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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恨意


付家的家境与邬家很是般配,邬夫人一心想要把二女儿嫁给他。

        他相貌平平而且个子不高,穿着倒是入时,却难免有些俗气在身。虽是生意人却有一股憨厚劲,当闻雪看到这样的付良平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不仅没有看上他,而且还生出些许讨厌。尤其他的那双手,看起来像萝卜一样,不仅如此,更过分的是他的左手小拇指留的指甲盖比她的还要长,她看了直犯恶心。

        可这位付家少爷却恰恰相反,他小时候来邬家玩耍,一眼就喜欢上了闻雪,还说等他长大了定要娶闻雪为妻。大人们都以为这是小孩子的玩笑话,谁曾想付家少爷说得竟是真的。

        前几年如月的提亲队伍里就没有付良平得身影,他一直在等邬家二小姐长大,当他得知邬家要给她许配人家时,便马上带着好礼上门提亲。

        闻雪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但也没有直接拒绝付家少爷。她的内心是不甘心嫁给这样的男子为妻的,她的夫君应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而不是付良平这样的。虽然自己在邬家不那么受宠,但好歹也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嫁得人绝非、一定不是付良平这样的人!

        可是她这个不受父亲疼爱的二女儿的婚事,岂能由得自己做主。

        提亲的人走后没多久,二老问她对这门亲事有什么看法。闻雪心里知道,父亲这不是在同她商量,询问她的意见,而是在试探她内心。

        邬寄风这把年纪自是看得明白,同闻雪说,“付家少爷虽粗俗些,但配你是绰绰有余的,嫁给他也着实不算是委屈了你。”

        “父……父亲,我……”闻雪支支吾吾地低下头。

        “从小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样,你若是像你姐姐如月那样干脆利落我也就不必因为你的婚事操这份心了。”邬老爷见闻雪这样,无奈地拂袖而去。

        “雪儿,现在就剩下你和母亲在这了,有什么你就直说吧。”邬夫人语重心长地说。

        “娘,女儿……还不想嫁人。”

        都说母子连心,此时闻雪心里想的这个做母亲的岂会不知,她拉过女儿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然后说:“你啊,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但打小就要强。你父亲刚才说得话是重了些,但是也不无道理。

        “娘也年轻过,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自己怎么能嫁给像他这样的人?雪儿,你有没有想过,你想嫁的那种人会不会看上你呢?凡事先看看自己,再看看别人。”

        “我也不知道我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反正不是他这样的,他长得那么丑那么矮,我没法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更何况是生孩子这种事,我接受不了。”闻雪理直气壮地说。这在她母亲面是前少有的。

        邬夫人听完女儿的话,摇头笑了笑。接着说:

        “你可知道,在感情里,男人的相貌是最不值一提的,而你偏偏把它看得这样重要。”

        “那什么重要?”

        “是一个人的品格。其次是家世。”

        “可我并不钟意他,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女儿,钟意又有何用。能当饭吃当水喝当衣穿吗?更何况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看这付家少爷倒是真心喜欢你,再者家境优渥,跟着他断不会苦了你的。”

        闻雪母亲的这段话对她产生了影响,她开始试着接受付良平。她觉得嫁到付家做一个不愁吃穿的少奶奶好像不错,好过在家里不受父亲待见。

        打那以后,付家少爷时不时的来邬家给闻雪送好看的衣裳和精美的首饰。这些都是他从省城带回来的,闻雪以前从未见过穿过。

        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付良平看起来也没那么令人讨人厌了。再见到他时,他的个子好像没有那么矮了,眼睛好像也没有那么小了,样子也没有那么丑了,或许这就是金钱的魔力。

        闻雪的这些小心思都被邬老爷看在眼里,他心里既高兴又担心。每当看到两个女儿,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十年前的记忆片段。

        那年如月八岁闻雪六岁,姐弟三人去后山的梨园摘果子。山上养了四五条猎犬看园子,邬寄风知道如月怕狗,吩咐下人一定要检查好锁链。可是那一日不知怎的,其中一条狗的链子脱落了,直奔孩子们而去,如月听见狗吠声吓得脸煞白,等回过神来,赶紧抱着弟弟往马车方向跑去,她气喘吁吁地问承业你二姐呢,他说二姐那会儿说肚子痛去茅厕了。如月松了一口气,突然一个踉跄二人摔倒在地。如月见猎犬就在身后几步远,再跑是来不及了,连忙把承业护在身下。猎犬是经过看园人训练的,不会轻易咬人,但如月一直跑一直跑,猎犬就一直在后面追着。如月以为猎犬要咬自己,就用双手胡乱地拍打着,结果右手臂被地上的石头划破了。她看到鲜血不住的往外流,吓得晕了过去。当看园人赶到的时候,猎犬在如月身边嗅来嗅去,而承业泣不成声地呆坐在那里。

        邬老爷正在书房里作画,听见前院的嘈杂声,问发生了何事如此吵闹。说兴许是少爷和小姐们回来了。邬老爷心想平日里三个孩子去后山玩都是晚饭时才回来的,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不一会儿管家急匆匆地来禀报,“老爷,老爷,不好了。”

        “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他抬头看了管家一眼。

        “小姐,是如月小姐…她……”管家上气不接下次地说。

        “她怎么了?”他停下手中作画的笔。

        “小姐她在梨园里受到惊吓晕厥过去了,一直昏迷不醒。”

