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4.唯一期冀
说着,安嬷嬷瞅了眼外头的天色,问:“眼下小公子应还在南书房里头的,小殿下可要见他?”
不待楚曦回答,安嬷嬷又试探着问道:“若是小殿下想要见段小公子……若不然老奴这便派人前去知会一声,或是叫人在南书房外头等着,待一下课,便让人引小公子来?”
许久不见,楚曦自然是想要见见释空的,毕竟有事是有由他人口中而出到底会有些偏颇,只有从当事人口中得知方为真实,她想要亲口问问他如今过得可是安好。
但话语方至嘴边,却又被她给咽回了肚里。
杏眸凝视着案上的心知,楚曦默了默,“倒也不必了,一日学习到底辛苦,今日便且放他回去好好歇息……”
言至此处,楚曦抬眸瞅了眼容色明显失落的安嬷嬷,随后又缓言道:“总归今后想要见他,有的是机会,倒实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果然,她话一落,安嬷嬷面上的容色又缓和起来。
若是细瞧,还能从其眉宇间瞧出几抹惊喜之色。
小殿下这是何意?是今后都不走了么?
安嬷嬷惊喜,想要出口询问,但见楚曦提笔凝神于案上信纸,不敢轻易打扰,便默默退出了殿中。
步履轻快。
她得等在门口,若老姐妹们回来便能够第一时间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也得让她们都乐呵乐呵才行!
抬眸望着安嬷嬷消失在视野,楚曦收回目光,原本沉凝的心绪微缓,她知道安嬷嬷想让释空前来,不过是想让她转移思绪,忧她因阿翁伤心太过而伤了身子。
但,阿翁出事,这如何能叫她不伤心伤身呢?
朱唇一勾,绽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
心头猛然一疼,楚曦身子骤然一晃,手上一松,“啪嗒”一声,狼毫笔一落,笔尖浓墨滴于案桌,一片狼藉。
直到混乱中,她的双手压于桌面,寄以全身的重力,身子方才堪堪稳住,不至于跌倒在地,以惊动候在外头的宫婢舍人。
楚曦重重闭了闭眼。
直到脑中晕眩过去,缓过神来,方才睁眼退后一步,倚在背后后的梨木书架上,默然地望着案桌上染了墨点的信纸,眼角晶莹划落,霎时消逝于空际。
心头凝重与哀绝纷乱交缠。
阿翁出事,她既不能够以身替之,也不能够如同阿爹及兄长他们一般,于人前光明正大地为阿翁分忧。
便是阿翁出事时,她还远在千里之外,不能够伴于其身侧。
便是如今归来,为了那所谓的大局,她也不能够于人前展露出哪怕仅是一丁半点的伤痛,更不能扑在阿翁身边痛快哭一场。
甚至,她连倒下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她一旦倒下,不说那些暗中窥视的人会否会顺藤摸瓜地探得阿翁境况。
便说阿爹与兄长可能会因了她而设计陷害……这个关头,她也不能够冒险。
她是南楚最为尊贵的公主。
朝阳阁中的一举一动,从来都在旁人的暗中窥伺之下,一招不慎,满盘牵连,全盘皆输的后果便是她无法承受的鲜血与生命。
楚曦深吸一口气。
借着身后的书架直起身子,捂着胸口,缓和着心头的坠坠刺痛。
她抿了唇,上前一步重回案前,移开镇纸,将那张作废了的,方才在混乱中染了墨点的信纸拿起靠近案桌烛台上跃动的烛火。
火舌窜起,指间一松,卷了火的纸落在了案桌上空了的青瓷笔洗中。
不消多时,信纸成灰。
楚曦沉默地收拾着案桌上的狼藉,只是因了身上的隐痛之感,动作瞧着微缓。
她须得在安嬷嬷发现前,将这案桌整理干净才行。
否则若安嬷嬷或是朝阳阁中其他的什么人瞧见,不若解释起来便又是一件麻烦事。
毕竟方才阿兄那边才刚刚给她囫囵过去,也不知阿兄此时是否出了宫,在这档口上实在是不能够再多生事端。
因为她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知晓。
此番她能够成功地将阿兄给囫囵过去,说到底靠的还是阿兄的疼惜,可是这法子,可一不可再。
阿兄看重她的身子。
若是她的身子再出什么事,恐怕阿兄再不会如此轻易地放下,不与她追究了。
当然,楚曦也知道,她这边是囫囵过去了,但阿兄那头却是没有的,便是阿兄允了他不再相问,以阿兄的性子怕也会暗中派人去偷偷查探。
虽说阿兄不可能查到什么,但是知晓她的身体状况,到底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毕竟如今她人便在朝阳阁中,身边碧荷等人片刻不离,日日跟随的,便是她想要去隐瞒,怕也是瞒不了多久。
介时,阿兄只要看她的面色,在与碧荷等人询问一番,便当也是能知晓得差不离。
好在一开始,她便没有想着自己能够永远隐瞒,不过是想着拖延时间罢了……最好是能够一直拖延到兄长归来。
只要兄长归来,一切事由便均可缓和。
楚曦重新提起白玉狼毫,微微一凝思,很快地便在信纸上留在几行行云流水的簪花小楷。
狼毫重落于笔架。
待信纸上的墨迹干涸,楚曦便将信纸叠好放入特定的只小指长的竹笼中。
师傅行踪不定,若是传书回书院,指不定师傅何时才能够见到,与其如此,还不如通过书院的信鸽将书信直接传给无涯叔叔。
总归,无涯叔叔永远是在师傅身边的。
似鸟儿低鸣一般的哨声响起,远远边见一直洁白无瑕的白鸽飞来。
这是她在书院中饲养的信鸽。
从书院到北秦,再从邓林至南楚,它一直都跟在她身后,平日没有传信时,它便会隐去身形自行在附近觅食,传信时,哨声响起它便会归来。
书院中每个人几乎都有一只属于自己的信鸽,便于学生在外历练时与书院中联系。
楚曦将竹笼捆在信鸽足腕上,站在窗边望着它扑腾着翅膀渐渐远去,最终变成一粒墨点,消失于天际。
心中沉凝复杂,哀绝中夹杂着期许。
太医院中的太医均可堪为国手。
便是这些称之为国手的人,都拿阿翁的病情束手无策,如此更别说是其他普通的医者……
或许民间仍有些大能,但那些人大多隐于山林,不问世事,一时之间她又如何能够在段时间内,于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将那些能人请出,并为阿翁诊治?
如此细想下来,她唯一能够报之期冀的也就只有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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