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132章
郁树本就心细如发，对于郁檀的了解又不少，此刻看着面前的女孩沉下去的脸，一颗心也停止跳动般僵在原地。
“我知道了。”
他低声喃喃。
末了，他仿佛是心有不甘般再次开口：“所以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他抬起头，用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郁檀：“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也可以跟你一起想想办法的。”
告诉他。
这个念头不是没在郁檀脑海中出现过。
可是又要怎么告诉他？
告诉他韩天成和程磊，那不知所踪的20所军校，以及现在依旧杳无音信的白时寒，都将要在反叛军的手下变成星兽。
告诉他不只是他们，这个赛场上的所有人，最后都会失去神志，变成供反叛军操纵的一群行尸走肉。
星兽就是辐射过后的人。
这个信息注定是要成为秘密，注定不能为人所知。
无关亲疏。
不分远近。
这件事情是要被带进坟墓里的。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郁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这件事。
回应郁檀的，是郁树一声无奈又绝望的叹息。
“那你准备怎么做？有什么需要我辅助的？”
这个话题被两人不动声色地揭了过去。
郁檀定了定神，开口道：“避难所这里离不开人，我自己去实验室一趟，有些东西我还需要确认。联邦还有不到四小时就会到达赛场，而反叛军应该也会在这四小时之内实施他们的计划。”
“我向你保证。”郁檀看着他的眼睛，语气笃定又坚决：“我会尽力去找韩天成和程磊，我不会……不会放弃一点希望的。”
“好。”郁树淡声道：“能源就在后面，联邦的人还有备用机甲，你也去拿一架以防万一，赛场内部的通讯基本已经没有问题了，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他还要说什么，然而只是张了张口，避难所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随之而来的，是属于野兽般愤怒的咆哮。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郁树皱了皱眉，眼里一丝寒光闪过。
“你快去，等星兽把这里保卫了你走也走不了了！”
郁树反应过来之后就一个劲地把郁檀往外推：“避难所多你一个不多，差你一个不差，但韩天成他们那里没了你就真没别人了！”
他动作迅速地收拾了营养液和能源，郁檀随手扯了一架备用机甲。
避难所内有郁树前天挖出的一个小小内道，他一路把郁檀送到山林口。
夜晚山林呼啸的风吹乱了郁树的发。
他眯起眼睛看了一阵，或许又将近一分钟，又或许只是几秒。
“祖宗。”他平淡地叫了郁檀一声。
“你跟白时寒在郁家主家办个婚礼吧，我给你们当证婚人。”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甚至称得上是突兀。
但郁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和白时寒会结婚，他们两个都会平安活着。
而郁树也会得偿所愿，坐上郁家家主的位置，给他们两个做证婚人。
“行啊。”
郁檀眼里仿佛有碎光闪过。
“说定了，别反悔。”
————
郁树把她送到洞口外就急急忙忙回了避难所。
郁檀走了条丛林中的小路，沿途只零星碰到几只星兽，也全都被她斩于刀下。
