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消散

牧不晚脸色骤变，想要冲过去将她拉出来却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拦住，那五奇鬼的另一条身躯重重地撞在他的身上，将他击飞了出去。

    “队长！”见状，卢佳月惊呼一声。凌绝则是飞身扑了过去，扶起牧不晚。忍着身上的痛意，牧不晚将目光转到了始作俑者身上。不知何时姜夫人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皮下出现了和鹿呦呦一致的纹路，身后的五奇鬼眼睛通红，皮肤也肿胀着散发红光，这分明就是中了姜老三邪术的征兆。

    “我，我怎会如此？”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受伤的牧不晚和五奇鬼身下的一摊血迹，姜夫人情绪失去了控制。

    “哈哈哈，凭你那徒有其表的莲花真以为能奈我几何？如今看来倒有几分杂耍的意味才是。”姜老三狂妄一笑，黑蛇刺穿了五奇鬼的身子直接悬于空中，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戾气，一股强大的黑雾从他身上迸射而出，直逼几人。

    见状，牧不晚不由皱起眉头，眼中闪烁着浓郁的警惕之色。他屏住呼吸防止黑雾入侵，同时看到一旁逐渐黯淡下来的金色莲花阵，心底突然有了主意。

    他将自己隐入黑暗中，猫起身子做防备姿态，在队友被黑雾笼罩的前一刻忽然使力弹起身子往姜老三的方向冲去，似乎想要杀个措手不及。姜老三见状，有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将黑雾凝聚，想要给他一记重创。眼看着那黑蛇的巨口已经张大，腥臭之味要将自己掩埋，牧不晚却忽然翻了个跟头松了力道，而下方正对着金色莲花阵。在落下的那一刻，胸口的伤口里不断涌出鲜血滴落在阵中，一时光芒四起。

    原本是打算想办法将姜老三引入阵中与他同归于尽的，没想到这金光却出人意料的强势，透过牧不晚直接将黑雾不断吸入，让姜老三惊叫之声都被挤压得扭曲变形。与此同时，控制姜夫人和鹿呦呦的邪咒也没能逃离这金光的捕捉，它一方面贪婪地吸收着牧不晚流出的血液，一方面为在场的人做着净化，很快莲花就包裹着黑雾一同消失在这场景间了。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番激战，虽然大家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

    “咳咳...我，我这是在哪？”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五奇鬼的身下传来，鹿呦呦竟然已经苏醒了过来。

    牧不晚闻讯不敢耽搁，虽然因为失血过多有些头晕得厉害，但还是在凌绝的帮扶下往那处赶着。姜夫人恢复了神智，也有些抱歉地将五奇鬼挪开，露出了那个已经变作血人的女孩。此时她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已经断裂，下面坠着的面具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形态，被她压在身下，染满了鲜血。

    牧不晚想要将她扶起来，可摸到她的手腕时，她却痛得有些厉害，断断续续传出些痛吟，呼吸也不自主地急促了许多。

    察觉到不对，牧不晚扬声道：“姜夫人，请帮我看看，有无办法能够让她缓解一二？”

    然而姜夫人现在的状况极差，根本没法为他提供帮助，反而是一直附在她身后的宋佩茹从她身体脱离出来，走至鹿呦呦的身边。或许是残魂的缘故，她的指尖游走在骨骼脉络处并没有给鹿呦呦带来什么身体上的负担。眼见着她的眉头皱起得越来越厉害，一脸严肃之色抿起嘴唇，牧不晚心中暗叫不好。

    “宋姑娘，她如今怎么样？”一切检查完毕，宋佩茹就站起来一言不发，惹得牧不晚连忙询问起来。

    似乎是没想好怎么开口，她思考了些时候才低声说了句：“抱歉，可是她浑身已无一块完整的骨头了，皆是碎裂之状，就连内脏也遭到破坏，时日无多了。”

    牧不晚心中一凉，他看着趴在脚边奄奄一息的女孩，心里很是难过。是因为自己的疏于防范才会变成如今模样，若是早些打起十二分精神，不会让姜老三有可乘之机。想到此他的双眸顿时泛起了红丝，没有说什么，又坐回了鹿呦呦的身侧。

    鹿呦呦显然听到了他们说的话，眼角有一滴泪将落不落。她将目光放在面前的牧不晚身上，现下他看起来比自己要难过许多，眼泪直涌上脸颊。她弯了弯眉眼有些吃力地说：“牧不晚，别哭了。”

