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第182章
十月初七,忌嫁娶,可是平南王府迎亲的队伍还是吹吹打打出发了。
京城里谁都知道平南王爱慕汝阳王长女珍宁郡主,之前汝阳王府的态度十分强硬,但是这次汝阳王府被皇帝处罚,众人纷纷猜测汝阳王会不会妥协。
平南王抬了聘礼进了王府,所有人都在关注汝阳王会做出怎么样的抉择,待将近一个时辰后,平南王双手空空、洋洋得意的离开了汝阳王府的大门这件事情便有了答案,众人只叹终于面对王府存亡,汝阳王还是选择了牺牲一个女儿。
由于是皇帝赐婚,纳采问名等等步骤全都省了,更何况,这匆匆忙忙间,也来不及那些,平南王昨日送了聘礼,今日黄昏时分便花轿上门,时间十分紧迫。
此时,赵珍坐在房内,已经披上了那一身新嫁娘的红衣,她坐在妆台前,手里握着那支玉簪,出神的看着镜中一身红妆的自己,而她身边,宝儿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她的手里捧着一个锦盒,里面的东西让她不寒而栗,可是赵珍不说话,她不敢给东西放下,只能全身颤抖着捧着那个锦盒跪在一边。
这只锦盒是平南王派人送给赵珍的,按照赵珍之前的吩咐直接送到了她的院中。
昨日平南王来过之后,汝阳王府便传出了王爷王妃怒火攻心被气得病倒的消息,皇帝连续派了三波太医来查看病情真假,全都被珍宁郡主赶了出去。
是了,汝阳王和王妃病倒,小王爷原因不明的昏迷,绍敏郡主还在被关禁闭,现在府里是赵珍做主。
以珍宁郡主的脾气,皇帝这一次这样打汝阳王府的脸,她自然一个好脸色都不会给,派来的太医只看了一眼昏迷的汝阳王和王妃就被她冷冷的扔了出去,太医的脉自然是没诊成,但是也看得出汝阳王和王妃的确脸色很差昏迷着,也只能这样回复了皇帝。皇帝知道之后,躲在寝宫里先是猜忌他会不会是装的,然后前思后想了很多次又自我否定,最后还是相信汝阳王是真的病倒了,然后他又开始窃喜,希望汝阳王最好就此一病不起。又想到他那个武功高强的大女儿很快就要嫁给平南王,听闻那个珍宁郡主,心性单纯脾气耿直,论心机手段,平南王怎么也不会输,女人么,只要嫁了人,还不是要依附夫君,更何况,还是个没脑子的,就算她始终不肯相帮平南王,等她进了平南王府,没有了汝阳王的庇护,让她在后宅死的无声无息也简单的很。汝阳王这次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都要气到昏迷,到时候若是再收到爱女死讯,只怕遭到打击不久于人世也不无可能,只要一想到这个情景他就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
再说汝阳王府,被赵珍接管之后,她对府内宣称那八个被她所杀的侍卫是被平南王收买的,趁汝阳王盛怒情绪不稳欲对他和小王爷不利才被她所杀,小王爷毫无防备遭了暗算受伤昏迷,王爷王妃怒火攻心全都气得病倒了,莫日根忠心护主受了重伤。
其实这番说辞漏洞百出,别说汝阳王半生沙场,生杀予夺见的多了,圣上这场赐婚虽说出乎意料,可也不算灭顶打击,汝阳王妃也不是普通内宅妇人,一生经历的明杀暗刺不知凡几,又怎么可能被区区偷袭吓到缠绵病榻,可能这番说辞中,最可信的地方便是小王爷毫无防备的遭到暗算了,毕竟,那死去的八个侍卫之中,有三个是他的亲随,陪他征战无数,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他们三个竟然会出手偷袭,以这样的身份暗算王保保,的确胜算很大。
可是毕竟赵珍是汝阳王府的郡主,又是长女,下人哪会怀疑那么多,她说是便是,三个主子都倒下了的情况下,王府暂时便只能以珍宁郡主命令为尊。
所以这个锦盒,按照赵珍的吩咐,送入府内第一时间便按照她的吩咐送入了她的院中。宝儿不明所以的捧到她眼前,她叫她打开,她也照做了,可是谁知道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宝儿打开锦盒,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差一点给那盒子丢出去,因为那锦盒中,根本不是她原本所想的可能是平南王为了讨好郡主又送来的首饰绸缎什么的,而是一颗石灰处理过的人头。
