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报复
城门上挂的是丁敏君，张无忌等四人到了一开始还没认出来。她一身血痕，尤其脸上那道伤尤为可怖狰狞，浑身湿透，一头乱发湿漉漉的覆盖在脸上，只着中衣被吊在半空中，在大都深秋的寒风中被冻的脸色近乎发青，她没怎么挣扎，因为她已经纯粹挣扎不动了，奄奄一息的样子乍一看还以为挂了具尸体在上面。
周围已经围满了人看热闹，窃窃私语嗡嗡的钻进四个人耳朵里，都不知道这女子是犯了什么罪过惹得珍宁郡主大动肝火，可是张无忌几人却是一下子就想到了，他们都知道赵珍是为了什么回大都的，这丁敏君是峨嵋弟子，容貌毁了，又被吊在城门口示众，冲着谁来的简直不言而喻。
四个人脸色顿时都难看起来，二话不说，退出人群直奔城西万安寺而去。
青天白日的，四人不好从正门走，这寺中驻守的高手众多，就算他们四人有通天之能若是引了人倾巢而出，怕也是不好脱身的，可谁料得真进来了竟意外的轻松。万安寺后面是好大一片林子，而寺庙后院则连着这片林子是拾掇出的一个小院，是专门辟出来供那些夫人小姐休憩赏景用的，他们便是从后面潜入寺内的。赵珍一身海棠红衣裙披着玄色大氅正坐在一四角攒尖亭子中抚琴，赵珍坐在她身边烹茶，而亭中美人靠上还靠这个女子，那女子一动不动，被她们挡着，他们看的并不真切。四人小心翼翼的隐藏在林子里观察了半天，生怕又是那赵敏请君入瓮的诡计，然后发现整个后院真的除了她们三个空无一人。
赵珍的琴声戛然而止，赵敏的武功没有她高，感知也并不如她那般敏感，见她停了下来，先是一脸错愕，随即就反应过来是有人进来了，一下子也警惕起来。
“你们明教的人都是这般藏头露尾吗？人既然来了还不出来！”赵敏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人，颇有些负气的喝道。
四周静悄悄的，静的赵敏差一点认为是赵珍感觉错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赵珍，只见她从碟子里拈起一枚杏仁，中指扣在拇指下，手指一动，那枚杏仁冲着一个方向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没入林间，这下四人只能从藏身之处现身出来。
赵珍视线扫过那四个人，看到杨逍的时候略顿了一下，心中先是诧异然后便是一阵恼怒，但是她面上一丝也不露，捏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道“来得这样快。”
“宁儿。”杨逍清了清嗓子，温声轻唤了她一声，回应他的却只有赵珍冷冷的“哼”声。
“母亲”“姨母”杨疏寒和张无忌躬身对她行礼，赵珍半垂着眼，一下一下拨弄茶水，像是没听见似的，倒是赵敏，见杨疏寒叫赵珍母亲神色有些不忿的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赵珍拉住了。
赵敏这一动，张无忌正好抬起身来，看清楚了她身后靠在美人靠上那人样貌，张无忌顿时大惊失色，疾步向亭中奔去，想要把人抢出来。
原来，那一动不动的女子正是周芷若。
张无忌一动，赵珍比他还快，茶盏自手中抛出飞向张无忌，硬是阻了一下他的脚步，然后她五指成爪，身形一动已经抓住周芷若的衣领把她拽到了身边，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指在了周芷若咽喉上。
赵敏本来看到张无忌眼前一亮，刚想说若是他肯和她道歉，她就不叫姐姐打他，可是谁知道他冲上前来就是为了抢回周芷若，顿时脸色一沉，哼了一声一言不发的站在赵珍身边。
周芷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被她抓在手里也毫无反抗，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她一双眼睛像含着一池秋水，凄然幽怨的望着张无忌，目光中说不出的绝望，一行清凌凌的眼泪滑了下来，张无忌见她这模样心中果然焦急，可他还没等开口，赵珍便冷冷的抢先道“怎么，张教主，莫不是也想要警告我若是在周姑娘脸上划上一刀，就要在我脸上划两刀？”
她这一说，张无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是兴师问罪而来的，忙道“姨母，之前无忌救人心切，并没有要冒犯赵姑娘之意，还请你手下留情，不要伤害周姑娘。”
赵珍说这话的时候明着是在对张无忌说，实际上眼睛一直盯着韦一笑，分明这是冲着他来的，可韦一笑只能在一边干瞪眼，他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杨逍在一边看着，对凤宁动手，还是撂些之前对赵敏那样的狠话，他活腻歪了吗？