        邬老爷手中的毛笔瞬间掉到宣纸上,墨汁把纸染成了黑色的一片。他快步流星地往前院赶去。

        半夜时分,邬府里一片慌乱,如月从梨园回来后就一直高烧不退,大夫说再这样继续烧下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邬老爷把看园人找来问话。

        “我之前是怎么和你们说得,不是让你们把猎犬栓好吗?为何还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很少以这样严厉的语气同下人讲话。

        “老爷,是小的的错,没有检查好锁链。请您责罚。”看园人跪在地上,头低得更低了。

        “你平日里不是这样粗心的人。”他若有所思地说。

        “老爷,不瞒您说,每次小姐和少爷去后山,小的们都会细心检查的,今日不知怎的猎犬的锁链就松了呢。”

        “你意思是有人故意为之?”邬老爷问。

        “我来之前问过其他人,大家都知道大小姐怕狗,都检查地很仔细。”看园人说。

        “那狗链怎么会突然松掉?”

        “老爷,这……”

        邬寄风见他吞吞吐吐,定是知道些什么,便语气平和地说:“你但说无妨。”

        “有一个负责园子的下人说他看见二小姐有出现在猎犬附近。”

        “二小姐?你是说闻雪?”邬老爷惊讶地说。

        “是的,老爷。是二小姐。”

        邬老爷心里一颤,一块石头给狠狠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她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肯定也不敢靠近猎犬吧。今日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叮嘱好园里的人,如果让旁人知道,你知道后果的。”

        “是,老爷,小的们一定会守口如瓶。”

        “下去吧。”

        看园人刚走到书房门口,他又说,“记得把那只猎犬处理掉。”

        这是邬寄风第一次杀生。

        他吩咐管家把闻雪和承业找来。他要问清楚今日之事,他记得二女儿是不害怕猎犬的。如果真是她所为,也没大碍,毕竟小孩子顽皮,可是如果她撒谎,他……

        管家找遍了邬府都没看到二小姐的身影,最后在后院的佛堂里找到了她。她学着大人的模样双手合十跪在菩萨面前,嘴里念叨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姐姐快点醒来……

        闻雪跟着管家来到了父亲的书房。一进去就看见弟弟承业低着头站在那里,她看见父亲那双严厉的目光,也吓得连忙垂下了眼帘,身上直打哆嗦。

        “雪儿,父亲问你,今日在后山梨园,你可曾靠近过猎犬?”邬寄风语气和蔼。

        “我……”

        “你实话实话,父亲不会怪你的。”闻雪抬头看了看父亲的神情,这哪里像是不怪罪的样子,眼泪在眼睛里直打转。

        “我没有。”

        “当真?”他半信半疑。

        “父亲,雪儿也害怕猎犬,怎敢靠近。”她委屈巴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邬寄风听她这样说,心里已然明白,就停止了问话。把她抱

        在怀里,帮她擦干眼泪,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只不过闻雪想不到这会是他们父女二人最后一次亲近。

        有时候当一个人已经认定了你就是坏人,不管你怎么解释都是无用的。更何况对于爱长女心切的父亲,又岂会轻易的改变自己的想法。

        闻雪出了父亲的书房,领着弟弟往卧房走着,她边走边想今天白天的事情。她因为早晨空肚子吃了些果子,肚子痛去茅厕,去茅厕的路上恰巧经过拴着猎犬的地方。这只猎犬平日里很是温顺的,她之前还摸过它的头呢。谁曾向今日竟一直朝她吼叫,她有些害怕,就从地上捡起小石头扔它,以缓解内心的恐惧。

        她不知道这一扔竟让猎犬把脖子上本来就不太牢靠的锁链给拽开了,它直奔有孩子欢声笑语的地方而去。

        闻雪腹痛拉稀让她脸色苍白,身体有些虚脱,当她捂着肚子从茅厕走出来的时候,梨园内一片慌乱,当她赶到如月和承业跟前时,被看园人一起抱上了马车。

        邬寄风来到如月的卧房,看见夫人正坐在床前给她喂药,药喂进嘴里又被吐了出来。她把药碗递给小翠,走到邬老爷面前,掩面而泣。

        夫妻二人就这样守在如月的床前,整整一个晚上未合眼。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如月醒了。她的手先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邬老爷见状连忙叫下人把大夫请来,然后不忘吩咐厨房做如月爱喝的白玉粥。

        “小姐高烧已退,只需卧床休养,过几日就好了。只不过手臂的伤口有些深,恐怕日后要留道疤痕了。”大夫说。

        如月怕父亲担心,便笑着说,“没事的,身上有道疤痕,也是我成长的痕迹呀。幸好在手臂上,只要我不穿短衫就没有人看见。我倒觉得这个伤口长长的,像条蚯蚓,有点可爱呢。”

        每当到了夏天,邬寄风看到女儿手臂的这条长长的疤痕,就总会让自己对二女儿心生讨厌,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就是因为这件小事,闻雪失去了父亲的宠爱。这一场误会就像一把几米长的刺刀,刺穿了闻雪的五脏六腑。她在六岁那年就死在了父亲的刀下,此后她身体里的血液里只流淌着妒忌和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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