避难所遭受的那群星兽潮必然不是偶然。
但这场突袭却也让郁檀意识到了一个信息。
那就是反叛军的辐射仪器是有射程限制的，不仅如此，甚至还称得上是不好移动。
不然他们大可以把避难所里的所有人也转化成星兽，而不是就地击杀。
她用最快地速度朝着实验室狂奔，一边根据程磊和韩天成最后出现过的位置逐一排除反叛军可能的聚集点，一边腾出手来给郁沉礼拨语音通话。
林岩恢复完信号过后，通讯明显地顺畅了许多。
在打到第五个电话的时候，郁沉礼接了。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语速也不由得加快：“怎么了郁檀，出什么事了？”
“我没出事，你先闭嘴听我说。”
郁檀语速飞快：“星兽是遭受辐射过后的人，反叛军现在已经可以控制星兽了，联邦被星兽潮袭击就是他们搞得鬼。赛场内部现在应该有一台大型的辐射仪器，他们想要把所有的人全都变成星兽。”
实验室所在的山丘已经出现在郁檀的视野内，然而光脑的通讯中却传来阵阵电流的滋啦声。
经历过无数次因为信号不好而被迫挂断电话的郁檀心里清楚，这就是即将中断通讯的前兆。
“郁沉礼，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电流的新号越来越大，她完全听不清对面的声音。
直到通讯被迅速挂断。
随之而来的是郁沉礼发来的一条消息：
[听得到。]
他听见了。
这个认知让郁檀松了一大口气。
郁沉礼紧随其后又发来了几条消息：
[联邦军队很快就到，你自己注意安全。]
[小心行事，不要莽撞，也不要赌。]
……
后面得郁檀就没再看了。
当然，也没回。
她对江旌越，不，现在应该叫郁沉礼，到现在心里都还存着气。
关心归关心，苦衷归苦衷。
她就是不爽江旌越瞒着她这么大的事。
更何况，现在郁沉礼依旧处在被诬陷与反叛军有勾结的风波中，郁沉礼之后就是江旌越。
等一切全都结束。
郁檀心想，等全都结束了，她一定要让江旌越亲口把所有的秘密全都告诉她。
实验室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一切甚至都还是傍晚林岩和她离开时的样子。
郁檀顺畅无阻地进入到实验室内部，径直找到了最核心的那个房间。
她迅速调出之前在光脑里存放的照片，冰原星的，还有无人星内部的。
眼前的房间明显是与无人星那间实验室更为相像。
确认完这个信息后，郁檀将实验室内部所有的信息全部整合完毕。
紧接着，她咬了咬牙，一把火直接点燃了实验室。
剧烈的爆炸声和强大的冲击波将郁檀直直刮到了树林枝丫上。
不远处，熊熊大火正在燃烧，并且蔓延趋势飞快。
等到火焰烧到丛林，烧到更远，反叛军和避难所之间就彻底地被一道火墙阻拦掉。
这是郁檀为他们准备的最后一层保障措施。
她声音故意弄得很大，大到远处驻守的反叛军都被这里的爆炸吸引过来。
他们尝试着灭火，然而一切只是徒劳。
她看着被火焰吸引过来的数位反叛军，接着又将视线放到了他们来时的路，并借此，确认了反叛军另一个根据地的地址。
实验室里最后一个炸弹被她操纵着炸掉，火焰声势浩荡，汹涌地朝远处铺开。
郁檀瞳孔里映着的是一片火红。
她放出精神体，最后一次朝着避难所的方位看去。
然后毫不犹豫地，坐在那只火红色的凤凰身上，冲进了熊熊火焰之中。
————
另一边，避难所的几人也被那边的巨响吸引注意力。
哨兵五感灵敏，再加上侦查天生就有的敏锐感官，季鹤游在瞬间就转过头，朝着实验室的方向看去。
一旁的公冶明也心有灵犀般扭头朝后看。
重峦叠嶂的山脉之间，那一片火红色的烈焰在一众翠绿当中分外显眼。
“那是……”
公冶明怔愣片刻，看着飞速蔓延的火势。
“郁檀做的吗？”
“肯定是她。”
郁树的声音从一旁斜斜插来：“如果事态真的到了控制不了的地步，那道火焰，就是用来保护我们的最后一道屏障。”
