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只在人情反覆间
钱塘江的潮水拍打着河岸，就像这临安城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葛江同乐安找了间酒肆喝了一场，从诗词谈到人生抱负，又从临安说到汴梁，一时竟惺惺相惜，又同病相怜起来。
或许眼前的少年郎太过敞亮，不知不觉间葛江敞开了心胸，借着酒意一吐心中苦闷。
二人直喝到新日初升，才算停了酒杯，满含着醉意各自散去。
酒是浊酒，比不得残醉，葛江喝了一整夜，走到钱塘江边被这江风一吹，已是醒了大半。
街上除了卖朝食的小贩，尚无什么行人，葛江踱着步子慢悠悠走回自己在临安的栖身之处。
小院前已是有了仆从等候，见自家少爷回来了，忙上前迎候。
葛江大步迈入，一边将身上斗篷解下，仆从躬身上前接了，走到书房门口，又有美貌侍女端来醒酒汤，葛江停下脚步，在门口接过一气喝了，看也没看心怀期待的侍女把碗扔了回去，挥手让人退下。
待侍女一步三回头得走了，葛江才迈入书房，从案下取出锦盒，按动机关，“咔哒”一声，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张字条。
葛江从里面取出字条，只写了四个字的字条却让他看了半晌，而后默默在一旁烛火上引燃，看着它烧成了一堆灰烬，才转回书案后坐下，看着案上纸笔发起了呆。
如此坐着看着天光渐亮，纸上“按兵不动”四个字仍在眼前晃着，又是这四个字，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
自己在临安已是许久，如今皇帝贪生怕死，无能又懦弱，迟早把江山拱手让于大兴，若是能帮建王登上那个位置，父亲治置使的权利不会动，自己也能建一番伟业，哪里还需要窝在这破地方，在人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父亲啊父亲，到底在等什么呢？
葛江想了一阵，还是提笔将昨夜之事尽数写下，临了还附上乐安那首送别词，唤来心腹送去巴蜀。
。。。。。。
朝堂上吵吵闹闹的仍旧没有定下和议之事，听闻建王殿下跑了几趟御书房，皇上便召见了乐安，可同时弹劾乐安的折子也同雪花一样飞到了御书房的案头。
高曙将一堆折子扔在乐安身前，“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居然不知你有如此多怨言。”
乐安忙跪下叩头，“臣不敢。”
“不敢？你一介白身，仗着耿荆之功得以回我大宁，朕未让你参加科举，便授予官职，怎么，看不上知县，那封你做丞相如何？”皇帝一拍桌子怒道。
“臣不敢！”乐安仍旧低头闷声说道。
“不过，”皇帝话锋一转，“朕念着你忠君爱国之心，此次就算了，去吧！”说着便不再管他，继续低头看着手上奏折。
“皇上，”乐安却是没有早走的打算，“臣有事启奏！”
“还有何事？”皇帝忍了忍，还是问道。
“关于议和，万万不可！”
高曙本就因为议和之事罢了早朝，于慕言他们要求见的一概挡在宫外，如今又从乐安嘴里听到“议和”二字，当真怒不可遏，“议和之事岂容你置喙半句，滚！”
“皇上！”乐安再要劝说，大监已是让门外侍卫把人拖了出去，只听得门外一声声哀切的呼唤。
皇帝冷哼，门外小黄门又来报建王殿下求见。
高铮齐刚走到御书房门口，便瞧见了地上一本折子，捡起一看，赫然便是乐安写的《北伐之论》，翻了几页顿觉有理有据，可抬头见了皇帝脸色，又将折子收起，规规矩矩请了安，才说明了来意。
高铮齐如今做着吏部的差事，正巧见了乐安出宫，便问起乐安的安排。
想着自己好不容易为他争取了机会，可是被拖出去了又是怎么回事。
高曙听了便给了高铮齐一个白眼，高铮齐想着乐安为人，想来又是执着于议和之事，明明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暂时别说这个，得先得了圣心再说别的，看这情况，没忍住。
高曙想了想问道:“因他守城有功，就给个从五品同知便罢，”说完顿了顿，“他不是爱打仗么，便让他剿匪去！”
高铮齐一听，这是要把他打去穷乡僻壤之地啊，哎，乐安啊乐安，到底说了什么得罪了父皇，同知虽是升迁，可外放一去三年，自己这步棋，可是废了！
想罢摇了摇头，把怀中折子放于案上，轻轻退了出去。
《北伐之论》混于一堆奏折之中，高曙却是一半奏折都没看完，起身揉了揉眼睛，又转去后宫了。
昨日新来一个美人，只远远隔着湖瞧了两眼，端的是风姿绰约，娇羞可人，一颦一笑皆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态，昨日本就想着宠幸，奈何初一，只得去了皇后宫中。
忍了一日夜，今日便去好好宠幸一番。
高曙想着，脚步都不由快了些，身后大监连连叹气，皇帝心思都在后宫女子身上，这下去，自己又得挨太后娘娘的骂，可是自己就一奴才，哪能管主子的事了！
乐安闷闷不乐出了宫门，想着自己也算尽了人事，可是心中却是悲愤，想着怎么都还要再试试，可是皇上定是不会再见自己，今后说不准仍旧回金平县。
“咦？东西呢？”乐安一摸衣襟，自己辛辛苦苦写就的东西，怎么就没了？
莫不是出宫门的时候丢在宫里头了吧，或者是侍卫上前来扯自己衣裳的时候，掉落在了御书房中？
那皇上，是不是会看到自己写的政见？
乐安心中涌出些许希望，一步三回头得朝官驿走去，似乎身后随时会有小黄门跑出将他再召进御书房内，皇上会欣赏他的才华，会认可他的看法。
可是直到官驿近在眼前，也没见身后再来人，殊不知，皇上早已同美人共赴巫山云雨，什么北伐，什么和议，早已抛到九霄云后。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行路难，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情反覆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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