她的惊声尖叫还没出口,便叫赵珍弹指点了穴,只能僵硬着身子捧着那锦盒站在那里,恐惧的不敢多看一眼。赵珍待她情绪稍微冷静下来才解开她的穴道,惊魂未定的宝儿一得自由,脚下一软,完全不能自控的瘫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手上几乎捧不住那锦盒,可是却也不敢把手中的盒子丢掉,只凭着最后一口气撑着。刚才她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如今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然后不由自主的想到昨天在前厅郡主和平南王说要一个什么人人头的话来,她想,莫非便是这个?平南王,当真,竟然当真,当真送了一颗人头来给郡主,而郡主……她大着胆子看了一眼赵珍,只见她神色木然的坐在妆台前,脸上毫无动容,慢条斯理的拿着把紫檀木梳子一下一下梳着自己的长发,那颗人头,她若没记错,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这方向,盒子打开的方向,可是正冲着赵珍啊,她,她……
此情此景让她更是肝胆俱寒,浑身颤抖的厉害。然后不知道多久,她听到“笃”的一声脆响,她一个激灵浑身一抖,吓得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见她放下了手中的梳子,从梳妆盒里捡了根簪子出来,宝儿下意识的便认出了那根簪子,那是赵珍最珍爱的宝贝,她无数珍宝里最不起眼的一根玉簪,后来她知道了,这簪子,是那个男人送给郡主的。
然后,她只见赵珍抬手把那根簪子缓缓的、郑重的插在了发间,她苍白的脸上无半分粉黛,发饰也简单素净,只有这一根簪子,除了她这一身嫁衣,完全没有半点新嫁娘的样子。她就那么平静无波的坐在妆台前,好像再看铜镜里的自己,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只是在单纯的出神。她平静的让宝儿觉得恐惧,面对的似乎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精致美丽,却无波无澜,平静的如一潭死水,像个冰雕雪砌的美人,从里到外散发着彻骨的寒意。她不由自主的想起来那男人在的时候,郡主眉目鲜活,一颦一笑连她一个女孩子看了都觉得由衷的从内心里觉得欢喜,可是此时的她,却显得如此死寂。
赵珍漫不经心的从桌上拈起一张丝帕侧过身来,宝儿觉得手中的锦盒分量一轻,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眼她先是惊恐万分然后胃部一阵抽搐恶心,受惊过度的她再也忍不住,手中的盒子“砰”的掉在地上,捂着嘴伏在一侧地面干呕起来,她完全没想到,赵珍竟然从盒子里给那颗人头拿了出来,捧在手上仔细观察着。
那颗人头表情还保持着死之前的狰狞,已经浑浊的双眼还瞪着,赵珍把人头拿起来,那双眼睛好像就在瞪着她一样,死不瞑目。也不知道平南王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的眼睛也没有闭上,就这么给赵珍送来了,好歹用石灰处理过,所以并没有那么鲜血淋漓的,可是即使这样对宝儿来说也已经足够血腥恐怖了。
赵珍看的十分仔细,甚至伸出手指沿着他的脸皮一点一点的摸索揉捏着,似乎在找什么,良久之后,才把那颗人头像扔垃圾一样随手又扔回了锦盒里。
此时她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和不真实,圆真,死了,竟然真的就这么简单就死了,简直不可思议。可是她刚才检查了那颗人头,并不是易容什么的,根据她的记忆,也的确是这张脸,她多年前和这个人交锋,还记得他曾经多次易容成别人从她手中逃脱,她要确认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是他,确认的结果,让她欣慰,圆真,终于死了,这个人活着,始终就是个巨大的隐患,如今,能借着平南王的手弄死他,对明教和天鹰教而言,这便是除去一个威胁,她总算也能放心一点。
黄昏如约而至,此时有人站在外面通报,平南王府的迎亲队伍已经到门口了。
十月初七,忌嫁娶,她浅笑了一下,没想到她此生此世是在这种情形下出嫁。宝儿看她竟然笑了,忧心忡忡,心想她的郡主不会是气出什么毛病了吧,但是容不得她再多想,只听赵珍突然对她说道“宝儿,等我走了,你也离开王府。”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宝儿听着她平静的声音猛地抬起了头,正好看到她的纤纤玉手正拿着一个匣子递到她面前。她顾不得刚才的害怕,慌张惶恐的膝行两步爬到赵珍身边,诧异的道“郡主?郡主不要宝儿了吗?宝儿想在郡主身边伺候,求郡主别赶宝儿走啊。”说着伤心的哭了起来。
