图家业更大,反而在这个时候演武骑射,究竟是想干什么?真是个狂妄的小子!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鲁肃自比鸿鹄,难道会嘲笑还没化为鹏的鲲吗?
他压住激荡的心绪:“明公既为豫州刺史,当先取豫州为基业,然后取徐州。豫徐合流,据江淮之险,北结吕布、泰山诸将以拒袁绍,南结同宗之荆州刘表、扬州刘繇以拒袁术。待关中有变,则入关奉迎天子东归雒京,尊帝命以攘不臣,如此则大业可成!”
刘备听得瞠目,在他想是该入袁绍还是袁术阵营的时候,鲁肃居然让他不要想了,甩开袁氏兄弟自己干!此子的的确确是个狂生!
刘备没有被这假想的美好冲昏头脑,他很冷静地问:“请问这第一步,取豫州为基业,如何取?”
鲁肃:“北边曹吕相争,相持越久对明公越有利。对内,郭贡近在眼前,必须先以闪电不及掩耳之势诛除。汝颍黄巾乃墙头草,疾风来则倒。沛西、梁国、汝南、颍川依次占之,陈王刘宠可结为援。”
“袁绍绝不会坐视兖州落入吕布之手,吕布虽一时占得先机,但长久来看……”刘备摇了摇头。
鲁肃:“我听闻兖州蝗灾起,双方暂且罢兵。如若吕布得粮则可继续再战,将曹操打出兖州的胜算便大得多。”
刘备笑:“不瞒子敬,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借粮。”
鲁肃一时怔住,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明公胸中早有沟壑!公既为肃之知己,勿言借字。家中有两囷米,各三千斛,愿尽付于明公!”
刘备高兴得上前握住鲁肃的手:“子敬高义!我与子敬一见如故,缟带相赠以表情谊!”
昔吴公子季札聘於郑,见子产如旧相识,与之缟带,子产献紵衣焉1。鲁肃熟读诗书,自然知道这个典故,还赠纻衣定侨札之分。
刘备和鲁肃约定好送粮到的时间,先行一步回了小沛。鲁肃在东城命人将粮食都装载好准备去码头,还未出发,就收到了刘备的官文辟书——辟其为豫州治中从事。
鲁肃呆坐在厅堂之上,连早食都没用,下人早报了老夫人和主母。
两人重新热了粥带过来,老夫人最先开口“昨儿个你不还欢欢喜喜地要送粮去小沛,今日怎么呆坐着不动,连饭都不吃?再如何,也不该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鲁肃羞愧地回道:“大母教训得是,孙儿这便用饭。”
等他喝完一碗菜粥,漱口撤下案后,老夫人坐在上位哼了一声:“汝今年不过二十三,刘豫州以治中从事之位相辟。怎么,这样的官位还请不动你?”
鲁肃:“送粮是送粮,做官归做官。孙儿若应刘豫州辟命,就不能再在大母和母亲面前,承欢膝下了。”
“既如此,我与你母亲等会儿便寻根绳子,梁上一悬自去了!”
鲁肃大惊,双膝一软下跪道:“大母何出此言!”
老夫人赌气不肯看他,鲁母只好出来居中调和:“大丈夫之志应在四方,岂可执拗于孝悌人伦,缩居后宅。你为母亲和我不肯出仕,空耗这许多年华,那我和母亲将来有何面目去地下见你的父亲和大父?”
鲁肃被自己的母亲说得流泪,老夫人见了又心疼,拿出帕子给他擦脸:“你且去罢,我在东城住了一辈子,用不着你操心!”
鲁肃只好点头。他将家中部曲两百人留下保护两位长辈,其余三百人则一同带去投奔了刘备。刘备在收到粮的同时,还获得鲁肃及其部曲的效忠,自然是大喜过望。
甘霖听闻之后也很高兴,她觉得这种提前挖墙脚的事,闲着的时候还可以再干干,不必光逮着东吴一只羊薅毛,曹魏这只羊也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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