    听到她的劝慰，牧不晚眼泪流得更凶，他多想伸手抱一抱这个女孩，可即使指尖触碰上去，也会给她造成极大的痛苦。他闭上眼睛试图调整心态，可发现自己不可能做得到。

    这方小天地之下，一时只余队友的啜泣之声。

    似是在等他们平复下来，鹿呦呦隔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我出不去了，但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听听我的故事，把它带出去好吗？”

    “呦呦姐，你说，你说，我呜呜呜，我在听的！”卢佳月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凑近她的脸，生怕自己听漏一个字。

    “我本名不叫鹿呦呦，而是尤麓。或许你们恰好听说过一个挺有名的小提琴世家尤家，而我就是尤家这一代的奇迹‘提琴幼鹿’。我刚出生那会儿，是一个哑巴，并且从小就不具备任何音乐方面的天赋，家族荣耀在我这代算是走到了头。即便如此，父母希望我至少能够平凡而健全地活着，他们到处寻访名医，尝试将我的嗓子治好，那是我第一次萌生出强烈的执念。”

    似乎是回忆起了让自己高兴的事，她一直拦在眼眶的泪流了下来，嘴角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我进入了游戏，从萌新不断成长为强势玩家，凭借骨子里的不屈第一次兑换了自己的声音。父母从睡梦中醒来，听到我的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了他们会心的笑。可是...”

    胸腔起伏着，或许是因为身体状况在不断地变差，她的眼神也涣散了起来，强打起精神她才继续说下去：“因为我的健全，父母决定举办一场盛大的晚会来庆祝，可世事无常，他们在当晚演出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终还是没能挺过去。那时候我想，如果能让父母重新回到我身边就好了，可游戏告诉我，他们不能医死人。多么残酷的现实啊，那我只能祈求它，赐予我天赋，让我至少能将父母的曾经延续下去。”

    “呦呦姐，我知道，我认识你的，你做到了，是很了不起的人！你演奏的《沉思曲》我单曲循环了好久。”卢佳月俨然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她攥紧鹿呦呦散落在身侧的衣布，试图以此挽留住她快要消散的灵魂。

    “牧不晚，你那天在花海里说的没错，我确实很贪心。等我站到父母的高度，成为人人称颂的奇迹时，我忽然就厌倦了这方天地中的框架，可我该怎么活才能跳脱出框架呢？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副本之中，想寻找一个答案。我找到了...”血自她的身下不断绵延，她的呼吸也开始放轻，就像是为了故事的落幕做准备，“我看到那条蛇了，当时它已经快要钻到月月的衣服里，是我抓出来的。眼下我有些庆幸，我相信你们离通关不远了，而我也终于明白，逃离框架的唯一办法，不过是解脱罢了，我很高兴...”

    最后几个字眼是以气音吐露出来的，她努力睁大眼睛看了看聚在面前的队友们，眼底的光就这么暗了下来。一阵风过，吹闭了她的眼睛，也带走了被这具身体枷锁下的自由灵魂。

    结局已无需多言，而克制了良久的牧不晚终究还是没忍住，他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了这具已经微凉的躯壳。这个女孩从一出生就是不幸的，多年来都活在父母的框架之下，如今最后一个关卡，对她来说虽然未通关，可结局确实心愿达成了。

    像是感应到他的想法一般，鹿呦呦身下原本静静躺着的那张面具突然就分裂开来变成了七张不同表情的面具，散发着各自的光芒直通天际。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这些面具就化为一个个金色的小点，消失在他们的眼前，连同女孩的尸体一起。

    失去鹿呦呦的心情是沉痛的，可他们并不能耽于此。收拾了一番心情牧不晚就决定重新上路，想办法尽快把这关卡给通过。可地下十八层并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就像是一个单独的封闭空间一般，这让他不得不求助于两个NPC。

    这两个NPC刚刚一直在此处，似乎也被鹿呦呦触痛，眼睛均是红红的，听闻牧不晚说要商量对策，显然是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呆愣了几下才缓过神。

    “我检查了一下人皮，上面的邪咒已经消除，应该是金色莲花的缘故。待我将魂魄转移至这幅躯壳中，自然能破局带你们离开这里，毕竟我被投放至此的记忆在我的人皮中，且等我一二。”宋佩茹抱着人皮站了起来，眼中转起金光，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本体与姜老三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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