可是赵珍完全无动于衷,把那匣子直接塞进了她的怀里,“里面还有你的卖身契,拿着这些,离开大都,永远都不要回来。”
宝儿颤巍巍的打开那只匣子,里面是满满一匣子的金珠子,样式普通,没有任何标记,每一颗都不是很大,但是分量十足,十分容易就能流通兑换。最上层是薄薄的一张纸,那便是她的卖身契了。宝儿没想到赵珍会这么做,郡主从来不把这些俗事放在心上,没想到此时不仅把卖身契找出来还给了她,还给她这么多钱,足够她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死不足惜的婢女奴仆,没想到她竟然可以为她考虑的这么仔细。她的心颤抖不已,感动之余,本能的也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郡主这是打算孤身一人去平南王府,她感到不安,不敢去想一些猜测。
自从她跟随郡主之后,很多事情已经颠覆了她所有往日里的所见所闻,她知道的越多,心中越是不安恐惧,可是从最初的唯恐丢了自己的小命和一心想要报恩之外,越和赵珍相处,越发觉得赵珍并不如人们所传的那般清冷无情,郡主只是看着不近人情,可实际上心肠很好,真的很好,也许最初她救下了她真的只是随口一句话,可是如今呢,她要孤身一人去那龙潭虎穴,还细心的为她安排好了后路,她从出生就是做人奴婢的,这一辈子能跟着这样的主子,是何其幸运。
宝儿把那只匣子放在一边,并不留恋,她满脸泪水,深深的磕了下去,额头磕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红了一片,她哭道“郡主,别赶奴婢走,奴婢想在您身边一直伺候,奴婢自知笨手笨脚的没法帮郡主做成什么事儿,但是奴婢好歹能伺候郡主生活起居,郡主如今要去那龙潭虎穴的平南王府,就让奴婢跟着您吧,求您了。”说着上前抱住赵珍的腿苦苦哀求起来。
她哭的十分凄惨,也能听出她的真心实意,赵珍脸上也划过一丝动容,可最后还是漠然的一脚踢开了她,冰冷的道“对,我就是嫌弃你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帮倒忙,滚!”说着坚定的从房内走了出去,只留下哭的不能自已的宝儿。
没有一个陪嫁之人,仅有的嫁妆是那把传说中“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的倚天剑,她怀抱着那把宝剑,自己走出了汝阳王府的大门,她走的每一步都很坚定,没有回头看一眼,走之前,她吩咐了府内所有人一切照旧,所以汝阳王府没有一丝红色的装点,完全不像是一位郡主的出嫁,她就像是平日里只是出门一趟一样。很多人议论这不同寻常的婚事,寒酸的比那些贫民小户都要不如,即使平南王迎亲的依仗再如何齐全,也掩盖不住这场婚事的本质。想想这前因后果,大部分人再看这眼前的情形就觉得正常了,毕竟,她只是奉旨成婚,汝阳王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是愿意的,表现出这样的姿态是无声的在抗议着不满。
外面,果然无数看热闹看笑话的人,有的人在叹,这明明就是朝堂派系之争,暗潮涌动终于撕破脸皮摆在了台面上,可惜牺牲了珍宁郡主这样的一个女人,让人唏嘘不已;也有人在幸灾乐祸,越是完美的东西被破坏的时候,越能激起人心底黑暗中那股疯狂,本来是高贵的人儿,最后却沦落到这般下场,让人心中隐秘的有些莫名的优越感。可是她此刻已经全然不在意了,坐上平南王府的花轿,轿子晃晃悠悠,她闭上眼睛闭目养神,外面的吹吹打打混合着人们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议论,那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哀叹,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
大都,她住了五年,对这城市极其熟悉,她知道这条路不长,很快就会走到尽头,她抚摸着怀里的倚天剑,在心中默默的自言自语,“是的,这条路,很快就会走到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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