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尚书府中的谋算
正午,城北洛樱巷的尚书府中,兵部尚书萧圣平正提笔凝神地站在书案前,望着书案上一幅墨迹未干的字,那是他刚刚临摹前朝书画大家岳奇峰的渔舟夜贴。
初看之下,光润洁白的宣纸上,几行字迹朴实无华,无可称奇。但细眼观瞧,却能感受到笔锋中气势恢宏,骨力遒劲之势。
不仅如此,在这厚重雄浑的字里行间还藏着一丝散远和沉静,便是这份闲适,将书写之人不求浮华,唯得真味的心境尽现于纸上。
望着自己的字,萧圣平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书房的门开启,一名身穿月白镶银细花锦服的少年迈步走了进来。
少年的眉头紧拧,双眼中透着懒散的神色又掺杂着懊恼之意,略显稚嫩的面容上带着几分苍白。
见到少年,萧圣平赶忙放下了笔,躬身施礼道:“下官不知三皇子到来,未能远迎,望请见谅。”
少年摆了摆手:“萧大人不必多礼,你我之间不该有如此多的礼数,那样就生疏了。我康世晔虽年少,可知恩图报的道理,我还是懂一些。”
萧圣平闻言,直起身,满脸笑意道:“三皇子言重了,那只是下官应尽之责,哪里能成为三皇子口中的恩德。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如今能有三皇子如此仁德的人,还真是不多啦!”
康世晔笑了笑,转眼看见书案上的字,不禁赞道:“这是岳大家的真迹吗?”
话刚说完,他发现纸上的墨迹未干,又转头问道:“萧尚书,这是你刚临摹的吗?真是和岳大家的笔迹一般无二呀!”
萧圣平笑着点了点头,口中说道:“三皇子真是博学多闻,一眼便能识得出岳大家的笔势,下官也只能习其形,终不得其神呀。”
“哎,此言差矣,我看你这字倒是神形兼备,若不是墨迹未干,想来也无人能分辩真伪。”
说着,康世晔俯下身子,细细地观瞧起来。
等了片刻,萧圣平轻声问道:“三皇子,下官见你面有不悦,不知所为何事呀?”
听到萧圣平问起,正在观字的康世晔又想起了懊恼之事,郁闷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见太子和二哥都领兵带将,也想在军营中磨练一番,今日见了父皇,也便央求了此事。父皇先是让我到骁骑营中历练,可那里是我舅父为主将,我还能夺了他的位置不成?”
康世晔说着,坐到书案后的背椅上,揉了揉眉心。
“后来,父皇又应允我到武卫营,可你也知道,武卫营里除了参将樊纲对我恭敬有加,剩下的皆与唐铎一心。”
“虽说唐铎不敢轻慢本皇子,要想取代他的位置,统辖武卫营,还真是一件难事,可若不能掌印领兵,我去那里干什么呀?”
说罢,康世晔懒散地斜坐在靠椅中,放在扶手上的双臂无意识地抖动了几下。
萧圣平的目光极为迅速地扫了一眼康世晔的双臂,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将身子靠近了一些。
“三皇子少年有为,日后也必能御兵千万,唐铎是军中老将,也是陛下身边的近臣,哪里容易换掉,这事需从长计议。三皇子也无须为此事烦心,容下官斟酌一二,想些法子,事在人为嘛。”
康世晔一听这话,面露喜色地跳了起来,继而又低声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在这京城中,除了父皇,也就剩下你和我舅父肯帮我了。”
萧圣平正色道:“三皇子不可妄言,怎可胡乱将陛下与人比较。”
说着,他又恢复了笑容,继续道:“你舅父薛道兴薛将军如今是薛家的家主,偌大的河东薛氏都在三皇子的身后,怎能说无人肯帮呢?”
康世晔闻言,亦是点了点头:“这话也不假,薛氏一门人才辈出,朝中便有不少为官为将的人,可他们也只是遵听我舅父的话,对我也只是恭敬罢了。”
说着,他摆了摆手,继续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总之,你先帮我解决唐铎再说。”
话已说完,康世晔便欲离开。
刚走到门前,他又转头对着跟在身后的萧圣平说道:“对了,萧大人,我常喝的茸茶快没有了,你这里还有吗?取一些给我。或许是儿时便喝,有些习惯了,如今一日不饮,竟觉得身子有些不妥。”
萧圣平闻言,一拍前额:“三皇子,您看看,下官真的是老了,办事愈发不得体了,茸茶早该三皇子送过去的事情一多竟给耽搁了,真是下官办事不力呀。”
康世晔哈哈一笑:“多大点事儿,还让萧大人如此自责,让萧福取来便是。”
说完,他抬脚走出了门。
府门前,萧圣平望着远去的马车,久久未曾转身回府。
随着马车的离去,他一直挂于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了起来。
午后的清风拂面,微微带起了他那花白的须发,在春阳的映照下,那双略带褐色的眼眸中,射出深邃且万般思虑的目光。
“萧福,铭昔在府中吗?”萧圣平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问向身边的管家。
萧福见老爷问话,赶忙答道:“老爷,公子清晨时出过府,现在应该回来了,好像在和荣九他们商议事情。”
萧圣平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大门,向西苑走去。
西苑是萧家公子萧铭昔的居所,整个苑子不大,修饰却是极为雅致。
一栋用料考究,工艺精美的二层木楼矗立在苑子北侧,其对面不远处的左手边则是一座青竹凉亭。
亭子皆由青竹搭建,亭中的地面上也是由竹板铺就而成,每块乳白色的竹板都经过细心地打磨,雕刻拼接成了一幅出水白莲的图案。
亭中放有长桌与坐椅,均采用斑竹的材质,深褐色的斑竹带有天然的花纹,使得整套桌椅透出古朴的气息,又衬出了青竹亭清雅脱俗的风格。
亭子的旁边,临近围墙处是由南河石堆砌的一汪清池,池水清澈见底,几尾金鳞正欢快地畅游。
清池的左侧种有几棵美人蕉,一人高的美人蕉通体翠绿,宽大的绿叶里,或红或黄的花朵正绽放其中。
此时,一身浅蓝缀银边纹对襟长衫的萧铭昔站在一株美人蕉前。正在仔细观察一朵盛开的花瓣。
那是一朵红黄相间的花,红如赤焰,黄如金阳,两种各异的色彩在花瓣上相接交融,显得尤为绚丽夺目。
“荣九,你是说他们不相识?”萧铭昔虽然问着话,目光却没有离开那朵娇艳的花。
荣九并不在意少主看没看自己,依旧躬身施礼道:“少主,据属下调查,他们与那女子似乎并不相识,应该是偶然相遇,那个云来楼的掌柜原再云州的青甲军,叫章建标,一直跟在徐清砚的身边。”
萧铭昔转过身来,望向了荣九身侧的氿武,问道:“人手都安排下去了吗?”
氿武应声答道:“少主,咱们的人都安排下去了,近期便可行动。”
萧铭昔点了点头,又转头问向荣九:“那个女人是做什么的?”
荣九进前一步,回道:“少主,那个女子是御史唐渊丢失多年的女儿,近期才寻回,以前一直住在北境临梓城,现如今百花巷中开了一间医舍,名叫别坊。”
三人正说着话,忽见萧圣平自苑门处走了过来。
萧铭昔赶忙向前迎了几步,施礼道:“父亲,您怎么得闲到孩儿这里?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孩儿吗?”
萧圣平笑了笑,问道:“适才,我听见什么唐渊的女儿,是怎么回事呀?”
萧铭昔见父亲问话,赶忙将荣九说的复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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