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焚烬

然而令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保安走得极快，在踏入拐角之后就消失了，似乎只是为了救他们于险境才勉为其难出现以下。

    既然保安遮遮掩掩不愿意让他们看清真相，那么盘问颜绮就极有必要了。经过这么一遭，三人都产生了极强的默契，仅仅是对视了一眼就对对方内心的想法了如指掌。

    “颜绮，我们希望和你谈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离作为整个团队里最年长的成员，无论是对牧不晚他们来说还是对颜绮这个NPC来说，还是有一定威信的，故而他选择第一个开口。

    颜绮看了一眼外面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她闭眼静静深呼吸，然后睁开眼面对他们：“你们确定要站在这里聊吗？还是说想和我一起去草坪晒晒太阳？”说罢她径直往医院的大门外走，并没有等待他们的意思。

    几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跟在她身后往保安养小猪的那片草地去了，不过这次并没有为了食物互相啃食厮打的小猪，草坪上空空如也。颜绮拍了拍在负一层打斗中弄脏的衣裙，选了个阳光最好的地方坐下，炽热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将她原本死气沉沉的肌肤晒得有些红润。

    “坐。”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并未着急开口，而是等待牧不晚几人坐定，她目光沉沉地直视天上的太阳，似乎并不会被强光刺痛。

    没有转移视线，她却第一时间感知到牧不晚等人已经准备好了，她舔了舔因为许久未进食而干裂的唇，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我希望你们知道一点，保安哥哥是个好人。”

    “他从前也是这家医院的商品之一，准确来说，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会成为护士的脑供给来源。他智力上并不健全，并且和护士的适配程度仅百分之八十五，所以从我来到这家医院之后，他们选择舍弃他。可他已经是记事的年纪，即使智商不高，可十几岁了也不会什么都不懂。这些饲养者自然是不需要这样的孩子的，毫无用处他被扔在小小的保安亭里，无论是天寒地冻还是骄阳烈烈，他都只能蜷缩在那里。”

    她仔细地交代了保安的来历，牧不晚只觉心中的迷雾不断化开，思路开始清晰了起来。

    “我原本就不是好人，我个人认为我可能自打娘胎出来就是个坏种。我姐姐讨厌我是有原因的，早些并不知道养父母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可我很早就懂得一个道理，大多数父母会觉得幼子可亲，若是再懂事些，恰到好处地小打小闹只会让他们更加偏袒。”

    “我的姐姐因为我而屡屡碰壁，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赢了，或许我不是很爱自己的父母，可在这个家里至少是赢家，直到医生的到来。”

    “那个时候你才知道自己并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你觉得自己彻底输了，但那个时候你其实也没有意识到他们到底是拿你做什么的，你私以为他们单纯要抛弃你，而医生护士将是你的新父母，对吗？”凌绝细细品味她话中的话。

    这个女孩撕开心头的伤口时波澜不惊，甚至有些麻木，可这麻木又是经过了多久时间的洗礼才造就的呢？在场的他们不得而知，只是初来这个反转空间时，她对于抢夺父母爱的人敌意如此深，一切不言而喻。

    她轻点了两下头，目光终于从耀阳处挪开，浅浅地落在他们身上。

    “也不对，至少最开始一段时间我并不认为他们要抛弃我，只是我病了，需要去医院治疗罢了。他们起初还会每隔一月来看看我，后来便来得越来越少了。医生告诉我，我的父母并不真正的疼爱我，不过他和护士会全心全意地爱护我，我就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孩子，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

    “确实是礼物，呵，这两个贪婪黑心的东西，完全辱没了白衣天使的身份，莫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就算你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有半点良心也不会这样对你。不断地给你洗脑，控制你、将你训练成是非不分的伥鬼，颜绮，我希望你明白，在座的我们三个，没有一个认为你是天生的坏孩子，你懂吗？”即使早就已经隐约推断出颜绮的生平，可真的从她口中说出，莫离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原本表情不多的面上久违的出现了恨意。

    “举手赞同，从颜绮的年纪来看，或许...我的猜测是，那时候应该还没成年吧，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没有良好的引导，又怎么会养成正确的是非观呢。”凌绝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很赞同莫离的说法。

