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湖心别墅的一家人

女人拿出空置的杯子，打开一旁的盒子，取出了一些茶叶。

        在用热水浸泡茶叶后，她又取出一个杯子，将泡好的绿茶倒出一些，再兑了一些温水。

        渺渺的热气散去后，她将从冰箱里拿出的柠檬，切了几片，连带着浓稠的蜂蜜，一并加入了杯子，慢悠悠地进行搅拌，使它们充分融合。

        绿茶、柠檬、两勺蜂蜜，是张锐久不是很喜欢，却记忆深刻的味道。

        他看着女人闲适自在的动作，回想起刚刚的故事，心中的感想不由得脱口而出。

        ——和另一个稚嫩的声音重合。

        “如果你想要毁掉他们，就要先去融入他们。”

        男孩冷漠的声音响起。

        女人搅拌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他所在的方向：“这个故事在不同人看来会有不同的解答。”

        “普通一些的孩子会觉得小动物很可怜，毕竟他不是怪物，一直处于弱势，这值得让人怜悯同情。”

        “聪明一些的孩子会觉得物种之间的差异会带来沟通上的困难，所以最好不要以貌取人。”

        “冷酷一些的孩子会觉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小动物最后变成了人类，正是印证这一规则。”

        “当然，还会有一些其他的看法，不过大多都是些普通的答案。”

        “而央雪是包括你之内，我遇到的第三个有趣的孩子。”

        女人将调制的饮料放到［张锐久］面前，自己也做到了对面的椅子上，这样的形式就和她刚刚与央雪进行的心里诊疗一样。

        “我收到她父母的请求，让我帮助他们的孩子。因为他们的女儿亲手杀死了小区里很多的流浪动物，对幼儿园的同学也展现了攻击的行为。”

        “这明显不是这对父母能够处理的普通心理问题，因为担心这是反社会行为的初期表现，所以他们非常担忧，托了很多关系找到我，想让我‘看看’这个孩子。”

        “但是她不是。”［张锐久］像是习惯了女人跟他讨论病人的病因。

        女人顿了一下，一直柔和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复杂，“也对，你刚刚碰见她了，她内心的情绪对你而言一览无余，不需要通过沟通，你就能真正的了解她的本质。”

        “这个女孩有一种独特的天性。”女人声音很动听，像是在讲一个美好的童话故事，内心充满了愉悦与幸福，“那是一种嗜血的本能。”

        “和反社会行为不一样，她并非无法表达感情，也不会享受折磨的过程，她所有行为的动机都来源于捕食者对猎物的渴望。”

        “所以，她会用动物，甚至是怪物的眼光看待世界，人类对她而言就像是食物一样。”女人用一种赞美的声音叙述着。

        “你挖掘出了她的本性。”椅子上的男孩岿然不动，听着女人的话，“那么接下来呢？”

        女人似乎是勾唇一笑，“她的父母听到我的诊断后，想要让我治疗他们的孩子。”

        “说是治疗，但是你总不可能逼一只狮子吃素吧。”

        她没有继续治疗央雪的话题，转而问［张锐久］。

        “你看起来很在乎这个女孩？你从来都没有表现过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男孩轻啜杯子中的饮料没有答话。

        张锐久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虽然他无法共情梦中人的情绪，但是从女人的话里大致能推测出女人的想法。

        她准备引领央雪发现自己的本质，放任自己的本性成长，然后好奇地在一旁，看着央雪会怎么做。

        ——成长的幼兽会和食物一起玩耍吗？

        ——她在严苛的人类世界要如何生活？

        ——迟迟无法满足的嗜血欲望会不会最终咬向深爱她的父母的喉咙？

        张锐久想——

        女人肯定很好奇央雪会怎么做。

        ［张锐久］可能也是这个想法，“当幼兽长大，你就不能同它玩耍，因为要小心哪一天它会吃了你。”

        女人微笑：“世间凡人千千万，披着人皮的怪物也不再少数，但是清醒且理智的观察者却少之又少。”

        “我想当一个观察者，远胜于当一个普通人。”

        女人走到男孩身边，张开手搂住男孩小小的身体：“不过我知道……”

        “小久是担心妈妈的，妈妈很开心哦！”

        张锐久静静地看着母子相拥的温馨画面，对于他和女人的关系，他心里多少也是有些准备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的自己会忽略央雪口中关于自己身份的一些信息，反而去执着什么男朋友的问题。

        现在想起来后，他就注意到了央雪口中的孟医生，和央雪提到的一家人的照片以及自己的父亲，于是张锐久也差不多猜到自己和孟医生的关系了。

        母亲？

        还是他的心理医生？

        一个有掌控欲，好奇心旺盛，喜欢观察人类，心思叵测的母亲。

        在面对自己拥有共情他人情绪的孩子时，她究竟会怎么看待他呢？

        她和［张锐久］的相处模式，是母子间的互动？还是医患间的交流呢？

        他现在还是想不起来关于自己的母亲——这位孟医生的任何事。

        张锐久露出一个好奇的微笑，深沉的黑眸酝酿着说不清的情绪。

        他想——

        年少的自己一定很好奇这位母亲——

        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孩子的。

        女人放开［张锐久］，没再继续聊什么话题，于是［张锐久］很快告辞了。

        张锐久的视角也随着男孩的离开而转移，脸上涂着黑线，看不清面孔的女人被留在身后，等待着张锐久下一次的记忆复苏。

        他随着男孩通过后门来到女人的私人诊所楼下，［张锐久］停下脚步，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张锐久跟随男孩的目光，发现了正在玩沙子的小女孩。

