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黄泉阁（二）

前平朝末年，宦官把持朝政，小皇帝坐于朝堂却身似傀儡，忧国的臣子贬得贬，杀得杀，剩下一些溜须拍马的蛀虫啃食着王朝最后的脊髓。

        藩王早已割据一方，朝廷的号令如同一张废纸，各地官吏不用请示朝廷，直接可由当地藩王任命，而藩王之间，更是打着各种借口争抢地盘。

        兵打完了，从田间地头强行拉来，一个村一个村的男丁充入各地蕃军之中。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大宁太祖高起，却在兵荒马乱硝烟四起的人世间，主动投奔到了秦王帐下，降陈王，败豫王，晋王不堪折辱自尽于牢中，直至带领大军攻入都城。

        金銮殿上的小皇帝吓的尿湿了裤子，秦王哈哈大笑欲拔剑弑君自立为帝，可转瞬，自己的头颅却被身后的高起拎在了手中。

        “秦王郑祎，违道悖德，行莫逆之事，臣忍辱负重，不负陛下所望，斩此贼头颅，护江山正统！”

        秦王亲信一脸不敢置信，愤怒之余脖子上却已被架上了剑。

        小皇帝赐封高起异姓王兼辅政大臣，后又痛哭流涕痛诉自己无能，对不起天下百姓，誓要把江上交托给放心的人，没错，就是高起。

        俗套的三推三拒之后，高起无可奈何接了圣旨，身穿衮服头戴冠冕，站在了金銮殿上，却称暂时摄政，不改国号，不行祭祀之礼。

        而小皇帝，却住去了东宫，封为太子，高起的意思暂代皇帝之职，将来把朝政理顺了，国库充盈了，百姓安居乐业了，这皇帝，便还是他的。

        唬得小皇帝，哦不，小太子殿下日日噩梦无法安睡，终于在一日半夜雷鸣之时心悸而死，死时不过十岁。

        高起闻之冒着大雨冲进东宫，抱着小太子尸身痛哭流涕，并下旨以帝王礼仪收殓停灵安葬，之后更是命令全城缟素。

        未来名正言顺的皇帝没了，殿下一臣子看着痛心不已日渐憔悴的高起，看着折子上刺目的“大平”二字，便上奏逝者已矣，不若改立国号。

        高起怒而严厉斥责上折的大臣，命其闭门思过，罚俸三月。

        于是，底下臣子纷纷效仿，真是感天动地一片赤子之心。

        于是，高起改国号大宁。

        可惜不知是不是报应来得太快，高起之孙宁哀宗——听着名字就感觉很惨，只顾贪图享乐，北方鞑子打到了家门口了，还同宫女厮混在床上，最后衣衫不整仓惶奔逃，却一头撞死在了御花园那从江南耗尽人力拉来的太湖石上。

        北方鞑子大兴，闯入宫殿，烧杀掠夺，值钱的带走，带不走的通通烧了，哀宗的百来个妃子几十个儿女，通通押上大篷车如牲畜一般拖走。

        幸而宁哀宗他哥高曙，当时在封地的襄王，带着军队一路北上，却在半途被忠臣劝下，都城的血脉被一网打尽，只剩这根独苗了，可不能再做傻事了，要是这个也赔进去，大宁可真成笑话了。

        襄王折回襄阳，黄袍加身，与大兴划黄河对峙。

        如今的大宁，被人戏称后宁，早已不是占据整个中原的大宁了。

        高曙最初建新都于襄阳，说是天子守国门，不能再让鞑子得大宁土地一寸。

        不过一月，大兴铁骑在城下跑了一圈，第二日上朝，殿下跪了一地白胡子老头，纷纷劝说高曙迁都，高曙叹了一口气，流了两行热泪，大呼“悲也”，遂迁都扬州。

        扬州三年，鞑子在北方听汉人唱了几句江南好，集结三路大军昼夜急行，击败淮河防线，直扑扬州，这次终于不用臣子死谏，高曙收拾收拾自己登船往临安而去，想着若是鞑子一路南下，至少还能出海躲避。

        鞑子在扬州劫掠一番，听闻邻国大罕趁机屯兵勒河，又一阵风回防北方。

        幸而后宁还有几员悍将，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之后，牢牢把控住了江淮，再没让大兴踏近一步。

        松了一口气的高曙眼见着临安风景如画，美女如云，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看着繁华的临安城，似是便能忘了自己三年前王朝所受之辱。

        百里璟嗤笑一声将书合上，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将手边几本绘着貌美女子的话本放进怀中走出藏书楼，“夜晚无聊，看看小说解解闷。”

        一路回月照院，百里璟也算是理清了思路，大宁和自己那朝代的大宋差不多，如今的后宁便是那时的南宋罢了，只是不知高曙比之赵构又如何。

        此时晚霞绚烂，夕照粲然，整个天空被晕染得像火烧云一般，这天下是谁的同自己无关，这皇位上坐着的事谁也同自己无关，不过一升斗小民耳。

        “小贼，哪里跑！”前方突然传来喊声，百里璟回神，一个黑影直冲自己而下，手间一把短匕朝着面门挥下。

        百里璟连连后退，“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倒是让短匕铺了个空，那人眼神一凛，追着百里璟而去。

        眼看匕首直朝自己而下，百里璟喉咙却是什么也喊不出来，“铛”，一道银光闪过，那人手一软，匕首“镗啷”一声掉在地上，那人头也不回，捡起匕首就朝后面跑去。

        “站住！”一个白衣女子跃进院子，看了一眼跌坐在地脸色发白的百里璟，嗤笑一声，北边藏书楼有人大喊“走水”，白衣女子急急奔去。

        百里璟见俩人俱已离去，吐出一口浊气，拍了拍心口，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心中念着闲事莫管闲事莫管，正要起身离去，前方又呼啦啦一帮人走进来。

        “哟，这不是老九，怎么坐在地上！”老八一个箭步上前，看来白日的酒是醒了，还是这促狭样。

        “哈哈哈，走走走，跟过去瞧瞧，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进我们这里偷东西！”说话的是个穿葛衣的男子，年纪约莫三十上下，俊朗削瘦，腰上牌子刻着“三”。

        “偷东西？”百里璟起身拍了拍衣服，“偷了什么？”

        “能被偷什么？”跟在后面的老五笑着上前替他拍了拍背后沾上的灰尘，推着他往藏书楼方向过去，“我们这里高手如云，岂能让一个小贼偷了东西？”

        百里璟本是不想去，无奈被推着走，想着自己这里人多，应该是没什么危险，也就随着去了。

        待他们几人到达，火已被扑灭，严格来说不能算走水，那小贼跑路时将火折子吹燃从藏书楼窗户中扔了进去，看楼的人只见火光一闪，临着窗边的书架几本游记就着了起来，连忙大喊“走水”，一边上前将着了的书扫落在地。

        藏书楼地上铺的不是木头石板，而是细沙，屋子角落更是堆了好几袋沙石，白衣女子眼看书楼危险，不甘得放弃追赶，停下同看楼人将着了火的书从架上扫落，又拿过沙石倒在书上，不过几息，烟散火灭。

        “幸好幸好，”看楼人心疼得把书一本本从沙堆了捡出来，拍拍抖抖查看破损，遂即又破口大骂，“哪个缺心眼的放火，书楼烧了咒你死全家！”

        “哼，尽用些不入流的手段！”白衣女子见火已灭，拧着眉头转身出门。

        “哟，连我们护法大人也没将人留下，真是稀奇，稀奇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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