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第一届全国寻亲大会(二)
说完,康氏便由人扶着下台去了。
原本,她是不打算上台来抛头露面的,因为实在是没有必要。就如叶枫所说,工作分为台前和幕后,他们只要做好后面的事情就是了,一样是在帮人。
可是,白知县亲自来请了她几次,说的言辞恳切的,又明里暗里暗示,若是她去了,他会更加大力支持他们的工作。想了想,康氏便觉得这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不过是分享一些自己的真实体验罢了。
若是能换得知县大人的支持,也值了。
等众人的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白知县再次登台致辞:“我就不耽搁大家的宝贵寻亲时间了,只是,有一件事情需要特别说明,那就是请大家遵守秩序,请大家尊重我们的志愿者。他们为了准备此次全国寻亲大会,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休息了,且晚上还要学习,非常的辛苦。”
“我们的志愿者马上就要带着大家开始寻亲,若是乱了秩序反而更乱,也需要等更长的时间。所以请大家排好队,听从指挥。现在,我宣布,陈家村第一届全国寻亲大会现在开始!”
众人听了白知县的话,心里明白现场这么多人,光是乱挤的确是办不了事情的,于是都乖乖地坐在站在原地不动,等着志愿者们的安排。
只是,他们心里却是十分忐忑的,毕竟这么多人,何时能够轮到自己啊?在这里住的时间越长,也就意味着花销越多。虽然他们此刻住的屋子不要银子,但是吃的却是要给银子的。
虽然便宜,但多是也是钱。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里的运转情况,更不知道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工作效率,叶枫和各个志愿者这几个月来的努力。
此外,各个县都派了官府代表来,此刻就在一旁候着,若是那亲人就在现场,自然最好。若不在的,志愿者们便会将汇总信息让这个代表带回去,在本县继续开展寻亲活动。
而且,丽群会也在几天前商议好了,取了几千两银子出来准备着。经官府核实,若是家庭实在是困难的,她们会资助十两银子。
其余的,当地官府估计也会表示的。毕竟年初的时候朝廷便下了命令,想来他们是有相关预算的。
就在众人被忐忑、焦虑、期待、不安等各种情绪包围的时候,他们身边的人已经陆续被志愿者叫走了。这些人先是报了自己来自哪里,便被负责不同区域的自愿者领走了。
看着身份越来越多的空位,和那些挂着小卡片的前面越来越多的人,他们的心到底算是安稳了一些。
就这效率,还是很有希望的。
然而,好消息还在后面,很快,就听到了好消息。今天的首例寻亲者,成功了。
一声包含着委屈、兴奋、激动和怀疑的尖叫声中,陈家村全国第一届寻亲大会第一个找到孩子的家庭诞生了。
周根生和婆娘李桃花来自卢县。
这卢县离青山县说远不是特别远,但是肯定不近的。而且两口子只是老实巴交的佃户,靠着佃田地过日子。而这一来一回自然是要花不少银子的。
卢县官府受不了朝廷的压力,先是将青山县拿来的寻亲信息核对了一遍,结果还真帮不少人找到了孩子和亲人。只是,周根生和李桃花的独子周小宝却没有找到。
说来也奇怪,二人自从独子周小宝被花子拐走了后,无论怎么努力,就是怀不上,于是村里便开始传说,二人命中只有小宝一子。
最后,卢县官府想了想,反正也要派代表过去拿回本县的被拐婴孩信息,那就顺便捎上夫妻俩吧。
就这样,周根生夫妻俩这才省了不少麻烦和波折,更是省了不少花销,没花一分银子便跟着官府的车到了陈家村。到了这里,又在志愿者的安排下,住进了免费的地方。
夫妻俩这么多年不过存了几两银子,想着这里的物价肯定昂贵,于是做好了将银子花光的准备。哪知,这里的饭菜叫什么套餐,是特别针对他们这种贫困家庭的人准备的,一个肉菜,两个素菜,一碗面片,加起来不过二十文。
要知道,先不说味道如何,村口那两条街上的铺子,据说光是一碗面片就要二十文的。
更惊喜的事还在后头呢。
夫妻俩报了来自卢县后,就被一个志愿者引到了一处,这里先是竖着一个大大的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奇怪的字符“L”,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然后便有另外的志愿者上前,详细询问了周小宝的信息。
当李桃花不知道第几千遍描述着周小宝的信息,说道“左手只有四根手指头”时,没想到根本不用她继续说,那志愿者惊喜地接道:“但右手却不灵活,所以惯用左手写字吃饭。头上有三个旋涡……”
闻言,李桃花赶忙道:“你说的就是我儿,你说的就是我儿啊,他在哪里?”