他睨了公冶明一眼，嗤笑一声：“亏你还算是他最早的队友，怎么对她这么不了解？”
公冶明没理会他的打趣，只是怔怔地看着几乎要烧到天边的大火。
他是郁檀最早的队友，两人在入学测试就打过架，他怎么可能不了解郁檀。
他甚至清楚的知道，郁檀此刻必然已经坚定地穿越了大火，孤身一人，朝着反叛军最后的驻扎地前去。
他只是从内心里想要听到一个，可以证明郁檀现在平安的答案。
而已。
凤凰不畏烈焰的能力在此刻十分有用。
郁檀被秃毛鸡密实温暖的羽毛包裹着，毫发无伤地穿越过了那一丛温度高到吓人的烈焰。
她矫健地从秃毛鸡的怀里跳下，迅速换掉了那架从避难所里拿来的备用机甲，腾出一只手拍了拍秃毛鸡的大脑袋。
“真乖。”她笑着夸：“等一切结束了，回头给你买肉吃。”
秃毛鸡，奥不，现在应该叫凤凰了。
凤凰傲娇地扭了扭头，好似有些鄙视她这种行为。
郁檀早就知道它的尿性，见状也没生气：“行啊，那回头我自己吃，你在边上看着吧。”
然后她就强制性地把凤凰变成了秃毛鸡的形态，不顾它在机甲里吱吱吱地叫。
她先去了程磊和韩天成最后出现的那个坐标。
两人在失踪前估计是和反叛军进行了一系列战斗，折断的树枝和地上纷杂的痕迹都在说明着这一点。
郁檀顺着痕迹一直朝前走，约莫有几十米，她在一处茂密的树丛中发现了一块黑压压的东西。
是程磊的机甲。
防守型机甲的表面已经遭受了重创，甚至连一块完好的地方都找不出来。
四肢和后翼都被人硬生生强项掰掉，机甲的脖颈连接处也摇摇晃晃。
郁檀轻轻地将趴在地上的机甲转了个面，露出了被击破的驾驶舱。
还有已经缩在里面，浑身血迹都已干涸的程磊。
她顿了几秒，拨通了和郁树的语音通话。
两人的声音一个赛一个的哑。
“喂，郁树，听得到吗？”
“我找到程磊了。”
她声音有些艰涩，但还是把话说完了：“这里有打斗过的痕迹，但是并没有韩天成的踪迹，他应该是被反叛军或者掳走了。”
“我会去找他，无论存活还是死亡，我都会让你知道。”
“我知道了。”
郁树低声道。
“他……”
郁树只说了一个字就哽住了。
时间紧迫，两人都清楚，这通电话根本打不了多长时间。
“他的尸体，如果你方便的话，就和大火一起烧了吧。”
“他的机甲，应该是可以带回来的，是吗？”
“机甲可以。”
郁檀依照他的说法将机甲收好，又在原地烧了一把大火，接着拾了块石板，给他立了个碑。
“韩天成的肩膀那里有一块纹身，看起来有点像是水流和波纹。”
“他很有可能面部已经模糊，机甲也不知所踪，麻烦你，多翻一下肩膀了。”
“不麻烦。”郁檀摇头，她声音很轻：“不麻烦。”
两人随即就很有默契地挂断了电话。
时间很紧，情况危急。
这也就意味着。
他们连悲伤，都需要限时。
郁檀没有被绊住脚步。
她继续朝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到她指尖都快没有直觉时，她直到听见了星兽模糊的咆哮。
她握紧了手中的光刀，准备迎接随之而来的一场恶战。
树叶攒动。
一只庞然大物从不远处朝她奔来，愤怒的咆哮响彻丛林，郁檀在树叶交叠之间看到了一盏转瞬即逝的灯。
她找对了。
这只星兽应该是刚变异不久，都还处在狂躁的情绪中。
它愤怒地挥舞着双臂，被郁檀找到了攻击的漏洞。
她一个闪身就跃到了星兽的身上，光刀插在了他的肩膀上，借着星兽愤怒的咆哮和剧烈的晃动将自己直接甩在了它的肩膀上。
然后她就愣住了。
因为在星兽肩膀那块粗粝的皮肤之上，有一大片弯曲的黑色图案。
像极了郁树刚才说过的水流，和波纹。
它。
是韩天成。
无措和慌张瞬间压下了郁檀脑海中一直占据上风的理智和冷静。
她几乎在那一瞬间拿不稳刀。
然而韩天成却完全没有了人的神志，它转动脖子，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将郁檀吞下。
在尖锐的獠牙蹭到机甲外壳时，郁檀下意识捅穿了星兽的脖子。
血液喷溅。
