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2.殿中之谈
见明帝似要撑起身子，楚曦忙将一旁的迎枕放在他的身后。
明帝靠在床头，望着眼前已长得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忽而轻笑一声，慈爱非常地望着她徐徐教导，“商人逐利这并不假，然，你又何以确定你便是他们所欲逐之利？”
楚曦眉宇微蹙，“阿翁这是何意？”
莫非她当真是遗漏了什么？
“前头案桌左侧那只檀木百兽匣子里最上头有封密函，你去拿来与我。”
楚曦疑惑地瞧了眼面前与她慈爱而笑的明帝，也未多言什么，只依着他的话，起了身缓步至案桌前，寻得他所说的那只檀木匣子，一打开，便见得被放在最上头的那封浅棕书信。
那以朱砂写了的“密函”二字，在信封上显得格外醒目。
望着那两字，楚曦双眸不住一深。
政和殿是南楚历代帝王的住所，全殿分为前殿与内殿两处地方。
外殿是帝王开小朝会与处理政事之处，而内殿则是帝王的寝殿，内殿里小书房里头放着的东西，一般均为不可流传的私密。
书信很薄，里头撑死了约莫也不过三页纸，封口朱漆已开且呈黑红色，阿翁该是看过了的，且这封书信从密封至送到阿翁手中的时间该是过了很久。
“阿翁”回到床畔坐下，楚曦将密函递给明帝，然而他却并未接过，只瞧着她道：“打开看看。”
闻此，浓密的长睫微颤，楚曦看了眼面前的阿翁一时之间也猜不透他的用意为何，只收了手，从善如流打开密函，垂眸细细看将起来。
越看楚曦的容色便越是差上一分。
密函大多都是简练的，待她抿唇阅完最后一个字，沉默少许，再次抬眸时，她看向明帝，“此番确是是阿貊大意了。”
密函中所述，夷州粮商中有三人是几个世家置于夷州城的耳目。
虽然他们并未见过她不识她的身份，然她行事再如何小心谨慎，她进入郡守府，并且探访刘府的事由到底还是叫他们看出端倪并且心生疑窦，往几个世家中递了消息。
置于何以未曾坏事，她想，必是阿翁出了手，阿翁既然可以得到如此密函信报，自然也是可以暗中截下那些消息。
事实摆在眼前，楚曦不得不承认，与阿翁相较，她确实还是棋差一着。
也幸而有阿翁于暗中为她善了后，否则楚曦不敢想象若是那些书信送到了几个世家手中后，究竟会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堂堂公主之尊却未待在帝都，擅自离开宫闱，甚至去到夷州。
单是这一点，就足够叫她及阿爹他们吃一壶的了，并且那些世家里头老狐狸一般地人物若是因此查到当初她中毒以及这些年深居简出的实情，更甚，追查到黑羽骑……
越想楚曦便越是惊骇地不住后怕。
她重重地闭了闭眼，掩去眼中的失落与愧疚相互交杂的复杂神色，捏着信纸的手也不住地收紧。
此番，她确实是如同阿翁所说的那般，想出的法子虽好，但仍是欠了思虑，以美名相诱让夷州的粮商捐粮，却忘记了由她出面这本身便足够招眼。
纵使是她打着阿兄的旗子。
但无论是来自帝都的贵女，还是阿兄身边的红颜知己，信誓旦旦地允诺能够求来今上的圣旨与他们刻功德碑……
现下想来，若她是那些商户，如何看也会觉得这女子有异。
且，先时她一直以为夷州粮商能够如此快地松口，是刘老爷在其中转圜，与她所下之“利”足够大的缘故。
但就如今回想，那些商户轻易松口，许还是为了探她的虚实……
见着楚曦一副后悔，同霜打了一般，明帝便知她心中该是回过了神，想透了，但他瞧着她这幅模样却又不住心疼。
也不再顾得其他，只忙柔声安抚道：“小阿貊已然做得极好，阿翁心中甚觉自豪。”
明帝将楚曦的小手裹在掌心，“纵是是此番有所缺漏，那也是那些老狐狸过于狡猾之故，你且想想，纵是你那阿爹在那些老狐狸的手上也不定能够讨得什么好，更遑论是阿翁的小阿貊？”
末了，明帝生怕她不信，还挑眉紧接着道：“想你阿爹在你这般年纪，还不如阿翁的小阿貊这般能干呢！”
此言可真真是揭了她阿爹的底，并且还毫不留情地踩了数脚。
听了这话，楚曦嘴角终是不住绽了笑。
她晓得阿翁这是在哄她欢颜，阿爹四岁便正式拜了太傅，九岁被阿翁带在身侧学习治国御人的帝王之术……幼时外祖常抱着她赞她阿爹异于常人之慧，又叹她的早慧像极了她的阿爹。
有如此之慧，阿爹又如何是真如阿翁所说的那般无用？
楚曦心知肚明，她的聪慧不及长兄，更遑论是她的阿翁，她到底是有自知之明的，长兄与阿爹在她这个年纪自然是强她甚矣。
见楚曦笑了，明帝不觉松了心神，转而又谈及护国铁骑之事。
“你将那些人送到了季伯那边？”
“嗯”楚曦轻轻颔首，“虽然他们秉着先祖之志，从未停过操练，但到底还是未曾经受过完整的练习，如山野草莽之匪与朝廷正规之兵，到底是不能相比。”
季伯是她阿兄的字。
若是一般的军队那也就罢了，然她所想要打造的是一支在危及时能够护南楚安平的护国铁骑，如此这般自然是远远不够。
“而不论是从能力或是其他方面而言，将那些人送至阿兄那里确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阿兄手下的军队是南楚最有实力的军队之一，镇守夷州多年，从未有过败绩。
由此观之，阿兄的能力自是不必说的。
况且最重要的，阿兄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只她出口，阿兄便绝不会泄露出半句。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想，阿兄不仅将那些人隐匿得极好，并且在阿兄的训练下那些人也有了极大的进步。
明帝看着楚曦眼中闪着的光亮，与其眉宇之间所展露的锋芒，心中不甚欣慰。
他的小阿貊长大了。
这，很好。
明帝点了点头，“此番你二舅舅去夷州替了你阿兄，会否……”
楚曦自然是明白自家阿翁心中的忧虑，“阿翁尽放心就是，那些人所处之地极为隐秘，便是二舅舅去了想也不会轻易发现。”
既然说是南楚底牌，那自然是越少人知晓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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