“哼”赵珍并不说话，匕首不仅没有放下，反而从周芷若的咽喉慢慢移到了她的脸颊上，几个人的视线都跟随着她的刀刃的移动紧张极了，她把众人反应尽收眼底，然后冷笑了一声，说“敏敏脸上六道印子，皆是因她而起，峨眉派，我处置定了，但既然张教主求情，我便给你这个面子，可以不动周姑娘。”说着把匕首从周芷若脸上缓缓放了下来，但是还没等张无忌松口气，就听她继续说道“但是，这六道印子，我定要峨眉派的人一道一道还回来，否则，这六大派还当我的敏敏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欺辱的！！”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悚，都想到了今日挂在城门上的丁敏君，韦一笑上前一步道“那城楼上的峨嵋弟子是你叫人挂上去的？”
“怎么，蝠王又要保人？我竟不知韦蝠王也和峨眉渊源这样深。”赵珍讽刺的冷笑一声，赵敏配合的“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道“阿姐有所不知，峨眉弟子个个花容月貌，很是得各门各派人士青睐钟爱。”
“你！”韦一笑气结，赵敏这是明着在讽刺他和峨嵋弟子有什么暧昧了，灭绝老尼那一门上下他还看不上眼呢，明教和六大派本就恩怨很深，哼，要不是为了张无忌，他怎么可能出这个头，可是毕竟赵敏脸上那六道印子是他抹上去的，她要给赵敏出气，打了丁敏君，又何尝不是在挤兑他韦一笑。丁敏君那人虽说讨厌了些，可是亲眼看见她被人毫无尊严的挂在城门上，中原武林人士被汝阳王府这样羞辱，他们也觉得心中甚是不是滋味，这就是赵珍的报复，因为张无忌，因为他们的一时意气，便要有人承担这些后果。
“总不会那丁敏君是蝠王你什么人吧。”赵珍挑了挑眉“如果真的是，那可没办法了，我这一鞭子下去，她脸上定是留疤的。”然后顿了顿，她冷淡的继续说道“若不然，蝠王到我们这边来，喜欢什么样的美女，我多赔你几个便是了。”
她这便是要叫他投效汝阳王府了？这对明教众人来说这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连杨逍听她这么说都不满的皱起眉头。韦一笑顿时暴怒，管她是谁，便想冲上去与她动手，杨逍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他，深怕他真的和凤宁动手起了冲突，韦一笑被他用上了内力拉住回头狠狠瞪他一眼，那意思分明就是“你老婆这样你不管管啊？！”然后不出意外的对上了杨逍无可奈何的苦笑。
“姨母，”张无忌皱眉，有些不可置信道“姨母，丁姑娘的脸是你？你可知道这样对一个女子多么残忍！”
“残忍？”赵珍脸色一沉，一改刚才风轻云淡的模样，霍的向前两步，直接走到张无忌面前与他针锋相对道“觉得我残忍？觉得峨嵋弟子可怜？”她的语气徒然刻薄狠厉起来“那就管好你的下属，再敢碰敏敏一根头发我就划花这些峨嵋弟子的脸然后统统给她们丢到军营里去！再叫你的周姑娘就站在帐外好好看着她的师姐妹们为了保她这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是怎么迎奉男人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忍！！”
张无忌叫赵珍突如其来的气势骇得倒退了一步，他毕竟没有真正和凤宁相处过，她留给他童年的印象只有万分冷淡，没想到也有如此辣手无情的时候，但是杨逍却丝毫不感到意外，当年她为了殷野王就可以拼命，为了燕儿更是虐杀了二十多个正派的高手，这才是凤宁的真性情，为了心中重要的人，豁出命去也要护着，撕开沉静娴雅的表象，她里子里的性情激烈又暴戾，惹着她的逆鳞，她宁可同归于尽也必要报复。
赵敏心里也是下意识突地一沉，赵珍狠起来是连她都要忌惮三分的，但是随后便是扬眉得意的看着张无忌和杨疏寒，仿佛在向他们炫耀“姐姐还是向着我的”。
赵珍整治人，从来都是专踩着别人最疼的地方戳刀子，对女子而言，容貌清白都重愈性命，她便要毁了她们容貌再把人丢进军营犒赏军士。众所周知，军营里是没有女子的，若有，那身份便不言而喻。女子被丢进军营那是什么下场，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先不说能不能活着走出来，即使活下来，也没有任何人、任何地方再会容纳她们，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她甚至还要叫周芷若看着师姐妹被人糟蹋，这样的折磨丝毫不比毁容来的轻松，分明就是要死不能。为了赵敏脸上的六道印子，她简直就是要生生逼死峨眉一脉，周芷若看她，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恶魔，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张无忌此时才后知后觉惊觉自己当日所作所为给周芷若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一时间惨白了一张脸张了张嘴，“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凤宁！你也别太过分了！教主他敬你三分！我韦一笑可不怕你！你要怎么作践峨眉弟子那是你的事情，你真当我在乎？！”韦一笑挣脱杨逍，走上前和她理论“你前尘往事不记得了当了蒙古人的郡主难道连骨子里也改了蒙古人的凶残狠戾吗？”