接着,这名志愿者便高兴地领着周根生和李桃花来到同样竖着一个“L”字样的房间,里面却是有孩子也有大人。
虽然屋子里的人很多,可是周根生和李桃花不过看了几眼,便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瘦瘦小小的孩子身上。那孩子也感受到了两道灼热的目光,局促地站了起来,望向夫妻俩。
只一个眼神,周根生忽然泪流满面,他心里确定,这就是他的宝贝儿子,周小宝。
这些年,他因天旱交不够租子被饿得肚子疼的时候没有哭,因为与地主家发生纠纷被打的皮开肉绽的时候没有哭,可是,此刻望着孩子的眼睛,他却哭了。
就这样,一家三口搂在一起大哭,哭得撕心裂肺的。旁边的人却都笑了。谁说哭就一定是悲伤的表现?
很多时候,真正悲伤的时候其实哭不出来的。反而高兴,才会大哭。
而且,陆陆续续地,自愿者们已经帮不少人找到了家,所以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他们打心里自豪和骄傲。
卢县官府来的代表简直目瞪口呆,他们花了那么多精力帮助周根生夫妻俩寻找孩子,却一无所获,人家陈家村的志愿者不过花了几分钟而已。
“儿啊,娘终于找到你了,以后娘再也不会让人分开我们了。”李桃花紧紧地抱着周小宝,一刻都不愿意离开。
就在周根生夫妻俩找到孩子的时候,在“M”字样区域的志愿者也帮助一对远道而来的夫妻找到了丢失十年之久的女儿。
这对夫妻住的却是很远,来自京郊,男的姓马,女的名字不详,只知道村民们叫她周大婶。夫妻俩都已四十多了,加上生活艰难折磨,看上去倒像是五十多了。
原本这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因为周大姐一进门不久便怀孕,次年便生下了大儿子。哪知生儿子的时候伤了身子,周大姐从此一直没有动静,直到三十岁的时候忽然怀孕,次年春天生下女儿春花。
因为是老来女,且二人到了这个年纪,心里都清楚此后要再生孩子怕是难了,于是更加疼爱春花。家里虽然不富裕,却也是温饱自足。
现在儿女双全,也算是幸福。
哪知祸从天降,过年的时候,夫妻俩带着女儿去赶集,却被花子设计骗了。等夫妻俩反应过来,女儿春花已经辗转被卖到了几千里外的地方。
这也是为何夫妻俩一直找不到人的缘故。
刚开始,夫妻俩觉得花子们会将女儿卖到那些肮脏的地方去,于是忍着羞一家窑子一家窑子的逛。见状,那些不知情的便开始讽刺,说什么真是怪事,见过逛窑子的没见过夫妻俩一起逛的。
后来,许是知道了夫妻俩的故事,便不再讽刺,倒是一心一意地帮忙,直将京城大大小小的窑子搜了个遍,却没有春花的踪迹。
那段时间,京里的窑子一度陷入了恐慌,因为总有人上门不是为了玩乐,而是帮人寻找孩子。偏偏她们还不敢拒绝,因为这事官府也知道。
虽然没找到人,但夫妻俩既喜又悲,喜的是女儿没有被卖到这种脏地方,悲的是不知道女儿在哪里。
好在儿子已经十岁,又不是娇生惯养的,便自顾自过着,最后还拿着家底去租了一个铺子,靠着祖传的手艺开始卖卤肉。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艰难,一个小孩,根本没有人相信,又或者总是被地痞盯上。
夫妻俩见状,心知这样也不是办法,便暂停了寻找春花,一心一意做起卤肉生意来。再悲伤,也是要活下去的。
马家祖传的手艺可不是虚的,这卤料由几十味中药组成,卤出来的肉味道十分好。这不,马家虽然丢了女儿,但卤肉生意却是做的极好,不过几年便买下了铺子,存了不少银子,又给儿子娶了媳妇。
等媳妇生了孩子,又能出来看顾铺子的时候,周大姐便对她儿子说道:“如今即便是离了我和你爹,你俩也是能过下去的了。我们天天在这里大吃大喝的,你妹妹却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跟刀剜似的痛。我和你爹商议好了,明日便出发去寻找你小妹,你俩就守着这个铺子好好过吧。”
不管夫妻俩如何劝,马大叔带着周大婶到底是离了京城,一路南下,寻找孩子。也是她们运气好,朝廷正在大力打拐,又在帮着寻人,所以,他们觉得自己更有信心了。
一路上,饱一顿饿一顿的,生活极其不规律。加上风餐露宿的,周大婶不幸染了风寒,为了赶路,她隐瞒着没有说实话,最后越来越重,加上原本就思女心切,最后连神智都不清醒了。
阴平上次南下的时候正好遇上衣衫褴褛的夫妻俩,便起了恻隐之心,让夫妻二人搭了自己的马车一路南下,这才顺利到了陈家村。
