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第236章
渡难枯槁的声音缓缓的道“明教阳顶天何在？”
明教众人面面相觑，天下谁人不知阳教主仙去，怎的这老僧此时提起，还这般不客气直呼其名？许多明教教徒脸上顿时浮现怒容，都以为他是故意为之。
其实这还真是冤枉了渡难。
少林三渡自从被阳顶天挫败之后，一直闭关坐枯禅，不理俗务，对寺中大事也统统不理不问，要不然也不会连少林寺悉数被掳走差点遭受灭门之祸也不出现，所以更不要说什么江湖事了，这一次要不是事关少林百年来传承的一个秘密，也不会答应出关相助。他的确是不知的，只是刚才看到张无忌接住欧阳牧之的时候所用功法有几分熟悉，正是阳顶天当年使出过的乾坤大挪移，再看那少年年纪，便以为是阳顶天的什么人。一想到他们师兄弟三人在此坐苦禅三十余年皆拜阳顶天所赐，便忍不住开口了。
张无忌左右看看，见他所辖的明教教众各个已有不忿之色，甚至隐隐有压制不住的趋势，心下叹了口气，如今他是明教教主，这种时候是该他出头的，便站了起来，对渡难拱手一拜，然后道“这位前辈，本教阳教主早已仙逝。”
“啊！”当张无忌说完，只听得不约而同的三声惊呼，其中一声是眼前的渡难，而另有声音则是从少林背后的石屋之中传出的。
三人声音都极其苍老，那一声惊叹不似作伪，似乎还蕴藏着无限伤心失望。
周颠忍不住出声嘲讽“装什么装啊，你们那个圆真大师干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啊。”一脸的不耐和没有好气。
“阳顶天真的死了？”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那石屋中传了出来。
“大师何必明知故问。”被少林寺的人一而再的直呼阳教主名讳，杨逍极是不悦，冷下脸来冷哼了一声。他并不知道少林三渡完全不问江湖事，也不知这三渡和阳教主之间的恩怨，只以为是这老僧故意装糊涂。
“竟是真的？”渡难垂下头自言自语，脸上表情从吃惊到失望不是装出来模样，最初的愤怒之后，杨逍心中也渐渐起疑，莫非，这老僧是真的不知道吗？
恰逢此时，凤宁凑了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这三人不问江湖事已久，确实不知。”
杨逍难以置信的看了凤宁一眼，见她对自己轻轻点了点头。凤宁不会骗他，他知道她和殷野王总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心中虽然觉得诧异，也只得接受这就是事实。
听那老僧毫不客气的直呼阳教主之名，可说到阳教主已死这件事情语气似又极为失落伤心，一时间倒有些搞不清楚这三个老僧究竟是何意，与阳教主到底有何恩怨。
渡难的眼睛睁开，目光扫过明教众人，然后又看了看空闻等人，似乎依然不甘心想要证实真伪。
明教众人愤愤不平，而其他江湖人，则复杂得多，尤其空闻等人，隐隐面露尴尬和恼火。片刻后，只听空智出列说道“圆真师侄之事真伪尚待商酌，今日比武是为中原武林，其他事之后少林必会给个说法。”这当然又引来周颠等明教中人一片不满的嘘声。
凤宁听空智这么说，抬头看了一眼杨逍，蹙起眉头。她早已经听杨疏雨告过状，多年前正是峨眉不分青红皂白的诬赖杨逍杀了张无忌，甚至都没有给过杨逍一个分辨的机会，就给他盖棺定论的定了罪，那一条罪状最终又成了六大派光明正大攻打光明顶的理由之一。如今，被怀疑质问的对象变成了少林的人，便就说要调查清楚，不肯轻易松口了，诬陷杨逍的时候，可是零星半点的证据都没有，就凭朱九真的空口白牙前后矛盾的证词就定了案，事关圆真，张无忌可是连他何时对人出手，死者身上症状佐证，一切一切都说的一清二楚，一一对证，前后毫无矛盾之处，不知少林还要怎么查。
双标的如此光明正大，真是可笑。
本就不耐今日这场所谓武林大会虚浮于表面的人情往来的她思及此更不由得冷笑一声。
她的笑声清凌凌的，在一片不屑的嘘声中十分格格不入，一时间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她道“幸好峨眉派没来”，众人正莫名其妙，不知她突然提及峨眉的意图，见她抬手指了指张无忌，接着说“要是来了，不知道又要替谁家主持公道说我们明教杀了谁的叔伯子侄了。”
