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拾陆
叶挟风不在,卫复只能暂时顶替了主帅的位置,组织大军行军。
正是三伏时节,暑热非常,兵士们个个都走得像霜大的茄子一般。终于行至一处水岸,卫复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今日差不多了,便传令下去,让大家安营扎寨。
兵士门如蒙大赦,纷纷放下武器,去河边取水痛饮起来。
有兵士舀了水给卫复,卫复刚喝了两三口,就听见有急促的马蹄声向他们这里奔来。
他抬头一看,果然是叶挟风。
一天之内跑个来回,也只有叶挟风能做得到了。
待叶挟风翻身下马走近,卫复才发现,他脸色难看得可怕,卫复只见过一次他这样的脸色,是在几年前,卫复带领一小股兵士敌人的埋伏,深陷重围的时候,他破军而来,脸上就是这样的神色。
除此之外,即使是他一个人被千军万马包围,也是面色如常的。
卫复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秦贺在哪儿?”叶挟风只问。
卫复赶紧说,“在那边喝水呢,发生什么事了,你要找他?”
叶挟风不与他多解释,径直走到秦贺那边去,秦贺正和几个兵士在一起笑呵呵地说着什么,他一贯如此爱收买人心。
他一抬头,见叶挟风走过来,目光中带着一丝狠厉,他立刻换上了一副无害的笑容,“挟风,有什么事吗?”
叶挟风一言不发,直接走过去一把抓住他领口,膝盖重重往他小腹上一顶。
秦贺闷哼一声,双腿下意识发软,当即就要跪下。
卫复在后面看得大惊失色,赶紧跑过来,“怎么了这是?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啊。”
叶挟风把秦贺整个人拎起来,目眦欲裂,“濯枝在哪儿?”
秦贺吐出一口血,“挟风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叶挟风笑了一下,直接伸手把一旁卫复的佩剑从他腰间抽了出来,横在秦贺脖子上,“现在听得懂了吗?”
卫复已经彻底慌了神,大敌当前,主帅和副将闹成这样不仅影响士气,传回宫中也是大罪一桩,“到底怎么了?!秦贺,你说啊!”
秦贺微微喘着气,“我只是为了帮她。”
“帮她?”
“将军不领情也就罢了。”秦贺盯着锋利的刀尖,慢慢说:“他就在队伍里,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找吧。”
叶挟风把剑一收,“从现在起,削去秦贺副将之职,来人。”
两个兵士当即上前,“把他带回京城,向圣上禀报此事,看看如何治罪。”
秦贺伪善的面具在一瞬间瓦解,“叶挟风!你有什么资格削我的职?!”
叶挟风一脸漠然,“我有没有资格,你大可回去问圣上。”
“我犯了什么罪?”秦贺问。
叶挟风盯着他,一字一句说:“私带女子进军营。”
此话一出,周围兵士顿时哗然。
带女子进军营,这可是重罪。可谁也没看秦贺身边有女子啊。
卫复想劝叶挟风不要冲动,叶挟风突然把剑一掷,擦着秦贺的头发,深深插进了他背后的土里。
卫复只能闭上嘴,不敢再劝。
两个兵士上前把秦贺控制住,秦贺冷冷地看着叶挟风,“叶挟风,你等着。”
叶挟风笑了,“老子等着。”
待秦贺被押走后,叶挟风喊卫复,“让其他兵士休息,所有秦贺下属的兵士每个人相互辨认,找出完全没人认识的生面孔。”
卫复这下明白了,这事多半是和濯枝有关。
难道濯枝混进军营里面来了?
他匆匆把叶挟风的命令传了下去,然后道:“挟风你进帐休息一下,好歹喝口水吧。”
叶挟风摇头。
他站在那里,好像一定要等把濯枝找出来才肯休息一样。
卫复只能叹口气。
大约半个时辰,有个小兵就被捉到了叶挟风和卫复面前。
“将军,这个人我们都没见过。”
兵士们不知情,以为是细作,所以直接把这人五花大绑起来,叶挟风心中分明怒火正盛,见状一下子走下来,“谁让你们把她绑起来了?快松绑。”
眼前这人身量分明比别的兵士小了几圈,穿着不合身的士兵服,卫复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
濯枝跟着军队走了一天的路,又莫名其妙被捆起来,眼下累极了,也不敢看叶挟风,只垂着头。
叶挟风冷冷道:“为什么不敢看我?”
濯枝慢慢抬起头,水汪汪地看着叶挟风,轻声道:“将军。”
叶挟风看到她的眼睛,知道她肯定是累极了,心里顿时一软,原本准备斥责她的那些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濯枝,为什么不听话?”
