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白知县的春天（三）

　　两人又谈了一回，顾惜惜便笑着离开了。

　　翠竹见自家主子一脸开心，毕竟来的时候可是满腹心事，心想这康氏倒是有几分本事。便好奇地问道：“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大喜事啊？”

　　闻言，顾惜惜便道：“是有喜事，要说咱们真是遇到贵人了。这康夫人倒是厉害，虽然多半是为了举荐新人，又或者还有什么目的。但是，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可以帮助我家大人。我可以肯定，若是这事成了，相公这一次啊铁定能够升迁的。”

　　翠竹便道：“那敢情好。为了这事，我看姑爷最近也不怎么开心。这下好了，问题解决了。咦，这是什么，闻着倒是很提神啊。”

　　康氏给的，想来是什么名茶。

　　“这好像叫什么薄荷茶吧，是康夫人在山间得的，说是清心提神。这样，一会回去你就亲自泡上，我要这玫瑰花的，姑爷就要这薄荷的。”

　　主仆两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聊，很快便到了县衙后院。

　　白知县正在百无聊赖的打发时间呢。

　　要说现在这些人也真的是不知足，不知道好好过日子，倒是没事就上衙门来告状。要是大事倒也罢了，却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弄得他一点心情都没有。

　　若不是顾及名声，他倒是真想打几个，杀鸡儆猴。

　　就在这个时候，小厮来报：“老爷，夫人回来了！看着十分高兴，像是有什么喜事，差小的来让你回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这小厮是白知县亲自挑选的人，为的就是怕秦氏的监视。上次的瘦马事件后，他越发的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又被秦氏钻了空子。

　　“夫人很开心？那她之前都去了哪里？”白知县觉得自己还是问清楚一点的好，也好有个心里准备。这个女人简直让他又爱又恨的。

　　“夫人先前似乎是见了康夫人。”小厮如实回答道。

　　闻言，白知县便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一会儿若是有人找……你就说我身体抱恙，回后堂休息去了，轻易不要来打扰。”

　　顾惜惜很开心？不管是不是跟他有关，但心情好就行。冷战了这么久，他早就憋的不行了。

　　难得顾惜惜主动相邀，他怎么会拒绝？

　　他一高兴，便没注意到那小厮似笑非笑的脸。

　　的确，这个小厮是秦氏安排的，目的就是让白知县以为自己逃脱了监视。至于白知县为何会亲自挑选一个秦氏的人，那就更简单了，因为秦氏知道白知县多疑，不用老人，于是，这个小厮便被秦氏两年前就派了过来做事。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又不喜与人交流，白知县便是看中了他这一点。

　　他哪里知道，不仅是府里的管事，还是他亲自挑选的轿夫，全部都是秦氏的人。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伺候着，他又有什么动作逃得过秦氏的监视呢，更何况是安置瘦马这种大事。

　　亏他自以为聪明，却是刚好中了秦氏的计。

　　等白知县的脚一踏进后院，翠竹便赶紧将茶清洗了，丢进杯子里，然后倒进开水。顿时，那薄荷的味道便上来了，满室清香。

　　那玫瑰的花骨朵也慢慢散开了，漂亮的很。

　　翠竹见过很多好茶，这样的花草茶倒是第一次见，觉得非常新奇。估摸这姑爷也到了房里，便将茶端了进去。

　　顾惜惜见白知县到了，便主动上前道：“相公，我今日叫你来是有要事相商。翠竹，快把茶端上来。”

　　翠竹刚走到屋外，一听顾惜惜叫自己，赶忙道：“小姐，我马上就来了。”顾惜惜出嫁这么多年，孩子都两个了，她还是改不了口，一家人便由着她去。

　　奉上茶，顾惜惜便道：“你先出去吧。”

　　白知县见顾惜惜又是上茶，又是差人走的，心里便开始心猿意马。又见这茶绿的碧绿，红的则娇羞，十分应景，腹间便越发发热。

　　装什么清高？末了，还不是主动来求和，求雨露滋润。

　　可等这茶一入口，便立刻惊奇地说道：“这是什么茶？嗯，这味道不错，关键是喝了心里清明的很，倒像是瞬间就清醒了似的。”

　　薄荷茶么，不就是适合冬天喝么！

　　顾惜惜见他爱喝，自己也喝了一口玫瑰，这才说道：“嗯，我这个也不错，有股子清香。这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却是康夫人给的。不过，你看我尽顾着喝茶，相公我今天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白知县便懒洋洋地说道：“娘子你且说说是什么大事？”心里却道这顾惜惜今日怎么这般有情趣，勾得他有些把持不住了。不过他倒是很享受这样的情趣，这顾惜惜平日里可是无趣的紧，难得这样。

