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杨氏素雪

“若是当年你们阳教主再主动一点，可能今天她可就是你的义母了哟。”

        凤宁笑盈盈的一句话，却让杨逍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半天才把这句话里蕴含的意义给消化了，心中震动无比，那句义母当然只是调侃，但是不妨碍他理解凤宁话中真正含义。她的意思竟然是说他们之间的熟识是那个意思吗？他当时思索过无数可能，也想过是否是这女子一厢情愿单恋他们阳教主，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吗？

        凤宁的话表明了二人当年曾经也有过一段过往，甚至最后有缘无分的原因是在阳教主这里？

        “是真的，”凤宁见杨逍神色似有不信，接着说“古墓派传人神雕大侠杨过与我家有些渊源，我兄长凤谦与阳教主也有些交情，他们常有书信来往，我很小的时候其实还见过阳教主一面，只是那个时候他们早已分开了。”凤宁全盘托出两家关系，来证实自己说的话是真的。

        杨过这神雕大侠的名号是来源于那只神雕，可是鲜少有人知道那只神雕原本是剑魔独孤求败的伙伴，而那位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独孤求败，不用凤宁多说他也知道了，那是慕容家那位发了疯的前辈慕容嫣。

        “神雕大侠杨过由神雕指点学了独孤求败的剑招，又取了剑冢里那把重剑为己所用，也算是和我慕容家有了牵连，后来我家前辈寻到剑冢收敛了独孤求败遗骸，又几经周折寻找那三把他用过的兵刃，当找到了古墓的时候，杨过也已经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家了，待到证实了独孤求败和我慕容世家的关系之后，杨过感慨人间事事皆缘分使然，归还了剑冢内那柄青锋剑，但是重剑彼时已经被分别铸成了屠龙刀、倚天剑，却是还无可还了。”

        “若是这么算起来，屠龙刀、倚天剑本就该是归属于你家的东西了？”

        “其实……也不算全是吧，毕竟慕容嫣她又不是在参合庄寿终正寝，她又把剑都葬在了剑冢里……”凤宁顿了顿，“但是……这终究是先人遗物……江湖中人抢的起劲，都只道这是郭靖所铸，却完全没有人问过这物件原本的主人愿不愿意拿出先人遗物给铸成这两件兵刃。”凤宁虽然不在意什么“武林至尊”什么的，但是那终究是先人遗物，在江湖上被一群世俗名利之人挣来夺去的，总归是心里不舒服。

        听到凤宁语气颇为遗憾，又想到她家那古里古怪的收藏癖，想来她心中定希望寻回先人之物的，杨逍心中主意暗定，要为她给这两件宝物寻来，以偿她的心愿。

        “那……信又是怎么回事？”杨逍终于问出心中疑问。

        “当然是阳教主写给我姑姑的。”凤宁瞪了杨逍一眼，压低声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自然的声音说了起来“阳教主和姑姑分别二十年，心中思念，写几封信罢了，有何古怪？”一看她这样子，杨逍心中更加认定了这信定有蹊跷，凤宁说谎编瞎话的本事可比殷野王差远了，搞不好就是凤宁假造的。

        然后他又听凤宁继续说起杨素雪和阳顶天的事情，那年她学成初试江湖，当年的她还没有如今武艺高强，加上在古墓中长大心思单纯，没想到江湖险恶，着了别人的道，险些便要被那些无耻之徒轻薄了去、清白不保，被路过的阳顶天所救，二人便这样相识了。

        像所有英雄救美的俗套段子一样，他们相识相知最后相爱了，那些年阳顶天也还不是明教一言九鼎的阳教主，也只是个杨逍这般年纪的年轻人，与杨素雪一见钟情，二人相携游历天下，倒也度过了一段十分美好的日子。只可惜，阳顶天终究不是杨逍这般游戏花丛的浪荡子，他并不善于言辞表达，性情上用凤宁听来的这些事迹总结起来可以算的上十万分的钢铁直男，甜言蜜语说不出口，又因有一段时间教务特别繁忙无暇分身陪伴杨素雪，最终杨素雪体内杨过血脉传人里那份偏激邪性全面爆发，和阳顶天大吵一架以为能激出阳顶天几句好话，谁知他竟然也只木讷的拉着她一言未发，她说要走，他伤心欲绝却竟然最后真的也没有追去。杨素雪便认定了阳顶天并不在乎她，她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伤心绝望一系列刺激下意外失去了腹中孩子。小产对她打击颇为巨大，让她悔恨、痛苦不已，本来古墓派的武功便讲究清心寡欲，她这番情绪大起大落对她身体伤害极大，因这孩子，她更自觉无法再面对阳顶天，此后，杨素雪回到古墓，阳顶天绝望之下只能更寄情于教务、醉心于武学，很快便登上教主之位。阳顶天到死也不知道他曾经真的差一点有一个自己血脉的孩子的，只是因为他们这当父母的都不称职而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