众人见她指着张无忌似是开玩笑一样的说话，又斜睨了杨逍一眼，顿时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当年峨眉派硬指杨逍杀了张无忌一事，如今已经证明那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再联想到正是因为空智大师说圆真之事有待核实她才出声，各个心下了然，她在讽刺少林处事不公。当年杨逍可是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们六大派言之凿凿的定了罪，如今轮到少林的人了，反而推说要核实清楚，会给个交代云云。这所谓的核实，不就是自己查自己人吗？大家此时心中想的都是空智那番话不过也就是推诿罢了。难道张无忌当初在光明顶上讲的那一二桩事情还不够证据确凿吗？一切皆有佐证对应，起码就崆峒派这一件事情上，就是成昆干的。
少林被她当面诘难面露不忿，可终究她嘴上说着峨眉，少林要是跳出来反驳，便是承认了不公，若是不吭声，那便要被她指桑骂槐，真真有苦说不出。
杨逍倒是开心了，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手上自然不少人命，可受得冤枉也不少，他向来孤傲，不把这些一盆盆泼过来的脏水当一回事，可是凤宁替他出头还是让他心中温暖不已，他的夫人，替他正名。
她抬头看着少林挑了挑眉，脸色一沉，与刚才冷笑模样截然不同，站了起来说道“圆真与我、与我明教皆有大恨，大师既然说少林必会给个说法，择日不如撞日，何不把他叫出来，咱们当面对质，今天正好当着天下英雄面说清楚些，也不怕是谁攀诬了谁。”
“哎呦呦，杨夫人怎的糊涂了。”这一次出声的司徒，他笑道“莫不是忘了那圆真大师已经在光明顶上力竭圆寂了。”
凤宁眼睛微眯，这“醉不死”还真是个妙人，她还在想把这个球踢给少林看他们怎么自圆其说。这“醉不死”倒是大有先给抖露出来的意思，看着像是在反驳她的话，可是说话就是这样，要一问一答才有的说，不然谁也不应不接茬，这话题也是很难展开的。她原本倒是打算强行逼问圆真下落，可其实那样一来显得太过咄咄逼人，并非上策，所以这司徒接话接的真真是恰到好处。
司徒说完之后，果然引来一些人的共鸣，尤其去参与过围剿光明顶的人，还都记得那可是空性大师亲口所说，众人还见到了圆真的尸体呢。
“是么？”凤宁轻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来，显然并不相信。倒是她还没说什么，一旁丐帮之中倒是站起来一位老者，愤然出声道“那贼子前些日子还与他那好徒儿陈友谅联手杀害了我们史帮主！！”凤宁定睛一看，这不是正是丐帮那传功长老么。
这传功长老虽然迂腐，人却也还算正直，加上陈友谅给丐帮坑害的不轻，丐帮因那谢逊的假消息最近被江湖中人嗤笑的几乎抬不起头来，而陈友谅师徒又杀害了史火龙史帮主夫妇，弄了个假帮主糊弄他们，这笔深仇大恨怎么可能就叫他这么忍气吞下。他们到来的时候便三番五次跟少林打听圆真下落，皆让少林给拿话搪塞回去了，他心中当然不甘不忿，此时听见凤宁毫不客气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少林，便连忙站出来帮腔，生怕错过机会。丐帮现在声势大不如前，若是单凭他们自己，少林若执意庇护圆真，他们怕就报不了仇了。
“天下英雄共见，”传功长老一脸悲愤的从丐帮人群中牵着史红玉的手走出，向场上团团一拜，大声说道“我丐帮与少林派向来无怨无仇，敝帮一直尊重少林派是武林第一大门派，纵有些微嫌隙，我们也必尽量克制忍让，从来不敢有所得罪。敝帮自史火龙史前帮主以下，好生佩服少林四大神僧德高望重，足为学武之士的表率楷模。史前帮主归隐已久，静居养病，数十年来不与江湖人士往还，却不曾想，竟遭了那圆真恶贼的毒手！那圆真、陈友谅师徒丧心病狂，甚至连对寡妇孤女也要赶尽杀绝，连史夫人也保不了性命了，若非有高人相救，连史帮主这唯一一点血脉也要遭遇不测了。那贼子狼子野心，在光明顶上诈死脱身，又残杀史帮主，再指使人假冒史帮主，妄图操纵丐帮与武林同道自相残杀，不可谓不毒。”说到伤心处，传功长老虎目含泪，丐帮众弟子也跟着悲切起来，一时间竟是群丐落泪的场面。
在场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除了武当与明教几人，其余均是一脸震撼，空智大师也有那么一瞬间瞠目结舌，任谁也没有想到此时竟有丐帮站出来吐露出这般惊天大事来。这话出自旁人口中或许还要被质疑几分，可这是如今代掌丐帮事务的传功长老，他亲口说出来的，定是绝非虚言。圆真没有死，并且还杀了丐帮史火龙史帮主。下面顿时一片哗然，有的说着圆真心肠歹毒，也有的说丐帮之言不可尽信，也有觉得凤宁的提议好，该把人叫出来当面对质，孰是孰非便一清二楚云云。众人皆想怪不得丐帮是立了个小女孩儿做帮主，原来竟是这个缘由。
