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叫纪琼滚来见我
“自然不是,后来我以此事调侃谢鲲,他也很尴尬,解释道此女子乃附近一猎户,性情泼辣。因生的貌美,此前在亭中有泼皮无赖想非礼她,被她一刀杀了。而谢鲲自有其风流倜傥之处,对待美人也只以歌相送,并不会动手动脚的,自然得以留下性命,还获赠一鹿腿。”
“这样一说,此事本也并非异事,何以传讹至此?”
“自然是大雨倾盆,旁人观之不清,再加上貌美却独居山林的女猎户本就有违常理,流传的人多了,也就将其异化为妖了。”
“王公子言之有理。如此说来,这昨夜所谓一巴掌打死百名兵士之人,说不定真是名武艺高超的豪杰,若得此人襄助,岂不是如得一员堪比虎侯许褚的猛将!”老者言至此处,两眼放光。
“纪大人惜才之心真是日月可鉴,但如果是,江湖人士恐怕多不愿入仕吧,且纪大人府上藏龙卧虎,百人敌的高手应该也有不少的。此人得罪官家,只怕后患无穷呢。”
正说间,却听得楼梯处一阵叮叮当当,吸引了所有用膳者的目光。十号桌的两人也抬头望去,只见在许多兵士簇拥下,一气宇轩昂的少年男子手戴镣铐,缓步下楼。
虽手上的铁镣铐如此扎眼,但此人面上全无颓色,反而淡定异常。
一着官服男子在前冷声道:“县衙办案,无关人等闪开。”
言语间一行人到了一楼大厅,往正门走去。路径上就餐者纷纷避让,躲闪得慢的还是被那官服男子一巴掌推开。
看这架势,这官家不是被人一巴掌打死,反而是一巴掌要打死一个无辜民众了。
十号桌靠着窗口,自然离这一行人很远,对兵士粗鲁的行径,青年男子微微皱眉,但并未吱声。
旁桌一人低声向同伴道:“你所说的绝世高手,不会就是那名少年吧?”
“怎么可能?这少年虽体格魁梧了些,却看不出有高手的气质呀。”
“但住在满福楼里还得罪了官家的人,不就是昨夜那名高手么?”
“不是吧,那样的人怎么会束手就擒,恐怕早就走了吧。”
“我觉得有意思的是,这少年虽上了镣铐,却泰然自若,反而是这些兵士,无人敢碰他一下,似乎如见了瘟神。”
“还真是的。哎哎你看,这些兵士后面跟着的,不正是这店里的焦小娘子吗?她边上的不会是她哥吧?长的那么像。”
“她哥?焦捕头回来了吗?诶真的是焦捕头啊!那这人应该是焦捕头抓的犯人吧?”
“你呀昏了头了,焦捕头不是早就离开县衙自谋生路去了。从神情看来,这被抓之人倒像是焦捕头的朋友。”
“是哦,后面怎么还有小孩呢?这小孩怎么手也被绑起来了?这些人总不至于连小孩也要一并带走吧?”
话音未落,临桌的青年男子腾地起身,飞快地向一群兵士走去,老者见状眉头一皱,也立即快步跟上。
“羲之!”青年男子老远便唤道。
被兵士簇拥着的王羲之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扭头循声看去,果然是自家兄长,王籍之。
“哥!”王羲之惊喜地叫出了声。
“诶呦还有同伙!一并带走!”纪峰咧嘴而笑,送上门的红利,不要白不要。
啪!
清脆而响亮的响声久久在大厅内回荡,所有人都惊呆了,落针可闻。
纪峰突然挨了重重一巴掌,被打的眼冒金星,牙齿打架,狠狠咬了舌头,满嘴都是血腥味,懵了半晌。
好容易回过神来,才见动手者是一年逾半百的老头。
“你他妈找死!”纪峰双眼喷射怒火,唰一声佩刀出鞘,举刀就要往老者头上砍去。
砰!
没来由重重一脚,纪峰整个人凌空飞起,结结实实摔在一张饭桌上,桌子被这力道直接压趴,满桌酒菜稀里哗啦砸了一地。
纪峰腰肾受了这一击,身体陷在损坏桌子里面,半天没缓过气,只斜眼见到出脚踢自己的人居然是一名自己带来的兵士,彻底傻了眼。
那兵士对着老者恭恭敬敬一揖:“纪大人在此,小人眼浊未见,让这纪峰辱了大人,请大人责罚。”
“嗯。你认得老夫?”
兵士恭敬回道:“认得,纪瞻大人前不久巡查秣陵城防,小的有幸见过。”
轰!
纪峰的脑袋一片空白。
自己刚才举刀要劈之人,居然是纪瞻?
那个一己之力荣耀了整个秣陵县的江东士族大纛,纪瞻?!
与纪峰的反应如出一辙,大厅内一片哗然。
纪瞻显然对这种反应不大满意,眉头微皱,沉声问道:“到底什么情况?”
“今日凌晨,纪峰捕头带着纪县令口谕到我驻地拜访杨督尉,但杨督尉昨夜受伤未愈,便拨了十人给纪捕头调用。小人是依纪捕头之令,刚刚拘捕了此二人。”
“何罪?”纪瞻沉声问道。
“纪捕头说这名少年昨夜出手伤了近百名军中将士,是对官家大不敬。”
“那这孩子呢?”