濯枝动了动唇,“将军,我错了。”说完,她感觉眼前一黑,瞬间没了意识。
叶挟风顿时方寸大乱,他赶紧把濯枝抱起来,然后冲卫复吼道:“看着我干什么!快找军医啊!”
-
幸好濯枝只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昏了过去,军医看了过后只嘱咐说好好休息便是。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大亮,她就悠悠转醒。
濯枝一睁开眼,先看见的是叶挟风一双如墨一样的眼睛。叶挟风眼下乌黑,分明是一夜没睡的模样。
见她醒过来,他端了碗水“砰”地一声放在濯枝面前,硬邦邦地说道:“把水喝了。”
濯枝赶紧端起水一饮而尽。
“将军……”她轻轻唤道。
“我现在不想与你多说。”叶挟风背对她,“你闹也闹够了,等会儿我就让人护送你回京城。”
濯枝沉默了一会儿,“将军,都走到这里了,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塞北吧。”
叶挟风的怒火瞬间被勾起来,“要我跟你说多少次!这是打仗,不是闹着玩的!你想去塞北,以后有机会我会带你来的。”
濯枝垂下头,低声说:“我不是想去塞北。将军在哪儿,我就想去哪儿,吃多少苦都无所谓。”她想了想,“将军,我会骑马,我就跟在你后面,不会给你添乱的。我之前听卫夫人说,也不是没有家属随军的先例……”
叶挟风安静良久,“濯枝,这一路上很苦。”
“濯枝不怕。”
“行吧。”叶挟风深深叹口气,终于同意了,“那你现在赶紧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要出发了。先说清楚,我给你找匹马,你自己骑着,我不会管你的。”
濯枝双眼一亮,“好!”
叶挟风转身出去了。
濯枝穿好衣服,束好胸,去河边洗了把脸,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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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挟风嘴上说着不管她,其实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他专门去挑了一匹性情温顺的马,牵过来给她骑。
骑行时,也刻意放慢速度,和她一前一后地骑着。
卫复骑到他身侧,“挟风,如果你不让你夫人回去的话,很有可能被秦贺倒打一耙,说是你私带女子进军营。”
叶挟风如何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无妨,等这场打赢了,圣心必定大悦,封赏都来不及,肯定不会计较此事。”
卫复“啧”了一声,“你就这么肯定会赢?”
叶挟风意简言赅地“嗯”了一声,又转头偷偷去看濯枝去了。
她说她会骑马,看上去确实是会的,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碰过了,骑得生涩极了。
他放慢马的速度,慢慢退到和她一排。
濯枝满头大汗,一看是他,冲他笑了笑,“将军。”
叶挟风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忽然一伸手,单手揽住濯枝的腰,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濯枝没防备,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叶挟风把她抱到自己马上,双臂环住她,嘴上还说:“看你骑马慢吞吞的样子就烦。”
濯枝偷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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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行军了大约半个月,终于抵达了塞北。
塞北的边城叫青州,是茫茫荒漠中的一片绿洲。一进沙漠,他们的坐骑就由马换成了骆驼。
大漠孤烟直,漫长的军队在沙漠中蜿蜒,像一条长龙。戈壁中星星点点的石头记载着亘古不变的岁月,在落日将尽时,他们到了青州。
青州的百姓早就听闻了叶挟风重新率军前来的消息。
远远的,濯枝就看见青州成百上千的百姓在青州城前排起了长队,载歌载舞地欢迎他们的到来。
军士们看见后,也一洗数日疲惫,士气大振。
一个姑娘站在道路中间,带着面纱,身姿曼妙,向叶挟风献上了一舞。她舞步清逸舒展,又带着京城没有的风情,把濯枝都看呆了。
最后,她摘下面纱,深深向叶挟风行了一礼。
“尊敬的叶将军,不知我是否能有这个荣幸跟随您?”
濯枝一愣。她此时在另一匹骆驼上,打扮得像个普通兵士。
叶挟风也微微一愣。
青州民风开放,一听此言,周围的民众都热情地开始起哄。
“叶将军,这么美的女子,你就答应了她吧!”
叶挟风微微一笑,“抱歉,我已有婚配。”
女子一愣,“即使如此,你们中原的男子不是都三妻四妾吗?您有婚配也没有关系。”
叶挟风深深地看了一眼濯枝,
“在我们中原,只有没有本事的男子才会三妻四妾。你觉得我没有本事吗?”
万千喧哗中,濯枝唯一能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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