　　顾惜惜便将刚刚康氏说的话细细说了。

　　白知县一听，方觉得自己会错了意。不过这的确是正事，是很重要的事，事关前程，便出言道：“那两人在何处，我明日就派人去接。”

　　顾惜惜一听，懊恼地一拍大腿道：“遭了，我只顾着高兴，倒是忘了问康夫人。你瞧我这记性。别急，我马上就去问问她。”

　　谁知刚起身，白知县便一把抓住她，在她耳边道：“娘子你急什么，一会儿再去也是行的。我……”

　　说着就开始动作。

　　顾惜惜身子一软，也就由她去了。

　　一时间，满屋春情，弄得翠竹等一干人在外面听得面红耳赤，不过也是打心里高兴。顾惜惜和白知县冷战这段时间，秦氏没少怪她不会伺候。

　　现在好了，两位主子和好如初，她们这些下人也可以松口气了，再也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了。

　　这一站就是许久。

　　直到她们腿都站酸了，白知县才满面春光地推开门走了出来。下人们赶紧行礼，哪知白知县特别和蔼地说道：“这是后院，不用行礼。”

　　弄得一众人直呼意外，这可不是他自己定的规矩么？

　　看来，他这是高兴得很。

　　又过了一会儿，顾惜惜也整理好了，有些心虚地扶着翠竹出了门找康氏去了。

　　康氏却是不期顾惜惜来的这样急。不过，这样也说明叶枫的观点恰恰是可行的。这白知县这样着急，想来是真的想为自己的前程搏一回的。

　　便将陈家村的地址说了。

　　问到地址，顾惜惜便又自己做主去找轿夫，说了明日要去的地点让他赶紧去熟悉路线。

　　轿夫领命去了。

　　路上，走着走着，想着康氏特意提到叶枫跟她说的除了他还有一个举人，顾惜惜心里了然，觉得自己是猜对了，康氏多半是提携那举人一把。

　　因此，一回到家便准备了两份礼物，给叶枫的不过是一些点心和吃食，给陈千帆的却是一套内造的笔墨。

　　这些东西她家里多得很，顾老爷没事给她儿子玩的东西几乎都是内造的。虽然她是见惯了的，可是这些学子们却是最喜这种东西的。

　　这些学子，恨不得马上就为朝廷效力。

　　只是啊，等他们踏入官场，被现实消磨了意志，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当初的雄心壮志，还会不会记得当时的初心？

　　晚间，想着明日还要正事要办，加之下午刚刚经历了，顾惜惜两口子便搂在一处谈心。

　　谈着谈着，两人都进入了梦乡，还做了美梦。

　　第二日一大早，白知县起床的时候便觉得神清气爽，又喝了顾惜惜喝的那种玫瑰花茶，顿觉唇齿留香。等一番卿卿我我后，便往衙门去了。

　　这才是正事。

　　这车夫昨日接到命令，说是让他今天一早便驱车去陈家村接人。原本听说去乡村接人，他有些不乐意，可是一听是接个举人，心里边愿意多了。

　　这些举人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官场，就等再次下场考试了。也难怪知县大人会派这样好的马车去接，而不是让他们自己走来。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些寒门的举人最是清高，若是感觉自己被怠慢了，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古语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但是，现实却是，很多时候，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读书人。

　　其实，不管愿意不愿意，他都是要去接人的。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屁股会受罪的准备。但是，驶出管道后，他居然发现路更平坦了，于是下了马车问路。

　　自打进了陈家村的地界，这路确实好走，而且这一路上的建筑让他恍惚有种错觉，觉得自己似乎是到了哪个镇上。于是，在心里越发不敢小看这个乡村。

　　知县的马车是有级别和标志的，虽然村民们不认识，但却有知道这马车看上去很不一般。等这赶车的人一自报家门，村民们还是被震惊了，赶紧小跑着去报信。

　　不一会儿，早就准备好的叶枫和陈千帆都到了，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上了车，绝尘而去。

　　倒是把拿着礼物回去的两位叶氏给喜的。

　　等车一离开，村民们立刻议论纷纷。

　　“他大婶，刚刚这真的是知县大人派来的？你说知县大人为何要接他们去县衙啊？”

　　“对啊，自然是知县大人，这还能冒充啊！而且啊，还是亲自派车来接的。哎哟，那马车可真是漂亮啊，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马车。”