巨物在轰然之间倒下。
郁檀借着冲劲在草坪上滚了个圈，蹭掉了身上溅落下来的温热的血迹。
她没有给郁树打电话，甚至连一条消息都没发，颤着手最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头星兽，紧接着就头也不回地朝前狂奔。
这一个是韩天成，那下一个呢？
下一个是谁。
会不会是白时寒。
郁檀几乎都不敢往下继续想，她一路狂奔，朝着刚才闪了一盏灯的地方，用尽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光脑上又闪了一条消息。
郁檀余光瞟过，看到了发件人。
是郁沉礼。
问她现在正在哪里。
她来不及回消息，狂奔至那栋简易的建筑物旁边后急急刹住了脚步。
联邦应该已经落地了，郁树的避难所那里已经解除了危机警报。
郁檀快速给郁沉礼发了个坐标地址，对方一个语音通话直接切了过来。
“你现在在那里别动，我带人去找你。”
“没时间了！”郁檀失声喊道：“我不可能待在这里不动，他们的设备全都在里面，辐射一开启所有人全都变成星兽，我不可能拿他们去赌这几分钟内你能不能到！”
“郁沉礼。”
郁檀测声音忽然冷静了下来。
“如果辐射完成，如果反叛军的任务完成，如果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星兽的变异过程。”
“你猜不到联邦会乱成什么样子吗？”
“他们不早不晚，就专门卡着这个时间点开启辐射。”
“你猜不到他们究竟想要什么吗？”
鱼死网破。
秘密一旦不是秘密了，那么所谓的胜利也就不再是胜利。
这不是联邦要的结果。
也不可能是郁沉礼要的结果。
心思定不下来，郁檀干脆直接掐断了电话，她从机甲里出来，将腰间的匕首摸出，学着白时寒曾经交给她的办法，将自己的精神力隐藏了起来。
这栋建筑物相比起实验室显得非常潦草。
郁檀快速摸清了建筑物的结构，接着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门口，一刀割断了守卫的脖子。
脸颊溅上了温热的液体，鼻尖萦绕的血腥味刺激了她的大脑。
她赌了一把，将精神力铺开，在察觉到一股熟悉的精神力后就再次快速隐藏。
她知道白时寒在哪了。
最顶楼的房间内，单独关押着白时寒。
但是那个设备却始终没有办法探测到。
这个设备应该是不好移动，且有射程范围的。
那也就是说如果要尽快完成辐射变异过程，关押其他人的地方应该距离关押白时寒的房间并不太远。
而设备应该也在附近。
可是白时寒的房间在四楼。
这栋临时建造的房屋内部不可能有电梯，那也就意味着搬运设备到四楼一定是一件非常麻烦，甚至不好完成的事情。
两个推测彼此相悖。
郁檀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定住心神。
不好移动的原因除了有设备本身过于庞大外，还能有什么可能性？
不对，等等。
不止是设备本身移动的问题。
还有影响到设备运作的问题。
比如说……
载体。
这个猜测忽然让郁檀眼前一亮。
如果设备需要载体，而这个载体限制了移动，并且会影响到最终的辐射变异结果，那一切全部都顺起来了。
而如果载体是人的话。
一切好像就更能串联起来了。
身体内部的辐射装置一定会对人的行动有严重的影响，甚至是空气，环境，包括外界一点点小小的波动。
所以移动会受到限制。
而这个人本身或许因为体质特殊，可以为辐射提供一个绝佳的运作条件。
所以载体又会影响到最终辐射的变异结果。
她需要找的并不是一个庞大的设备。
而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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