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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君心难测


龙辇行近,康睿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仅仅是命人将马速降了下来,高声道:“抚远将军平身,众将士平身。”

        说完,龙辇缓慢地行驶在队列中。

        “谢陛下,吾皇万岁。”将士们同时发出了嘹亮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车辇行至中段停了下来,康睿望着左右长长的队列,望着神色坚毅的将士们,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日,朕出城迎接你们,因为你们是勇士,是你们替朕,替我卫朝守住了北境,夺回了幽都,这是天大的功劳,卫朝的百姓要感激你们,朕也要谢谢众位将士。”

        康睿将话语停顿了一下,左右环顾了一下。

        “今日,朕不仅要迎接你们,也要迎接我大卫数十万征战沙场的将士,你们代表着依旧驻守边陲的将士们,你们同样也代表那些战死沙场的勇士们。”

        此时,一阵晨风吹过,带起了康睿身后的明黄披风。

        “朕要让你们知道,每一名浴血杀敌的将士都是我卫朝的功臣,每一名殊死搏杀的军卒都是朕的忠臣良将,你们当得此殊荣。”

        康睿的话音刚落,三千将士皆将手中的长刀猛地击向地面,齐声喊道:“愿陛下文功武治,抚远华夏,愿吾朝基业永固,四海升平,臣等誓死愿为陛下尽忠,诛杀一切犯我大卫之敌。”

        如此的话语一遍遍地重复,震破山河的雄壮之音激荡在洛邑城的上空,传至数十里之外。

        靖德帝康睿望着神情激昂的云州军,微笑地颔首。

        随后,他将目光望向了站在龙辇旁的徐清砚。

        数年未见,记忆中稍显稚嫩的少年早已变成了身形健硕,威德有仪的年轻将军,棱角分明地面容上更是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自信。

        此刻,徐清砚的双眸中带着素淡的神色,也带着浅浅的笑,没有一丝的阿谀奉承。

        康睿冲着徐清砚招了招手,高声说道:“子墨,到朕的龙辇上,与朕一同入城。”

        康睿的声音洪亮,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与皇帝共辇同行,这是从未有过的礼制,不说这是天大的恩宠,就是在规制上也是越了礼。

        因此,所有人皆将惊诧的目光望向了徐清砚。

        听到皇帝的话,徐清砚亦是震惊不已。

        上辇则是乱纲,拒绝便是抗旨,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臣,徐清砚谢陛下隆恩。”

        “陛下,虽说微臣有些功绩,却也不过是一些寸尺之功,陛下如此厚重地恩赐,微臣羞愧难当,微臣只求能守在陛下龙辇左右,毕生相护,这便是微臣莫大的荣耀。”

        徐清砚说得坦荡,毫无虚假之意,继而又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哈哈好好”康睿仰天长笑,连说数个好字。

        笑罢,康睿高声说道:“子墨伴朕随行,众将士上马与朕一同入城。

        徐清砚高声谢恩后,直身而起,牵过军卒递来的马缰,纵身上马。

        不过,三千云州军在谢恩后并未有任何动作,即便是靖德帝的圣意已出,他们也未动分毫,唯有徐清砚端坐马背后,军卒们才纷纷抬腿踏镫,翻身跨上了战马。

        这一细节,靖德帝康睿清晰地看在了眼中,他脸上的笑意未改,眉头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地皱起。

        因为出迎云州军,今日的朝会较以往晚了一些。

        不过,近来的卫境并无大事,朝会在一番彰表颂德后也便散了。

        宫门外,众多官员的车马轿舆皆停在此处等候,见到自家大人走出后,仆役长随们纷纷驾车掀帘,伺候起来。

        太傅温杰面有怒色地走了出来,向前行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首望了望,随即奋力地一甩袍袖,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温杰的心中满是愤恨,自己的长子不明不白地死在徐清砚的手中,而这个杀人凶手却成了朝廷的有功之臣。

        更有甚者,在今日朝会上,皇帝竟赐予徐清砚抚远侯的爵位,自己的儿子却命丧其手,背负了临阵怯敌的罪名。

        如此的反差,老年丧子的温杰如何能不痛恨呢?

        ★★★

        皇宫,御书房。

        此刻,靖德帝康睿坐于御案后,端起身前的一杯温参茶饮了一口,抬眼望向跪在面前的徐清砚。

        他的眼中有些复杂的神色,却也在瞬间便一扫而过,又恢复了威严且带有慈爱的目光。

        散了早朝后,徐清砚并没有离开,而是被刘内侍带到了御书房,等候皇帝的问话,当康睿步入御书房后,徐清砚则屈膝跪地,向其致礼。

        不知为何,康睿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令其平身,只是无声地坐在龙椅上品茶。

        一时间,御书房内除了君臣二人的呼吸声,再没有一点声响。

        徐清砚始终低着头,没有抬起半分。

        他没有偷眼去望皇帝,是不想猜测圣意。

        人心难测,更何况是深谙帝王术的天子。

        因此,他也就默默地等待,等待着皇帝的开言。

        片刻后,康睿将参茶放回书案,轻声说道:“起来回话。”

        “谢陛下。”徐清砚熬过了沉默,叩首谢恩后站起身,束手恭敬地站在了一旁。

        康睿望着眼前的徐清砚,看着他毕恭毕敬且有些拘谨的模样,全然没有了清晨时统领千军的威仪,也没有了不惧万事,了然于胸的自信。

        现在的样子,不禁让康睿忆起了年少时的徐清砚,那个一身麻衣,满脸倔强却拘谨万分的少年。

        “子墨,在朕面前,你无须紧张。”

        “朕与你既是君臣,也不能断了叔侄的情分,你是朕看着长大的,也是朕将你留在了云州。”

        “这么多年,徐家为朝廷付出了太多,你更是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朕都知道你心里的苦,我这叔叔做得不好呀!”