        孟医生的诊所开在一个幽静小巷里，是一栋二层的小楼，二楼是她的诊疗室，一楼是等待厅，会诊的病人可以从等待厅上去，结束后可以从后门离开，避免了私人信息的泄露。

        正面看去，小楼的白色墙壁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使整栋房子有一种与世间隔绝的隐秘感，让人可以放心把任何秘密都放在里面。

        但小楼后门所在的背面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花海，里面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种，只是一些随处可见的野花，没有经过细致的整理，却彰显着一种可贵的生命力，让从后门走出的人心情舒畅。

        花海中央有一片沙地，中间有一座小型淘气堡，滑梯秋千一应俱全。

        央雪没有去玩那些小孩子都喜欢的游乐设施，而是趴在沙地上，用手里的小铲子往沙坑里埋沙子。

        张锐久走到她旁边，隔着一些沙土，隐隐约约看到了沙坑中的东西。

        ——白色的皮毛被血污浸染，打成一绺一绺的，它整个身体翻折，四肢七零八碎，勉强由皮肉连接着。

        小女孩将死猫放到沙坑里，正试图用沙子把它埋起来。

        张锐久想起女人提起的央雪的“症状”。

        ［女孩亲手杀死了他们小区很多的流浪动物］

        从他认识的成年央雪来看，张锐久并没有发现这女孩有什么接近反社会倾向的行为，也没有控制不住的杀戮欲望。

        相反，她拥有同情心，对早逝的孩子心存怜悯，也会主动保护身边的同伴，除了格外的身强力壮之外，她和普通女孩没什么区别，一点也看不出孟医生所说的嗜血天性。

        这时，默默观察央雪的［张锐久］开口：“为什么不把它埋在土里？”

        小女孩奇怪地看他一眼，“你真笨！我的塑料铲子挖不动泥土呀！”

        然后她又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再说，泥土比沙子脏多了，弄脏了衣服要妈妈洗的，你真不懂事！”

        又笨又不懂事的［张锐久］：……

        这时有人冲他们所在的方向喊道：

        “你在干什么？！”

        “小雪，趴在这里干什么呀？！”

        一对衣着低调却得体的男女向他们跑来，看到央雪趴在沙坑边，有些焦急。

        央雪“爸爸妈妈——”地叫着，女人快一步地跑过来把小女孩扶起，男人随后跟上，看了看安然无恙的小女孩，向一旁站着的［张锐久］微笑点头，然后——

        看到了沙坑里的惨不忍睹的猫尸。

        央雪父母微笑的表情彻底僵住，沙坑内的血红印染在他们的眼中。

        两人脸色一变，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女儿的“爱好”。

        只是出乎张锐久意料，央雪的父母并没有上来责骂与质问，而是蹲下身轻声地询问小女孩。

        “小雪，告诉爸爸，小猫是你做的吗？”

        小女孩乖乖地被女人轻拍裙子上的沙子，回答父亲：“这次不是我哦，我看见它的时候就这样了，它一个人待着好可怜哦，我就把它埋起来啦！”

        央雪的父亲静静地看着小女孩，然后温柔地笑了，“爸爸相信你，但你也不能埋到沙地里呀，其他小朋友来这里玩会吓到的。”

        央雪愣愣地点点头，旁边的女人解下手提包上的丝巾，递给男人：“爸爸妈妈和你一起把小猫埋到角落的土里吧。”

        央雪的父亲接过妻子递来的丝巾，展开包裹住了死状凄惨的小猫，朝［张锐久］不好意思地一笑，带着女人和小女孩走到另一边。

        ［张锐久］没有再跟去，他站在原地看着夫妻二人带着央雪去到另一边的花丛中，男人用手刨开泥土，女人将裹着猫尸的丝巾递给他，然后三人一起添土，埋葬了小猫。

        然后他们就离开了。

        央雪走在他们中间，两只手被她的父母牵着，偶尔还提起小小的女孩让她荡秋千。

        烈日当空，车辆川流不息，他们走在街边的树荫下，享受独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静谧时光。

        ［张锐久］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久久没有移开目光，直到他们身影消失不见才自行离开。

        张锐久也看着这一家三口。

        央雪或许的确如孟医生所说，有着野兽的残忍凶性，有着难以抑制的嗜血欲望。

        如果放任发展，她早晚会成为人形的怪物，不断吞噬着能看到的一切生物。

        但同时，小女孩的眼中也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以及——

        真正深爱且信任她的父母。

        他无法感知那对男女在听到小女孩说，没有杀小猫时的情绪。

        但他知道［张锐久］肯定接收到了央雪父母的真正感受，所以他才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否则他早就移开目光，看都不看了。

        男孩也离开了诊所的小院子，向马路走去。

        据院门不远处的马路中央有一片暗红的痕迹，像鲜血一样渗透到泛白的混凝土的最深处。

        血痕之上，车辆来往不息，丝毫不在意柔弱渺小的动物是否葬身于轮胎之下。


　　https://www.lvscwx.cc/books/38346/38346900/2573745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vscwx.cc。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lvsc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