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这样的死亡

　　时间仪的制作需要真正的尖端科技水平，远平的工业实力还是太粗劣，无法满足吴江载的要求。时间仪作为一个特殊的虚空奇物，涉及的虚空科技也是非常严密高深。外壳和零件可以偷偷去别的城邦找代工，但最关键的纯净虚空结晶是如今的城邦共同体未能解锁的高端科技。

　　木连从密契委带出来的资料中倒是有纯净虚空结晶的制取工艺。这东西算是虚空工程科技的宝珠，前置工艺就非常复杂，虚空物质精粹器更是一个占地百亩的巨大工业怪物，涉及数十门专业领域，需要多个部门配合，需要统一调度的经济体制，数百工程师，数万工人和上千日的奋战，总而言之，需要一个伟大的文明。

　　这种情况下，城邦共同体根本指望不上。

　　最初作为避难所设计的这些屏障城市，被设计为一个足以自洽的生态圈，如今容纳了超限额一点五倍的人口，还依旧可以运作，这本事也很了不起。但毕竟屏障城市占地小，资源储量少，发展潜力不足，第一和第三产业如今是非常稳固以至于僵硬，第二产业却基本高位截瘫。

　　就算木连把所有城邦都统合了，也没有能力建造虚空物质精粹器。最简单的，这些城邦甚至腾不出一块合适的建设用地，所有资源都已经分配完毕，产业链条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工业已经是一个被闷死的婴儿，没有伸手的空间了。

　　于是一个简单的结果摆在木连面前，他无能为力。

　　木连得到结果后，平静地接受。

　　边歆问他，“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先让吴江载同志继续研究，把时间仪的其余部分制作出来。”

　　“那你呢？”

　　“我什么也做不成。没有同志们，没有人民，我什么都不是。”

　　“木连，你振作起来。”

　　“我很振作。我要继续等待，等待下一次世界线震荡，或许我会有机会得到纯净结晶。”他看出边歆心不在焉，“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边歆歉疚地说，“木连，我要回家了。”

　　他怅惘地叫了一声，“哦！”似乎是不敢相信，但终究是点点头，“那也好，你回去吧。记得去找执行部的同志把工作交接一下。”

　　“但你需要帮助。我不能走。”

　　“那我多谢你，可你终究没有理想，等你真正明白我们的道路，你再来找我。”

　　“来不及了吧？”边歆双手抱胸，有瑟缩畏寒的姿态，“听你说的，世界线马上要合并，到时候，我就变成另一个人了，现在想明白你的真理，到时候又忘得一干二净。木连，你不要觉得我只是一个没有脑子的笨蛋。你说的那些，我完全明白，我更加明白，我作为边歆的生命只剩下短短四个月。我，还有你周围的那些人，还有城邦的民众，他们的性命都只剩下四个月，这么残忍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木连看着她，一言不发。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死法。”边歆微笑着说，“我想请半个月的假，回家陪陪爸妈，然后我再回来帮你。你不会不答应吧？”

　　木连缓慢地点头，他没什么好说的。边歆已经说得很明白。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死法。

　　……

　　这个世界有两个木连。但他们是不一样的，否则他们不可能并存。而他们之间似乎也不能简单以真假来做区分，对谁都不公平。至于这条世界线里是否曾存在过一个真正的木连，或许也只有神秘莫测的黑伞子知道。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演员木连决定改名为木铁。

　　“因为这个名字，倒过来读是铁木，我很喜欢铁木。”他是这样说的。

　　木连和木铁有很多话要说，边歆和木铁也有很多话要说，他是一个透明人，但欠许多人一个解释。

　　木连希望木铁可以配合执行员，对他受到的心灵暗示进行解析，木铁同意，但有一个要求，他希望那个探查大脑的执行员是边歆。

　　“边歆在休假。”木连笑了笑，“咱们一块儿去喝一杯怎么样？”

　　木铁答应了，他出门前化了点妆，看起来已经非常熟练，他自称是为了避免被认出来。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木铁一直躲在远平。

　　“我每天都看你的消息。你很受欢迎，头几天我上街，还有人和我打招呼，要和我握手。”木铁很乐观的样子，他用吸管喝一杯碳酸果饮，脸上总是带着放松的笑容。

　　“你的事情，我很抱歉。”

　　“你用不着道歉，我也没觉得有谁欠我，你不欠我，黑伞子他们养了我这么多年，他们也不欠我。实际上，你一来，我反倒自由了。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听起来谁都没有错，但结果却这么坏，足够说明问题。”

　　木铁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仇视虚空？难道虚空不是民联体获胜的关键吗？况且，如今外面的那些人要打进来，他们总是说虚空很好的。”

　　“是你自己想问这个的？那好，我可以给你答案，而答案也非常简单。第一，虚空很危险，不能因为我们有降低风险的能力就忽视它的可怕；第二，民联体获胜是顺应了历史规律，是顺应了人民的意志，有没有虚空都是一样的；第三，你觉得当虚空魔法普及开去，人与人之间还能平等吗？恐怕是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如果人人都会虚空魔法，那还是一样的呀。”

　　“且不说想让人类都成为虚空适格者的过程里会有多少民众被牺牲，你就看如今，每年成为罪犯的虚空适格者有多少，被抓捕归案的又有多少。基层治安要崩溃的。我们的乌托邦，是在维系一个精密而巧妙的平衡，这个平衡建立在我们的物种基础上，而虚空适格者和智人已经不算同类。共同体能否适应这中间的差别，前辈们的理论是否适用等等，这些都是太需要探讨的问题。就算不说这些假设，只说一个现实——世界线震荡就与虚空有关，如果我不能及时阻止，那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说不定某一条世界线里人类都毁灭，到时候一合并，”木连啪地拍手，“一切都完了。是一切都完了，人类就消失了！地球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木铁屏住呼吸，他终于很愧疚地说，“对不起。”

　　“是边歆告诉你的吧？”

　　“也有我自己的想法。”

　　木连点点头，“没事，很正常。”他沉思了一会儿，“对你们来说，不存在这样一种死亡，那死亡是单针对我的，要背负全人类的性命，我必须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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