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霪雨霏霏中。
一着白衣的朴素少年,正缓步自浓雾中行来。
他面庞清俊鼻梁立挺,一双深邃的冰眸沉寂又淡漠。
晨雨湿气重,然而他单薄的身子只着了一件短袖。
雨水淅淅沥沥打在身上将衣衫浸透。
他则时不时的抬起骨干细长的手将额前挡住视线的碎发撩至头顶。
昨夜,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亦是人间的鬼节。
而他,却在墓地整整守了一夜。
他叫纪生!
是一位双生子,有个哥哥叫纪安。
不过哥哥在六年前意外身亡。
哥哥去世后,纪生的母亲也离开了这个家。
因为他有一个嗜酒好赌又下三滥的父亲,父亲收了凶手的钱财姑息亲儿子性命,将他母亲活生生气走。
母亲在家时,这家还算家,母亲走后,家便散了。
而他的父亲并没有因为妻子的离开有所收敛,反而越发的肆无忌惮。
从开始的家道殷实到后来的一贫如洗,再到负债累累,最后连他自己也被讨债者逼到无路可退而逃离了这个家。
从此以后,纪生便和爷爷相依为命。
爷爷是个阴阳先生。
故去前,曾担心孙子讨不到好的营生。
而将毕生绝学一并授之。
爷爷去世时,纪生十九岁。
追悼会上,母亲未出现,父亲也未出现,是纪生抱着灵牌送了老爷子最后一程。
……
小时候的纪生胆小又内敛,他怕黑怕狗,怕走夜路,还怕很多条腿的虫子,怕陌生人,怕与别人交谈,这些畏惧之处,与他一母同胞的哥哥恰恰相反。
纪安是一个如春光一样明媚的少年,他积极、阳光,不仅长相出众,成绩优异,甚至还是所有人眼中的焦点和光芒。
纪生就像那天生的残缺品,他之所以能够适应这个腐朽的尘世,全是因为有哥哥纪安的守护。
纪安很宠他,若这世间的好能被定成十分,那么纪安给予他的便是满分。
所以纪安的死对纪生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曾一度恨过自己,恨自己间接性的害死了哥哥。
尤记得那日,他因高烧住院,哥哥纪安逃课回家为他做他最爱吃的菠萝饭,可就在送饭的途中,纪安见一群小混混在偏僻的巷子霸凌一个弱小的孩子,心有不忍上前相劝,结果被捅了不下二十余刀,当场毙命。
纪生因为哥哥的死一直难从痛苦中走出来,他一度以为,那个埋着哥哥尸身的地方,有一半的位置是留给自己的。
可他却还是活了下来,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家里活了下来。
他怕黑,怕鬼神,也怕墓穴。
可直到自己最亲近的人也相继躺进墓地后,他便再也不怕了。
甚至在每一个孤寂难眠的夜里,还会独自前往墓地,去守这孤坟里的人,陪着他,伴着他,如他生前护着自己那般。
/
雨雾中,纪生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空无一人的庭院。
他家的庭院很小却很雅致,院中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沿着小路向前可看到一方种满了红玫瑰的花园。
这是哥哥最爱的玫瑰,所以他一直精心呵护着,让它们也同自己一样活了下来。
在花园里,还有一方人造的鱼塘,和爷爷生前亲手所编的藤椅。
在花园的尽头便是几间红砖砌起的房子,雨水滴打在檐瓦上,落寞又凄美!
纪生刚推开陈旧的木门,便觉得脑袋一阵眩晕,跪倒在了地上,鹅卵石铬的膝盖生疼。
他的眉头也因为痛苦而紧紧蹙起,就在强撑着双臂要起身时,却是又一次颤栗着扑倒!
他好似又病了,不仅面色苍白,连额头也有些发烫。
第二次扑倒时,手肘因磕在了尖锐的石子上流出了鲜红的血水。
火辣辣的疼从磕破的皮肉处蔓延开,他绝望的瘫倒在院子里,仰面朝天看着雾蒙蒙的天。
冰冷的雨水肆无忌惮的往身体上砸,将窒息的凉意都带进了骨子里。
每当这种无助的时候,他对哥哥的想念总会成倍的递增。
而与此同时,他对杀死他哥哥的凶手,也百倍千倍的憎恨。
父亲能轻易放下的仇恨,他放不下!
他苟活于世就是为了复仇!