　　“那是，知县大人坐的马车能差吗？”

　　“该不会是要让千帆这小子做官吧？”

　　对此，赵氏只是笑了笑，这才说道：“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都是为了大伙能够过上好日子。这方面，叶枫从未让大伙失望过。”

　　赵氏这样一说，众人便立刻有些明白了，有那脑子灵光的便道：“这就是了，我之前便恍惚听说知县大人要我们村派出代表去商议大事。”

　　查五婶在一边听得开心不已，脱口道：“我知道了，定是商议如何让那些外地人来咱们村里游玩的事。多好啊，我是日日盼着这些人赶紧来。”

　　赶紧来被她狠狠地宰几刀。

　　众人一听，觉得她说的挺像一回事，便聚众开始热议起来。一时间，又希望湖边那客栈能够赶紧建好。

　　陈千帆今日打扮的齐整，加之原本就生的不错，从小又没吃过什么苦，因此，乍一看，倒还真的有模有样，有些清高书生的模样。

　　只是，等他一坐好，一开口便露了原形：“叶枫兄弟，我怎么有点心慌啊。说起来，我连下场考试都没这样慌过。”

　　对此，叶枫心里自然明白，知道他为何而慌，因为他太在意了。反倒是自己，反正也不是为了自己，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能成最好，不成也就那样了。多努力奋斗几年，徐徐图之也是行的。

　　见状，叶枫便宽慰他道：“放心吧，知县大人也是人。咱们只要不乱说话，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再者你道知县大人为何这般重视，亲自派了马车来接咱们？”

　　叶枫没有明说，但陈千帆已经明了。

　　是了，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和直接受益者都是白知县，因此，他们只要不乱说，自然是会受到礼遇的。只要事情办好了，那就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想了想，便努力稳定心神，又将自己这几日在家里想出来的对策一一梳理了一遍，又觉得叶枫说得对，这才觉得安心多了。

　　这马车赶的平稳，不知不觉间便停了下来。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这是到了。

　　果然，二人正准备下车，那车夫便道：“县衙到了，请二位下车。”说着又将脚踏拿了出来。

　　叶枫让陈千帆先下了，自己跟在后面。

　　见状，早有眼尖的小厮见二人下车，便上前再三确认了，这才带着二人往县衙里面走。只是心里纳闷，这举人老爷为何带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来？

　　陈千帆倒是规矩得很，想是在严格遵守“非礼勿言，非礼勿视”的先训，目不斜视的。

　　倒是叶枫，随意得很，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心里不禁感慨，这县衙建的真好，富丽堂皇又不失**，难怪那些犯了事的人一进来先就吓个半死。

　　要说这县衙啊，还真是没事别来的好。

　　他这样，倒是让那小厮郁闷得很，觉得他很有可能是顺便进来玩的，倒像是在参观什么似的。

　　到了一处，估摸着是平日里办公之余白知县休闲的地方，有椅子有桌子的，还摆放了些糕点和茶。二人见白知县端正地坐着，便有些拘束。

　　其实白知县早就知道二人来了，但是他就是要这样端端架子。叶枫心里明白，觉得这根本不是事，毕竟是要借助他的力来办事。

　　等就等吧，只要不过分就行。

　　要不然，有的是人需要他的这些点子。

　　半日，这白知县方放下手中的文书，站了起来，对叶枫二人道：“哎哟，何时来的，竟这样站着。快坐快坐，来人啊，看茶。”

　　二人忙称不敢，这才告了座。

　　白知县便道：“想来二位也知道我今日叫你们来的目的。这样，你们先说说自己的名字，说起来本官还不认识呢。”

　　叶枫看了陈千帆一眼，陈千帆便赶紧站了起来道：“学生陈千帆，陈家村人，去年刚中的。”

　　“嗯，说起来本官有些印象，你很不错的。”白知县违心的说道，其实他哪里认识陈千帆啊。要说县里的举子也不少，除了官宦家庭的，他是一个记不住的。

　　不过这话听起来却让陈千帆心里暗喜，原来自己早就在这里挂了号的。心里想着，脸上却露了痕迹。这让白知县心里了然。

　　不过是这样的货色。

　　叶枫也学着陈千帆的样子站了起来做了自我介绍。

　　不过只是说了姓名。

　　白知县这回是真好奇，朝着叶枫说道：“怪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见了你，才知古人诚不欺我。我听康夫人说，你有一些可以兼顾其他地方被拐婴孩的办法，你且说说看。”

