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是误会
没加糖的酸奶，酸涩难入口，阿姨端来蜂蜜，叶梦圆随意舀了一勺，放进酸奶里。
乳白和透亮的蜜黄色搅动在一起，她心里越开始发慌发乱。
不过好在，她不是个隐忍的性格，不会让煎熬在心里闷得太久。
自己不舒服，不如拽人陪着，大家一起别扭。
“哥哥。”她放下铜质小勺子，歪头去看迟炼：
“你是不想出国？还是不想和我一起出国？”
她笑得云淡风轻，好像真的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
在长辈或是外人听来，无非，是妹妹对哥哥的撒娇而已。叶胜广和李嫣自然也是这么觉得。
自己的女儿，任性娇纵的性子，他最清楚，叶胜广假意嗔怒：“圆圆，别和哥哥闹。”
指尖在轮椅金属支架上屡屡敲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叶梦圆视线没有转弯，依旧直直盯着迟炼的脸。
她知道，自己想要个明白。
但却忘了，迟炼从来就不吃逼人就范的那一套，他油盐不进，他冷心冷情，想块厕所里的臭石头。
灼灼目光之中，迟炼不咸不淡地回望她。
没有回答。
眼神就是回应。
讨了个没趣儿，叶梦圆干涩地笑了两声，舀了勺酸奶入口。
这回蜂蜜又放多了，黏黏腻腻，甜得人喉头发闷。
索性撩了勺子。
餐桌的话题已经转了风向。
叶胜广翻了翻手机，似乎是在看日历，手指一顿，极快瞄了迟炼一眼：
“小迟啊，你爸爸妈妈的忌日是不是快到了。”
不该提起的。
但又不得不提起。
谁都知道，这是家里最敏感的话题，是随时可能会发作的炸弹。
而点火的线捻，就握在迟炼手里。
李嫣有些慌张，叉子不经意触碰到碟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就连叶梦圆也猛然攥起了拳。
所有人的紧张和担忧之中，迟炼淡淡开口：
“是前几天，已经过了。”
又是一年。
又是父母忌日被遗忘的一年。
迟炼神色如常，反倒是叶胜广，身子不自觉颤了一下，椅子在理石瓷砖上划开一小段。
“啊，怪我，在国外这段时间太忙了，那你去祭拜过了吗？应该带着圆圆一起去的，毕竟对圆圆有救命之恩”
果然，不论是见过多少世面，心思素质如何强大的人，心虚时，音量还是会减弱。
叶胜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去过了。”
迟炼语气未变：
“我前些时间还去了趟北梵山，帮爸妈祈了愿。祭拜不分形式场合，有心就够了。”
餐桌上的几个人，最镇定的反倒是他。
再难以启齿的事，历久经年，迟早会平静地讲出来。
叶胜广被一句“祭拜不分形式场合”怼得尴尬，咳了几声，不知如何回应。
叶梦圆原本在发呆，听到提起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可遏制地心绪飘远。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她已经忘记了迟炼的亲生父母到底长什么样子。
最后的印象，是她在水里被人救起时，躺在地上，看着天空湛蓝如洗，耳朵边的呼喊不停不休。
救命之恩，是怎么还也还不尽的，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当父母收养迟炼时，她没有反对，甚至还很高兴。
直到发现迟炼对她的示好，根本视而不见。
冷漠，疏离，别人家的兄妹和善，在他们身上从来就没有过。
换个角度来想，他是不是觉得，她才是害死自己爸爸妈妈的“凶手”呢？
好像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出神的片刻，她视线掠过迟炼椅子靠背上挂着的书包，拉链处栓了根红绳？
红绳的另一端，在书包里。
下意识地，她伸手去拉，一个圆滚滚的红色小荷包，就滚了出来。
挂在拉链处，晃晃悠悠。
“哥哥，这是什么？”
“没什么，护身而已，北梵山求的。”迟炼只是看了一眼。
“真好看，”她拎起荷包的流苏摇了摇：“能给我吗？”
“你喜欢，哥哥下次再去给你求一个。这个旧了。”
他总是擅长不动声色的拒绝。
让旁人看了根本察觉不出异样。
叶胜广和李嫣看了，只会觉得兄妹和气，但叶梦圆搅动流苏的手猛然用力，片刻后，又缓缓松开。
“好。”
她乖巧回应。
目光却落在那荷包上，久久挪不开。
叶胜广夫妻回来了，迟炼习惯减少和他们面对面的时间，因此给老陈发了信息，上学时间提早半小时。
避开了早高峰，路上花费的时间也少了许多。
到学校时，天还没亮透，远处的天际泛着蓝青。很多班级还没开灯，倒是自己班灯火通明。
迟炼推开门的瞬间，赵柠刚好一手握着手抓饼，一手端着杯子，出门接水，这下撞了个满怀。
迟炼看着她嘴角沾着的番茄酱，一阵阵皱眉：
“赵柠，你不是最在意形象吗？”
赵柠也委屈，她每天只有早饭一顿可以吃饱，故意早点来教室，就是为了趁没人看见，可以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
谁知道，有人和她脚前脚后。
“你怎么来这么早？”
迟炼没回答，越过她，看向她的座位。
桌子上摆了一杯豆浆，插着吸管，塑料口袋里四个包子，还在冒热气，餐盒里不知是什么，汤？或是粥？再加上她手里的，咬了一口的手抓饼
还真的是一天只吃一顿的架势。
座位里，白色帆布包上坠着和他一样的小荷包。
迟炼面色松快了些，脱了外套，看向手表：
“给你半小时，10分钟吃饭，20分钟消化，然后跟我下楼跑步。”他轻轻点着表盘，似乎在估计时间：
“两圈应该很快，跑完刚好赶得上早自习。”
赵柠愤愤地咬了口饼，嘴里含糊不清：
“变态。多管闲事。”
迟炼悠悠回头：
“你说什么？”
她努力咽下：“迟炼同学，你觉不觉得，你最近对我有点关心过盛啊？学习你也要管，减肥你也要管，你这样，很容易让我误会。”
隔了几秒，又补了一句：“误会你真的喜欢我。”
迟炼坐在座位上，双手抱胸，隔着一整个教室的距离，似笑非笑地睨她。
斟酌如何回答的冗长沉默，他也在审视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可能是在校墙边上的桂花树下，就已经开始了。
她一头红发，不良少女的模样，偏偏笑得没心没肺，不修边幅。明艳的眉眼成了那个夏天最耀眼的一隅风物。
他把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久了，墙缝里偶然瞥见的一束光，成了日夜纠缠的梦。
那天，她蹲在暗处，他站在阳光下。
但他自己清楚。
真正沉沦向下的是自己，而那个张扬明媚的人，就站在他不敢奢求的天堂。
自由。
大胆。
不问前路的肆无忌惮的浪漫。
每一个意识到她身上光芒的瞬间，都勾得他心里发痒。
痛痒得难以忍受了，就会有溃败决堤的危险，真心话会带着零星却可燎原的火星，微薄而昂扬：
“赵柠，如果我说，不是误会，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作者题外话】：叶梦圆和迟炼的事情，很复杂，不是单纯的爱而不得。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写好他们之间的纠葛。
有点s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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