    “没错，你很厉害嘛，我死的那天正好是我十六岁生日，他们说要送我一份大礼。即使保安哥哥很早之前就催促我快想办法跑掉，我心里都还存着几分期待，所以我不想也不能从这地方逃离出去。”

    “他曾规劝过你。”牧不晚回味着这句话，“他本不聪慧，但尚有良知，不愿意你走他的老路，才每每规劝。”

    事情的始末已经在纸上写成了完整的故事，可这并不是故事的最后。几人良久都未言语，待到日落西山时，颜绮拍了拍灰蒙蒙的裙子，站了起来。

    “光明的背后总是黑暗，这里的黑夜不会停息，如果我不让这里的时间停止转动，无论是保安哥哥还是你们，将永远被困在这里。”

    “我们早就已经猜到，这里应该是你的梦境。”牧不晚沉声答道。

    “不，不是梦境，死去的人怎么会拥有梦境呢？不过是我编织出来的世界罢了，只要我消失了，这世界便消失了。走吧，陪我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裙吧，无论是庆幸还是遗憾，故事终归要画上句号，我虽不能干干净净地来到这个世界，可我仍奢望自己干干净净地离开。”

    她的语气平静中透着些许凄凉，让一旁的凌绝眼中泛起泪光。牧不晚又想起那个风雪交加的夜，女婴的眼睛比黑夜中的星子还要璀璨，不被期待却满怀期待。

    相顾无言，几人一路沉默地走向颜绮生前一直住着的那间病房。她的衣柜是个小小的匣子，里面只放了两条裙子，她说蓝色的那条是养母最后一次来时给她送的礼物。而另一条粉色的，是护士送给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她将两条裙子展开平铺在床上，纠结了很久，终于拿着那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进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被她的哼唱填满，她心情应该好极了，可似有若无的颤抖音调，还是暴露了她的悲伤与害怕。不过是短短半个小时，牧不晚是数着钟上的数字熬过去的，抬眼望了望一旁的队友们，他们也露出不忍的神色。

    微甜的水汽散在空气中，身着蓝裙的颜绮像天上一朵柔软的云，她马上也要如云一般自由自在地化在天地之中了。她用浴巾将头发擦干，没有半刻停留，抱着熊娃娃就带着他们走向医院的大门口。这扇门她身前并没能走出去，可现下她要送牧不晚他们出去了。

    几人到达医院门口时，天边的云霞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久未谋面的保安也出现在了门口。这次他并没有穿上厚重的工作服，而是一席白色衬衫，像个绅士一样迎接舞台的落幕。

    走至门口，牧不晚看到了面前的空气中轻颤的涟漪，想必穿过这条结界一样的地方就能通关游戏，没想到这个副本多次战斗和变异，最终是依靠化解主角的心结来通关游戏的。

    一路走来，他们的心情并不轻松，尤其是看到保安从保安亭里提来了一桶汽油的时候。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这刺鼻的气体就浇在了颜绮的身上，弄脏了她干净的裙子，而后他将火把引燃递到牧不晚的手上，这是要他们亲手了结这个梦境。

    牧不晚心下不忍，可再犹豫下去天就要黑了，颜绮说过，这世界黑暗与光明不断交替，恐怕是在暗示他们，如果不快些行动，新一轮的怪物攻击就要袭来，像是连NPC都不可控的轮回。

    他将火把掷在女孩身上，顷刻间火光笼罩了她瘦小的身子，随着她的身形不断摇晃，牧不晚可以感受到医院外层的结界正在崩裂，很快裂痕就爬满了整个天空。女孩在火光中没能支撑多久就倒下了，徒留火苗缓缓熄灭。

    “嘭”的一声响，他们看到视线之内的所有物什都如同镜面一般碎裂，牧不晚下意识伸手挡在头上，谁料那些东西刚接触到他们身上就化作一缕清风，无影无踪了。

    再次睁眼时，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房间中，黑暗的房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牧不晚发现床上躺了个人，刚要近前看看，那人就直接起身直视他们，原来是许久未见的兔子小姐。

    “不错嘛，这么快就回来了，恭喜你们成功通关，完成本次探索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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