……
雨下得越来越大,每一滴砸在脸上都能感到切身的疼。
意识有些朦胧,就在快要昏死过去时。
他听到有人推开了院门,厚重的皮鞋声一步步临近,朝他袭来。
他想要看清来人是谁,但眼皮像灌了铅重到无法睁开,最终还是昏了过去。
推门而入的男人见纪生躺在地上,疾步上前,先是用戴皮手套的手拍了拍他面颊。
见没有反应,便一把将人捞起,朝房内带去。
纪生再醒来时。
眼前灯光一片柔和,鼻息间隐约还闻到了一股咖啡的醇香,香味引得喉头泛起一股异样的干燥。
“好渴!”他扶着床准备起身。
可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一个身影。
心头猛的一惊,下意识的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柄水果刀。
独居太久的缘故让他对外界产生了极强的警惕性。
将水果刀握在手中,才敢细看眼前那人的面目。
只见此人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此刻手端咖啡杯正在看一份报纸,因报纸挡住了脸,纪生根本看不到那张脸。
他有些惶恐,自己这方院落,已经很久都没有外人踏入了。
自打纪家老爷子死后,以前还来往的亲戚也跟纪生陆陆续续断了联系,别说登门,连一个慰问的电话也不曾打来,就是怕纪生缠上他们借钱,毕竟,他亲爹都因躲债跑的无影无踪了。
而这邻里邻居,自是知他脾性孤僻怪异,也从不会上门打扰。
再者说,他爷爷虽教过他阴阳先生的修为,但纪生从未声张过自己的能力,也无人会因此事来寻他,那么,眼前这位着西装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你是?”纪生警惕地问了句。
眼前的男人才将报纸放下,一双锐利的深邃眸子径直打量了过来。
此人看着约莫有三十一、二的模样,短发,面容冷俊分明,蓄着胡髭。
有种骨子里透出的高贵和沉稳。
当他冰冷的视线注意到纪生手中的匕首时,眉眼不觉闪过一抹不屑,冷声嘲讽:“匕首这东西,可不是你这种小鬼头能玩的!”醇厚的低沉嗓音,透着一股子天然说教的意味。
纪生格外厌倦这种姿态,再次开口问他的身份时,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
只见对方将手中的白瓷杯放下,倾身上前,友善地向他伸手:“黎尚初,往后你也可以唤我黎先生,或者叫爹也行,只要你开心,但切记,用敬称!”语气之中彰显着一股浓浓的威压。
纪生心底的厌恶也升到了顶峰,他已经没有兴趣再了解此人的任何事,直接下起逐客令,喝了声:“出去!”
傲慢的态度让黎先生的面色僵了僵,只见他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抽起嘴角尴尬一笑:“我可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幅模样?”
“别用蹩脚的理由套近乎,滚!”纪生面色不太友好,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的记忆力十分自信,只要见过一眼的,就绝不存在记不起的可能,但眼前之人,他的记忆库里并未有,就在起身要下床送客时。
那黎先生眸光一凛,猛的上前,拉住他握刀的手,向后一折。
纪生还未有所反应,腕部便传来一阵钝疼。
对方的动作快到他都未看清,匕首已经被夺走。
而下一刻,黎尚初戴着皮手套的手,揪起他衣领,将他一把提起,怼在了墙上。
虽说纪生有一米八的个子,但在这位身高一米九,并且身型魁梧的黎先生面前,几乎是弱不成形。
被钳制的纪生一脸不悦,挥拳要反击。
却被黎尚初一记勾拳照着腹部狠狠砸了下去。
一声闷响。
纪生觉得整个胃腔都开始痉挛了。
黎尚初打完人,才松开他,厉声警告:“你记住了,我不喜欢没礼貌的小孩,初次见面承让你三分,但切记,不要有下次!”
纪生捂着腹部颤栗着从床沿滑了下去。
在哥哥死后,他曾练过长达两年之久的散打,但眼前这人,只一拳,便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反抗力。
黎尚初看着缩成虾一样的纪生,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又自整了整衣衫,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居高临下俯视着纪生再言:“往后,我便是你的监护人!”
纪生还未从疼痛中缓过神,面容上已经布满了惊惧。
“这是什么表情?”黎尚初一挑浓黑剑眉,看着纪生脸上活见鬼的模样,简短解释,“你爷爷曾是我救命恩人,所以我允诺过老爷子,往后无论他的什么请求,我都会倾力相助,而老爷子去世时曾委托我照顾你,但当时我正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无法与外界联系,不仅无法抽身,连老爷子的葬礼也错过了,对于此事,我深表遗憾。”
“用不着,爷爷怎会将我托付给你这种人!”纪生紧咬牙根,腹部钻心的疼让他额头布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言罢便抬手指着门外低吼了一声“滚!”态度决绝,语气坚定。
黎尚初的火气,也被他激的瞬间燃起。
这世间,敢对他说滚的,还真没有人,交叉的手指一时间捏的清脆作响。
纪生坚信自己并不需要旁人的可怜和扶贫,捂着肚子狼狈的站起,那黎尚初也站了起来,向他靠近一步。
纪生蹙眉后退,可还未拉开距离,黎尚初已经按住他肩头再道:“好话不过三,再警告你一遍,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你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我一成年人,需要你监护?”纪生语气里傲气不减,继续道,“用敬语是吗,好,烦请黎先生脚尖摆正滚出我的视线……”
话音刚落,又是一拳迎着左脸砸了过来。
打的纪生扑在了床头柜上!
将柜面的台灯和咖啡杯都尽数推下。
白瓷杯当下碎成了渣,而折叠的台灯,也被摔的断成两截。
血水沿着鼻孔往外喷涌,纪生疼的手刚触上鼻头。
而下一刻。
黎尚初又将他揪了起来。
“小东西挺有能耐,有本事你再说句滚试试!”黎尚初嘴角挂笑,笑里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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