“纪捕头说这孩子来历存疑,昨夜曾为疑犯发声,今日又主动投案,故要求小人将他绑缚了一并带走。”
纪瞻面色铁青,当着王籍之的面,感觉被人重重扇了两巴掌。
睿王初到此地,江东士族与北方士族表面正和睦共处,如果自己这儿把堂堂淮南太守之子打入大牢,等于把刀送到睿王手里。
来!砍死我吧!
纪瞻念及此处,眉头紧锁,迅速环视四周。
还好看起来都是些普通食客,只要应对好王家,此事或许能转圜。
纪瞻同时也瞥见,那手戴镣铐的少年依然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现在有理由相信,面前这位少年真是所谓一巴掌打死百名甲士之人,但兵士只说出手伤了将士,未言致死,说明昨夜这少年应该只是略施惩戒罢了。
可既然王家有人站这名少年,按眼下的形势,就算真杀了人,也得想办法保下来。
纪瞻冷声道:“镣铐解开,给孩子松绑,一同送回厢房,其他人外面待着去。把这纪峰提到厢房去,老夫要问个清楚。哦对了,差人叫纪琼滚来见我!”
说罢纪瞻招呼焦燕:“有劳小娘子将我这桌餐食移至这孩子的厢房,多谢了。”
焦燕连忙行礼。
一场闹剧,瞬间平息。
秦溪与王羲之被兵士带走仅片刻,便已送回至厢房门口。
秦溪瞥了眼对面那间厢房,门轻掩,青竹并未出来,知是青竹应该听到一二。
王羲之推门而入,抬眼便见到满面愁容的王悦,而王悦未及吃惊,已看见羲之身后跟着的王籍之,讶异道:“堂兄,你怎么来了?”
王籍之笑道:“本是导叔听闻昨日你遭袭,放心不下,自己又走不开,便以羲之也在此的理由,叫我过来了。还好我搭了纪大人的车,否则羲之还真能被人抓进大牢里去。”
“纪大人?”王悦有些诧异。
纪瞻正好也入了厢房,拱手道:“老夫纪瞻,公子可是王参军世子王悦?”
王悦慌忙回礼:“原来是祭酒大人到此,晚辈有礼了。”
纪瞻摆摆手道:“老夫这是与几位公子有缘呀。方才听籍之说悦公子昨日遭袭,又是何故?不会是秣陵县的兵士袭击的公子吧?”
“不是不是……”王悦连忙摆手,大致将田猎遇杀手,以及昨夜遭兵士围困等情况说与纪瞻听。
讲述间,兵士已将纪峰押进厢房,纪峰只伏于地面,浑身发抖,头也不敢抬。
纪瞻面色愈加难看,听罢只冷哼一声。转而和蔼地问王羲之:“小郎君为何要自己投案?大牢可不是好玩的!”
王羲之道:“秦溪哥哥保护我们又打跑刺客,又赶走捣乱的兵士,更是因为不想连累满福楼的人而甘愿被带走,羲之觉得如果能有士族子弟跟着秦溪哥哥,那些兵士定然不敢乱来。但眼下悦哥和悦哥的师尊都是被那个坏组织盯上的目标,不能随意露面。那也只有我自己去了。”
纪瞻看向王籍之叹道:“令弟之智勇,不下于当年的江东之主孙仲谋啊!”
未及王籍之回话,王羲之竟又脆声道:“纪大人,羲之可比不上那孙仲谋,他是孤身入敌营,羲之只是陪秦溪哥哥走一趟罢了。而且羲之知道,待在秦溪哥哥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纪瞻面色肃然,起身对立在门口拐角处几乎把自己当成局外人的秦溪深深一拜:“秦公子不仅武功卓越,且侠义仁心,老夫今日得见如此英雄少年,方知惊为天人是何意,敢问秦公子祖上何人,家在何处?”
王籍之闻言眉头微皱,秦溪却只淡淡一笑,恭敬回礼道:“晚辈乡野散人罢了,如今投在武侯后人诸葛公子门下,暂居吴县。此间事只是抬手之为,若得罪了秣陵官家,还请纪大人直接冲我来便好,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纪瞻脸色微变,还未及回话,王籍之便已开口:“秦公子此言差矣,田猎之邀是谢参军所为,悦弟也有参与,若睿王世子无事,我本也想一并参与的。此事起因便在我们王谢两家。而秦公子于牛首山九死一生救了悦弟,又在满福楼一力破百甲替谢参军解了围,这两桩事没有一桩是秦公子自己的事情,又如何能把罪责推到你身上?再则,裒哥鲲哥贵为睿王府参军,居然有不开眼的一心想以莫须有之罪擒下诸人,这真是天大的胆子。秦公子仅是击伤他们已然是很给面子了。若在帝都,藐视朝官者,斩!”
这一声“斩”字王籍之说的杀气凌冽,不仅纪瞻心中一寒,那趴在地上的纪峰更是直接直接吓尿了裤子。
正在这节骨眼上,厢房门外一声大呼:“祭酒大人恕罪!纪琼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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