        康睿的话语情真意切,眼眶竟有些湿润。

        徐清砚闻言,也是动情,湿红了眼眶。

        “陛下言重了,微臣所做之事皆是本职所在,也是徐家应尽之责。能替陛下守护北境,收复幽都,是微臣应做之事,也是微臣的父亲生前所愿。”

        “徐家既然身为陛下的臣子,便要做一个纯臣以及忠臣,就应当替君分忧,替国舍命,万死不辞。”

        徐清砚的话重情重义,真挚的情感中不掺有一丝虚假。

        “纯臣忠臣”康睿反复地念叨着,心中曾有的一丝顾虑,在这短短地话语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康睿站起身来,双手支着御案,说道:“朕信你,朕信徐家。”

        “不说这个了,朕来问你,温之同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临阵怯敌,还是另有其因?朕听说是太子有过交代,有这个事吗”

        康睿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也命人暗自查过。

        幽机司的探查并不详尽,只是提到似乎有太子的干预,却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正是这一探查的结果让康睿起了忧心。

        “陛下,此事微臣是知晓的,温之同确是临阵胆怯,不敢迎战。事已至此,微臣到了荆山后,温之同只能抗命,拒不出兵。无奈之下,臣只好将其治罪。”

        “至于是否有太子殿下的干预,臣倒未听说,恐怕是温之同假借太子之名,以求保其性命的说辞吧?”

        说完,徐清砚望向站立的康睿。

        看到皇帝的脸上有了释然之色,徐清砚知道是自己的话消除了皇帝的忧虑,可自己的担心又如何解决呢?

        即便如此,徐清砚依旧说了假话。

        这其中有两个原因,一则是云骧将军拜托过他。

        在云州时,云骧将军郑习凛曾与徐清砚密谈了几个时辰,从过世的懿德皇后说到郑家儿郎的战死沙场,又谈及太子康世宸幼年丧母的不易。

        说到伤心处,须发皆白的老人竟是满面泪痕。

        徐清砚知道老人是忆起了过往,更是伤怀于今,为一己之私而亲情泯灭,这才是让老人尤为悲哀的原因。

        他也知道老人这番动情的目的,老将军能如此地低身和自己谈这些,无非就是要保一个人,保一个未来将会成为九五至尊的人。

        如何保?显而易见,就是要瞒下所有的事情。

        然而,这并非易事,说到根源上这是欺君,是当诛的死罪。

        如果不保,凭着当今皇帝的性情,这等不顾百姓生死,不顾骨肉亲情的安危,不顾朝廷的危难,只为确保自己储君之位的行径,并非是几句简单的训斥就能了结,后果也是可想而知。

        徐清砚与太子世宸很熟识,两人自幼便在一处玩耍,康世宸长他几岁,多以兄长自称。

        儿时,徐清砚很崇敬康世宸,那时的康世宸为人谦和有礼,学识广博,常常会说一些他从不知晓的事情,这让徐清砚很是痴迷,每日都要到怀王府中寻康世宸玩耍。

        康世宸的生母,懿德皇后更让徐清砚记忆犹新。

        那个集美貌与贤淑于一身的夫人总是慈爱地抚着徐清砚的头,给他拿最好吃的点心。

        过往的种种,让徐清砚不敢相信现在的太子会做出如此的行径,也不太相信康世宸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所以,当郑习凛讲出所求后,徐清砚沉默地点了点头。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让徐清砚想要暂时隐瞒此事。

        青山寨中藏匿了另一封太子手书,两封手书都在徐清砚的身上,他做过比较,同样的笔迹,相同的印玺,两封手书的内容却有着天壤之别。

        温之同正是遵从了固守荆山,不得随意出兵的命令,违抗了将令,以致遭到了斩杀。

        然而,在青山寨的这封手书中,内容却是谨遵北境将令,不得肆意妄为。

        不同的内容会导致不同的结果,到底哪一封是太子的亲笔呢?是否有假?还是太子中途改变了意图,撤换了命令呢?

        这些疑问,让徐清砚不得不考虑再三。

        他不愿意在没有找出真相之前,贸然地将自己曾经的朋友,现今的太子,推向无底深渊。

        即便是此刻,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这番话后,徐清砚也不觉得自己是在说谎。

        逆本相而言,谓之谎。

        可是,什么是本相呢?所有的一切尚还是谜?本相也便无从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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