        杨素雪从此避而不见，阳顶天在古墓外等了月余，见她心意已决，只得离去，从此二人终其一生也未曾再见。

        前些年阳顶天失踪的消息传遍江湖，杨素雪似心有灵犀一般同一时候竟然大病一场，差一点也跟着香消玉殒，还是那时年纪尚幼的凤宁亲自来照顾了一个多月，她才逐渐恢复。

        如今杨素雪今日再见与阳顶天相关之人，难怪会情绪如此低落。

        “可是这些你怎么知道的？”杨逍问出了心中疑问，按理说这些可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凤宁那时候还没出生的吧。

        “风叔告诉我的。”凤宁慢悠悠的说了起来，语气颇有些感慨“风叔从我兄长小时候就跟在身边伺候了，和慕容家有关的事情他都知道。”

        那年遭逢家变，凤宁被慕容凤谦推入水中沿着水道离开庄子免遭屠戮后被赶来的殷天正救起，养伤足足养了一年半。在这期间，已经告老的风衍悔惊闻惨剧也赶了回来，见山庄已经变成一座血腥地狱也惊得大病了一场，险些也随慕容凤谦去了。后来因为听说凤宁还活着被殷天正所救，才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连夜赶到金陵拜见。

        凤宁还记得那时候是她第一次见到风衍悔，她只是知道自家有个已经退休的老管家风叔，她出生以后，一直都是风叔的儿子在管家了。他当时拜倒在她床边崩溃大哭，脸色惨白、形销骨立，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见到她时候，那双深深凹陷下去的双眼猝然绽放出来的光彩，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瞬间出现了痛苦、欣慰、心酸等等复杂又深刻的表情，一边流着泪一边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他手脚并用的爬到她的床边，搂着她痛哭，你没有办法想象一个年愈六十的老人家这幅样子，那是伤心到了极致，又在见到她的时候绝望近乎死灰的双眼又再度重复光明，他把她看成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救赎。饶是凤宁两世为人，也无法想象古代故事里那些传说中的忠仆会就在她身边，他把她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放在心尖上宠着疼着，又悉心教导，帮她撑起偌大家业，凤宁如今这挑吃捡穿一身大小姐毛病的样子，除了殷野王，风衍悔也要占一大半责任。

        古墓派的事情，也是凤宁伤好之后，他亲自带了凤宁拜访古墓，请求杨素雪看在两家渊源份上，教导凤宁一二，就这样，每年凤宁都要来古墓小住。杨素雪因为当年小产的时候得过慕容凤谦兄妹相助，在参合庄养了很一段时日，答应的也很痛快，指点起来也不藏私。

        杨素雪本来就因为痛失孩儿又遭受连番打击，避居古墓后一直颇有些一蹶不振的意思，后来凤宁来了，杨素雪看着她，想着她可怜的身世，又想起了自己那个无缘得见的孩儿，故而心中更加怜惜，也更用心教导。凤宁从小就没有母亲，殷天正虽然也十分爱护她但是女孩子总归还是需要一个女性长辈，无疑杨素雪正好让凤宁情感上缺失的母亲的部分有了寄托，她让她称呼她“姑姑”，实则给她当亲生孩子一样的疼。

        但是杨素雪又不同于风衍悔对凤宁的溺爱，她严厉起来比殷天正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候连凤宁都怕，无他，因为殷天正虽对子女严厉，却大多是冲着殷野王的，对凤宁还是宠爱更多，更不会对她动家法。杨素雪就不同了，她的管教方法甚是粗暴，凤宁不听话或者练功不好，便会真的动手打她。可是杨素雪的严厉又不同于世上大部分什么都要管上一管的父母长辈，她是第一个看穿了她混着练各家内功心法的人，却没像杨逍那样大发雷霆，而是一言不发的打了她一顿之后，给她积极想办法让她压制这些功力最后收归几用。

        可是很多办法对于彼时凤宁内功根基浅薄根本无法驾驭，索性她自己闭关半年有余，终于想出来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凤宁先修行慕容家的斗转星移这门功夫，来疏导挪移体内作乱的其他内功心法，然后再到处去寻高深内功心法让她专心修炼，以此来达到彻底炼化吸收体内其他乱七八糟的内力的目的。

        这世间高深武功，诸如少林易经经、全本的九阳神经等都是不错的选择，但是无奈易经经女儿家不能修炼，其他几样又失传的差不多了，一下子根本找不到。

        本来九阴真经是可以解决她这个问题的，当日凤宁在参合庄面对杨逍的质问说她有办法，也指的便是这九阴真经，只要练成九阴真经，她不仅性命无虞，还能功力更上一层楼。九阴真经书中所记载的武学博大精深，威力无穷，经中所载内功、轻功、拳、掌、腿、刀法、剑法、杖法、鞭法、指爪、点穴密技、疗伤法门、闭气神功、移魂大法等等，无所不包，几乎算的上是武学的最高境界。只要练成其中任何一门绝学即可独步武林。可是重阳遗刻上面只是九阴真经一小部分武学，偏偏凤宁最需要的内功总纲没有。