由于周大婶神志不清,志愿者便有些担心她说不清孩子的特征,因为马大叔虽然清醒,却不知为何有些口齿不清的。想了想,志愿者们便为夫妻俩安排了住宿,又找大夫看了。
最后,这大夫说周大姐并无大碍,想是一时想不开才这样,若是能找到女儿,指不定就好了。
听完大夫的话,志愿者们卯足了劲帮忙,在几万条信息里努力甄别。只是可惜,一直到昨天晚上都没有任何结果。想到夫妻俩来自京城,志愿者们便有些不看好这种情况。
毕竟,一般的花子卖婴孩,却是不愿意带这么远才卖的,一来有风险,二则一路上的花销也不少。
而就在刚刚,一个志愿者忽然大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走,周大婶,马叔,快跟我走。”
听到“找到了”三个字,周大婶忽然清醒了一般,直直地就站了起来,跟着志愿者来到了一个房间,指着一个现在叫张妮的女孩子道:“就是她。”
张妮对亲生爹娘是没有任何记忆的,只因她才一岁便被花子拐了。那花子也是个厉害的,辗转带着包括她在内的十多个孩子一路南下,足足走了很远才将她们一一卖了。
而她因为不断逃跑,又被买家转卖。就这样,一直卖到了青山县附近。
她打小便生得好,又被家里养的细皮嫩肉的,于是很快便被一家人花了高价买了下来做童养媳。这家人实在是畜生,根本没有把她当人看,脏活累活全丢给她不说,还朝打暮骂的,简直就是家里的出气筒。
她实在是熬不过,寻了个机会一路乞讨,到底是被青山县的慈幼局收留了。
见张妮这张与自己年轻时酷似的脸,又看了看身体特征,周大婶忽然就清醒了,也不痴傻了,和马大叔一起搂着这孩子嚎啕大哭。
就这样,寻亲的过程虽然累,但却是顺利的进行着。根本不用去现场,只消听一听哪里突然有了哭声,人们便知道又有人寻找到自己的亲人了。
虽然在外面守着,没有进去现场,但光是听哭声就知道,现场不断有人找到丢失多年的亲人。白知县和一众官员更是得意,看来康氏和叶枫真的有两把刷子,就单单今天上午寻亲的结果,已经够朝廷吃惊的了。
就在这时,一个志愿者正在帮忙寻亲呢,结果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这信息说的就是他自己。之前他忙着学习和培训,根本没时间去帮自己寻亲。
可是,大约是好人有好报,又或者老天有眼,他在别人寻亲的时候,就帮到了自己。
事情是这样的,李发强现在是陈家村的寻亲志愿者,但之前却是资县的孤儿,在资县的城里乞讨。上次陈家村招募志愿者,他便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原本他是不可能被选上的,但是长期的乞讨生活让他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加上过目不忘,记忆力非常惊人,面试的时候他便将那告示的内容背了下来,又加入了自己的话,成功使资县的官府觉得他很合适,便送到了陈家村。
他是大概四岁的时候被拐的,所以心里虽然记不清父母的信息,但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被拐的,根本不属于这里。因此,哪怕是做乞丐,他也从未偷盗什么,反而是帮着对方洗碗或者做些什么,以此换些吃的。
等当了志愿者,他才发现这就是自己长久以来想做的事情。因此,培训的时候他非常刻苦,加之那惊人的天赋,他总是能够第一个领会叶枫的意图。
更为厉害的是,他还能将叶枫觉得难以表达的意思用这些志愿者能够听懂的话转化过来。因此,经过几个月的培训和考察,现在他已经成了叶枫和康氏最大的助力之一。
刚刚,有对穿着打扮看上去非常舒服的老夫妻来这里寻找丢失了八年之久的儿子。之所以说非常舒服,是因为这对夫妻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应该是不差的,否则没有这样的气质。
且衣着非常考究,虽然有钱却不炫富,穿得却也很得体,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按照这对夫妻的说法,他们的孩子是在易县丢的,于是李发强便将夫妻俩带到了“Y”区域。
这对夫妻也是有见识的,又见过其他人寻亲的过程,便对李发强道:“这位小哥,我们夫妻都识字,想来这里的信息便是在易县丢失的孩子的全部信息。我看你也挺忙的,要不然你别管我们了,你去帮助其他人吧,我们慢慢找就是了。”