丐帮中人越发悲愤，也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叫少林把圆真交出来，有了一个人开口，随后附和之声就像是大水从开了闸的堤坝轰然倾泻而出，少林和丐帮的冲突骤然尖锐起来。
任凭少林这几位高僧如何解释圆真并不在寺中，在这氛围下，丐帮越发的不依不饶起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叫少林立时给个说法，几个丐帮弟子甚至抽出了兵刃，而罗汉堂弟子见状也围了上去，转瞬间双方竟成了刀兵对峙的境地。
其他各门各派眼看着就要这两拨人争执不断，似是要短兵相接，连忙站了起来左右劝架。
杨逍冷眼在一旁看着，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回头和殷野王交换了个颜色，殷野王心领神会低声吩咐了殷二两句，趁着混乱，殷二不知何时人已经消失了。
此时场上所有人的精神都集中在少林和丐帮身上，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明教人堆里一个不起眼的手下去了什么地方。杨逍和殷野王刚才看得清楚，刚才分明是有人在两拨人里煽动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想来也是，陈友谅在丐帮经营多年，圆真更是藏身少林几十年，皆是党羽众多，若是手中连个奔走办事的人都没有，反而不正常。
圆真到底要干什么，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大费周章的让少林召集了天下英雄，又是拿什么说服了少林这三位早已隐世的绝世高手出关。二人各自琢磨着圆真的目的，如今看来，他想让各门派自相残杀，再坐收渔人之利？这想法看上去的确十分合理，可深究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经得起推敲，这领袖什么的说到底就是个虚名，与屠龙宝刀这种实打实的诱惑比起来，并不是个值得他人拼命死战去争夺的玩意，就算此刻，在两拨人马里分别安排一点自己人挑拨一下少林和丐帮，可就算两帮人真的动起手来，其他人也不可能会坐视不管。就算想要浑水摸鱼，也需要找两个实力基本在同样级别的，如丐帮这样元气大伤的，怕是一旦动起手来也不会是少林的对手，而圆真的能量，也没有大到可以在在场大部分帮派中安插自己人煽动人群的地步，若他有这份能耐，还要绕这么一大圈做什么，直接就可以一统江湖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嘿嘿，怎么，丐帮也要派人和少林较量一下吗？”恰逢此时，那司徒再度出声，和这紧张的场面格格不入，一下子吸引了别人的视线，只见他歪在椅子上，两眼放光的盯着丐帮和少林，接着说道“要比就快点挑人呀，咱们可不是来看你们丐帮和少林吵架的。”
“就是就是。”一堆看热闹的江湖人随声附和着，紧绷的气氛慢慢缓和了下来，其他几派也随即上前劝导，丐帮与少林才分了开，可任谁都知道，这事儿没完。
就在传功长老转身领着史红玉往回走，突然脚步一顿，脸上表情也跟着僵住，双目圆睁，几乎要瞪出眼眶，嘴巴大张着，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终究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众人被这变故惊得神色骇然，丐帮几个长老一齐抢到传功长老身边，一边把史红玉护在怀里，一边把传功长老身子翻转过来，只见他脸上还凝固着张目结舌的表情，已经气绝身亡了。传功长老眉心正中有一颗香头大般的细黑点，竟是要害中了绝毒的暗器，掌钵龙头从怀中取出一块吸铁石，放在传功长老眉心，吸出一枚细如牛毛、长才寸许的钢针来。。扶着传功长老遗体的执法长老，几个长老之间虽然意见不和，到底却都是一个帮派几十年的兄弟，眼见传功长老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中了暗器身亡，他怒目圆睁，眼中热泪滚滚落下，回头大喝道“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暗器分明是从你们少林方向发出来的！”