“蝠王！”杨逍厉声喝了一声，制止了韦一笑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可是抬头去看赵珍，她木着一张脸，似乎毫无情绪波动，可是以他对她的熟悉，他能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气息徒然滞了一滞，一口郁气压抑在胸中，转瞬却又沉重下去，气氛无端悲凉。
蒙古郡主，赵珍怔了一下，韦一笑这一句蒙古郡主，说者无意，她却听到了心里，是啊，她是蒙古郡主，她是汝阳王府的郡主，当今朝廷的郡主，她知道，她心里很清楚，不用他一遍遍提醒！！
赵珍飞快的抬头看了杨逍一眼，然后冷笑一声对韦一笑道“是啊，我是汝阳王府的郡主其其格。”无论五年前她是谁是什么身份，如今，她都是汝阳王府的珍宁郡主了，她其实没什么大义的，可是她有家人，她有父母弟妹，不可能抛下一切和他走的，韦一笑提醒的很对，她是珍宁郡主其其格特穆尔，不再是慕容凤宁了。
杨逍狠狠剜了韦一笑一眼，韦一笑讪讪摸了摸鼻子，他说的也没错啊，凤宁如今确实凶残，也的确是郡主，但是他心里也很清楚，这身份就是横在杨逍和凤宁之间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两个人都忌讳，有些事情一旦说破了，便难堪的再也拼合不回来，还不如装糊涂，哎，今天的确是他一时口快了，于是也不说话，翻了个白眼退到后头去了。
“宁儿……”杨逍上前一步刚唤了一声她的名，她却冷着一张脸倒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她的声音透着些疲惫，道“你们走吧，离开大都，就凭你们几个，想救六大派，别不自量力了，走吧。”
杨逍刚想开口，赵珍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她一扬手，一道弹指，从她指尖一颗黑色珠子激射而出，被她弹到半空中，在天穹下炸开成一道明亮的花火，白日里也显得耀目的很，随着花火炸开，四个人听到有众多脚步声由远及近，便知道她这是叫了人来了。她根本不想听杨逍再说什么，只觉得疲惫，小院中白刃耀眼，无数侍卫涌了进来，人还在不断增加，短短片刻就对他们呈包围之势，她转过身坐回石桌前，一手撑着头，阖着眼睛，淡淡的重复了一遍“你们走吧，若是等我的人都到了，你们想走怕是也走不成。”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杨逍咬了咬牙，以他们四人武功，要从重重包围中走脱也不是难事，可是，他真能不顾她的意愿强掳了她就走吗？万般本事一旦遇上了牵绊便是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四个人走到十分干脆，赵珍只觉得身心俱疲，直到他们彻底离开她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赵敏阻止了手下去追，然后挥退了所有人，默默的走到赵珍身边，歪头靠在她肩膀上。赵珍没有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愧疚，让她伤心，非她所愿，可是她不想让她回到杨逍身边。
她来汝阳王府的那一年，赵敏也才十一二岁，可能就是天生投缘吧，她昏睡着的时候，她便觉得这个姐姐十分亲切，就十分喜欢她，于是赵敏也经常缠着慕容凤安叫她给她讲这个姐姐的事情，想当然的，慕容凤安会说杨逍什么好话呢？凤宁和杨逍在一起，为他生了孩子又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吃尽了苦头，在赵敏母女二人眼里，杨逍当然是个不称职的丈夫，赵敏更是打心里讨厌他。她拿着赵珍的簪子试探他，她觉得如果杨逍真的足够爱她，那便投效朝廷，自然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可是从心底来说，赵敏也很清楚杨逍并不是那种儿女私情便会背叛的男人，若他真的是，她反而也会瞧不起。这心理很矛盾，她一边拿着赵珍做诱希望能招降杨逍或者殷野王，却一边心里又笃定极了他们不会，若是那么轻易便会，那更配不上她的姐姐。可是她失算了，没想到赵珍没有记忆依然会再度和杨逍纠缠在一起，她小看了杨逍。自赵珍从武当再回来之后，她心里便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不安，她对杨逍的感情自不必说，那杨疏寒杨疏雨还是她的亲生孩子，赵敏总觉得姐姐要离开了似的，这感觉扰的她心神不宁，她和她哭诉明教的人欺负她，又何尝不是小孩子在撒娇，不断的惹是生非，只为了试探大人的反应，叫她多关注自己一点，可是，今日，她看她如此难过，又心里跟着不好受起来，她是否做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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