　　他却是有些不信的。

　　叶枫心道终于开始说正事了，这些套话简直听得他烦躁不安，且动不动就引经据典的，还真以为他听不懂啊。只是，他也懒得计较。

　　只要事情办好就行。

　　想到这里，叶枫便道：“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可以先在咱们青山县设立一个机构，莫不如就叫被拐孩童事务处。这个事务处负责接待咱们县丢了孩子的家庭的人，并且记下所丢孩童的一应信息，例如年龄、性别、体貌特征等等，总之越详细越好。然后，知县大人你再将这个办法上报朝廷，经验证后在全国推广。等全国都开始这样做以后，让他们将所有的信息全部报到咱们青山县来，由我们做一个规范和整理……”

　　“方法倒是好，可是，别人凭什么听我们的？”

　　白知县心里确定叶枫说的这个方法可行，第一个方法他心里已经有数了，只要自己这样做了，同时修书一封，其他县还没有反应过来呢，朝廷就已经知道了，占的就是一个先机。

　　可是，等他们也开始这样做了，未必会听话将功绩拱手出让。

　　“很简单，因为只有我们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啊。”叶枫笑着说道，“我们还有很多配套的计划，例如，我们可以将书院里有空闲时间和有心有力的学子组织起来，让他们做自愿者……”

　　“何谓自愿者？”

　　“就是不给报酬，自愿帮忙做事。他们一方面可以宣传政策，例如，拐卖婴孩是大罪，是会被处死的。也可以根据我们提供的线索在帮助自己当地失踪的婴孩。官吏有限，民力无穷啊。”

　　“好一句官吏有限，民力无穷。确实是这样，若是人人都能行动起来，将自己身边的失踪婴孩逐一确认，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找到家。”白知县大赞道，“还有什么计划？”

　　“我们还可以组织一个基金会……”

　　“何谓基金会？”

　　“说白了，就是发动全县的人来募捐，将这笔银子专项用于帮助这些被拐婴孩及其家人。有那因为寻找孩子而无心工作的人，我们可以提供一些最低的生活保障银子。同时，对于那些因为被拐而被虐待致残的孩童，我们可以出资给他们医治。”

　　叶枫越讲，白知县的眼睛便越亮，神采奕奕的。

　　陈千帆看了，心里非常复杂。

　　他之前总觉得叶枫不过是碰运气罢了，会整理几盆花走了运而已，可是听着叶枫侃侃而谈，说是读书人也不会有人怀疑。难为他是怎么想到这些点子的。

　　换了他，却是永远想不到的。

　　叶枫瞥了陈千帆一眼，心道这人还真是功利，这就等不及了？事事都这样摆在脸上，只怕白知县早看了去。

　　不过，他还是无意喧宾夺主，突然就将话峰一转道：“同时，还有一些更好的建议。这个，让千帆兄来说吧。”

　　见白知县一脸期待，陈千帆感激地朝叶枫递了个眼色，这才坐直了说道：“刚刚那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在我们全面掌握了被拐婴孩信息的基础上，我们可以举办一次全国寻亲大会。届时，我们将所有婴孩的信息全部工整地书写了，集中挂起来。我们的志愿者也会侯在一旁，有人来就帮忙念。当然，这些都需要提前宣传。最好是让朝廷能够出一个告示，这样一来，那些被拐的婴孩肯定会朝我们这里来，那些丢了孩子的家长也会来。大家互相看看，现场认亲。现场看总比光看信息强。”

　　而且还可以现场比对。

　　白知县一听，这可是个好主意。虽然路途遥远，但是提前半年通知也不成问题。再者，其他地方就算是羡慕也没有用，就如叶枫说的，只有他们这里有配套的计划，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做。

　　这样一来，这倒是个全国独一无二的功绩。

　　而且，等自己举办一届后，早就升官了，到时候再把经验一总结报上去，说不定还能升呢。不管后面的怎么做，都是他先提出来的。

　　“可是，全国这么多人，咱们青山县可能容不下啊。再者，也总不能再咱们青山县举办吧。”

　　他这话说的委婉，听起来似乎是在为现实考虑，但他心里想的，叶枫却是明白得很。

　　说白了，就是不愿意自己掏银子呗。

　　因为白知县心里知道，这可是全国性的活动，届时人肯定多。若是接待不好，也是一个大问题。

　　可是青山县就这么大，让那些人住客栈也不现实啊，想来是不愿意出银子的。

　　让他出的话，他又觉得肉疼。

　　闻言，陈千帆赶忙道：“大人，关于这个问题，这个您放心就是了，学生早就想好对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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