这样善解人意的人倒是不多见,李发强心里想到。来这里的人都十分急切,想在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李发强便道:“你们倒是不急。再这样下去,你们便没时间吃晚饭了。”天色越来越暗了,马上就要天黑了。虽然志愿者们已经准备好了灯,但是总归不如白天方便。
哪知,那女的便道:“怎么可能不急,我们已经急了八年了。只是,我们越着急,便越能体会那些还没找到孩子的爹娘。我到底是识字的,就算是今天找不到,我熬个通宵也就是了。可是,天黑了,你们也要休息,那些不识字的便只能等明天了。而这样一来,他们又要煎熬一个夜晚了。可是,没找到孩子的爹娘哪有夜晚,又哪里睡得着啊。至于晚饭,我们啊,已经八年不吃了。那孩子就是在晚饭的时候丢的,一日找不到他,你说我们哪里有脸吃晚饭?”
李发强听了,心里十分感动,一是这对夫妻为了志愿者能够最大限度地服务别人,便要自己先去帮助其他人,二是他们居然因为丢了孩子的事,八年都没吃过晚饭了。
这是怎样一种毅力在支撑着他们啊。
想到这里,便越发地想帮助夫妻俩找到儿子。
若是能在今天晚上找到就好了,他们便可以吃八年来的第一顿晚饭了。只是,看这对夫妻的年龄,这丢失的孩子应该是老来子,想来这对夫妻前头还有孩子的。
李发强便道:“你们这样为他人着想,我代表志愿者和那些丢了孩子的家庭感谢你们。只是,今天我们有缘,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先帮着你们一起寻找。你们就别拒绝了,把孩子的信息说一说吧,这些信息的顺序都是我们排列的,我最清楚不过,找起来也更快的。”
那女的便道:“如此便谢谢你了,我那小儿子今年十二岁,是八年前走丢的,当时家里正在吃晚饭,他却非要拿着一块骨头去门口喂小黄狗。我想着不过是去家门口喂狗,且之前他已经这样喂过好几次了,便没在意,而是照顾着他大哥二哥还有三姐吃饭。”
“小黄狗啊,是不是……是不是叫宝珠?”李发强脱口问道。只是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为何他会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那女的一愣道:“你怎么知道?”说完狐疑地上下打量他。想了想,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曾经在其他地方说过,被陈家村的志愿者知道了。要真是这样,这陈家村的志愿者当真厉害,啥信息都能收集到。
那女的还在继续说,说起小儿子的年龄,体貌特征,说道一件往事:“我这儿子倒是有个与众不同的爱好,喜欢将银票啊小碎银子啊藏在不同的地方。有时候是在花园里的假山旁,有时候是在路边的小石头下压着。至今啊,我都不知道他把他外公给的那块玉放哪里了。”
老太太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男的则表示附和,时不时添几句话,如数家珍。
“那玉是不是羊脂白玉的材料,正面刻着观世音菩萨,反面刻着健康长寿四个字?我还记得,观音菩萨的净瓶里原本插着柳枝,我嫌不好看,就用刀刮花了,后来,后来……”
李发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记得这些,只是努力的回忆着。那女的强忍着想哭的冲动,被男的死死拉住,以便不打扰李发强的回忆。
“对了,后来我娘说,净瓶里本来就是要插柳枝的,不过,若是你不喜欢,我给你重新做一块刻着小黄的玉佩就是了,可好?”
见李发强说的话都是自己说过的,而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可见这人就是她儿子。
而男的却是要谨慎一些,忽然开口道:“我总是嫌潮州的砚台不聚水,所以买了一块徽州的名砚,哪知,我儿……”
闻言,李发强便接道:“我不小心把那砚台打碎了,泼了一身的墨水不说,还把左手的小指头割破了。墨水浸了进去,怎么洗都洗不掉,从此,我的小指头上面倒是有一块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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