原本已经略有缓和平息的局势随着传功长老被害，瞬间再度风声鹤唳。
空闻、空智等人瞠目结舌、一脸惨白，皆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任谁也没有想到本来好好的比武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等事情。
丐帮众人怒目向空闻、空智身后瞧去，只见九名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都是双目半闭，垂眉而立，这九僧之后是一排排黄衣僧人、灰衣僧人，无法分辨是谁施的暗算，然而凶手必是少林僧，绝无可疑。
空闻脸色惨然，回头向着少林群僧，缓缓说道“本寺自达摩老祖西来，建下基业，千百年来历世僧侣勤修佛法，精持戒律，虽因学武防身，致与江湖英豪来往，然而从来不敢作何伤天害理之事。”他目光从群僧脸上逐一望去，说道：“这枚毒针是谁所发？大丈夫敢作敢当，给我站了出来。”
数百名少林僧无一接口，有的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还说什么，跟他们拼了！”脾气最为暴躁的掌棒龙头大喝一声跳了出来，说着手中铁棒一扬，跳到前头，但听得呛啷啷兵刃乱响，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丐帮帮众纷纷又取出兵刃，涌入场心。
空智大声道“各位英雄明鉴，这位丐帮长老中了绝毒暗器，不幸身亡。我少林派可决计不使这等阴狠的暗器。”
丐帮诸长老情知空智之言不虚，这等阴毒暗器，名门正派的少林派是决计不使的，然而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有人发暗器偷袭，无一人能予察觉，此事之怪，实是不可思议。然这暗器终究是从少林方向发射而出，无人出首承认，少林终于难以交代。
少林群僧中隐伏圆真党羽，杨逍等人早已知晓这件事情，只是没想到他们竟当众杀人，杀了丐帮的长老有什么好处？无非是两派结下不可调节的梁子，两派当场翻脸互相残杀起来。
丐帮如今已经认定了圆真，至此圆真野心与罪行可谓是已经摊开来，诈死若是还能解释为劫后余生，那么残杀史火龙又让人假扮史火龙妄图操纵丐帮又怎么解释，这些事情若不是丐帮长老亲口说出，谁又能信呢？事已至此，圆真再灭口是不是迟了些？
就在情势白热化的时刻，忽地一道白影飞身挡在掌棒龙头面前，劲风一卷，众人看清站定在他面前的人都不可思议的“啊”了一声，原来那人正是凤宁。
她轻轻一抖长袖，“叮”的一声轻响，只见一枚钢针自她袖中跌落地上。原来又有一根钢针从不知名处射出，妄图再夺人命。是她刚才在钢针射来的瞬间飞身入场，以袖风卷了替那掌棒龙头截下了这致命暗器，钢针仍不知从何方射来，只要凤宁稍慢得半步，掌棒龙头便死于非命，丐帮又要有一人不明不白的交代在这少室山顶。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这一举动，忽然又闻“砰”的一声，一个人被从少林众僧中丢了出来，丢在场中凤宁脚下。
原来是殷二不知何时绕到了达摩堂九僧身后，“砰”的一声，将左起第四名老僧踢了出来，跟着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提起，右手拉住他僧衣前襟往下一扯，嗤的一声响，衣襟破裂，露出腰间一个小小钢筒，筒头有一细孔。人人尽皆恍然：这钢筒中自必装有强力弹簧，只须伸手在怀中一按筒上机括，孔中便射出喂毒钢针，发射这暗器不须抬臂挥手，即使二人相对而立，只隔数尺，也看不出对方发射暗器。
这下次证据确凿，万万抵赖不得。
空闻吃惊，说道“空如，原来是你，你也和圆真勾结在一起了。”
这空如和四大神僧同辈，辈份武功均高，空闻方丈从未怀疑过空字辈竟与圆真已有勾结，一时吃惊万分。
掌棒龙头悲愤交集，提起铁棒横扫过去，眼看就要打上空如天灵，人群里惊呼此起彼伏，谁也没想到丐帮问也不问就要空如一命抵一命，掌棒龙头离得近，他突然出手，少林僧众均来不及抢救，眼见空如就要血溅五步，突然，掌棒龙头却被人硬生生的抓住了铁棒，任他如何用力也挥舞不动，他抬头怒目，问道“杨夫人，你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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