        凤宁如今需要的不是武功招式再多精进，而是真正至高精深的内功心法，学了这些也没什么用处，自然也是不肯多教的。而身为杨过后代，杨素雪自然是知道九阴真经在哪里，可是那时候倚天剑已经遗失多年了。

        而杨素雪没有告诉凤宁的另一个办法，则是古墓派的玉女心经，可问题是玉女心经这门功法需得二人相辅相成修炼才能大成，当年杨过小龙女练过之后，后人里也就一个杨素雪最终也练成了，她也是当年和阳顶天一起修炼此功。

        杨素雪一直也没教过凤宁玉女心经是因为一直以来她一个人也练不成，练了也没用，何苦费时费力。杨素雪又看不上殷野王，他资质不如凤宁，又看得出凤宁对他也无那般情谊，须知这门功法是寄托着林朝英对王重阳的柔肠百转，深情无限与缠绵相思，虽起初目的是为了破全真武功，可是心中想像的最终却是与王重阳并肩御敌，只有同练的二人皆是天赋绝佳又得心心相映才能功力大成。若是让凤宁知道了玉女心经可能有用，怕她情急之下真的找了殷野王来与她同练，凤宁的拧劲儿，杨素雪心知肚明。她自己尝过情爱滋味，便不想让凤宁为了练功而草率选择，总要挑个合心意的男子才是。

        所以她曾和凤宁说过，若有一天觅得如意郎君成了亲，便带他来古墓让她看看。凤宁答应了，可是没想到杨素雪是为了她带人来了之后，她好教她玉女心经，她一直以为玉女心经是古墓派不传之秘，非门下弟子是不会教授的，也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谁知杨素雪已经都在心里给她安排的明明白白。凤宁带杨逍来也是为了那些信，若是她早知道杨素雪的打算，怕是杨逍磨破嘴皮子她也不会带他进来。

        凤宁简单给杨素雪与阳顶天之间过往讲给杨逍听，听得他啧啧称奇，他初入江湖的时候气死了孤鸿子名声大噪，然后游历中遇上了阳顶天，二人一见如故引为知己，由阳顶天引荐入了明教，那个时候阳教主正值壮年，也尚未娶亲，在他的印象中，阳顶天乃是一顶天立地的汉子，武功之高，几乎可以说的上是当世无敌，他统治明教这些年乃是明教最为辉煌的时期，气陷之高不可一世，从来没有人敢进攻明教，甚至连动这个念头都不敢，各大门派被他打压的是敢怒不敢言，而他本人，又气度不凡，性格宽厚，可谓千载难逢的豪强人物。

        杨逍一直以为他醉心武学，又要打理明教上下庞大的事务，才一直无心儿女私事，但是就这样一个杨逍眼里近乎完美的豪强，却在某一天突然求娶了一个女子，他只是见了她一面，便打听了她的门户让人上门提亲了，那个人便是他们后来的教主夫人。

        大家都以为阳教主对夫人一见钟情，刚才见了这位古墓主人才反应过来，杨素雪的眼睛与他们的教主夫人竟有八分相似，不，该是他们教主夫人与杨素雪神似才对。此时此刻听凤宁讲了这里面的旧事，杨逍才明白阳教主之所以雷厉风行的求娶教主夫人，根本就是因为心中有一个曾经爱而不得的女人。虽然只是一面，杨逍也能看得出来，这杨素雪根本就不是寻常人轻而易举能掌控的了的女人，她看似淡漠，实则爱恨分明的很，怪不得能对凤宁另眼相看，这两个人根本骨子里的性子一模一样，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高傲又倔强。阳顶天与其夫人婚后相敬如宾，在杨逍眼里看着属实算不得恩爱亲昵，本来以为那是阳顶天性格使然，但是如今看来怕不是那样，他心中始终有一个缺憾，他们都是抱着缺憾过了一辈子。

        熟悉剧情的凤宁更是知道了，阳顶天若是真的和夫人恩爱无比，他那夫人怎么会因为闺中寂寞和师兄成昆抱怨阳顶天疏忽于她，又怎么会二人旧情复燃躲在明教密道中幽会，更不会刺激的阳顶天走火入魔而毙命，最终这件祸事又引发了明教的四分五裂。这可真是一笔烂账，说不清谁先对不起谁。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了。”凤宁又喝了一口蜂蜜水说道，然后便不再说话，眼里闪过一抹忧色，杨逍听完也沉默了下来，没想到他们背后还有着一段令人唏嘘的往事。

        至此，杨逍总算是弄明白了，这丫头突然同意他一起来，怕是早就想好了要借他的名义把那封信转给杨素雪，至于什么教主亲笔，哪来的亲笔，八成也是她伪造的，目的也就是为了让杨素雪化解心中抑郁了，也难为这个直肠子的丫头了，她为了她在乎的人，总是能这样费心竭力的。

        “姑娘，夫人请您和杨左使过去。”他们略坐了一会儿便有侍女过来请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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