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画像

一入地下三层，早些时候身上浮着的燥热感就散去了，脚踩在地面上仿佛进入一块海绵的内部，脚底是柔软的触感，让人的神经略微放松。

    牧不晚走在最后，在踏入负三层最后一阶台阶时，怪异的事发生了。

    原本左手搭着的凌绝不见了，准确来说，是两个队友都不见了。

    事出突然顾不得太多，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大声呼唤队友的名字，谁知周身寂静一片，没有半点回响，更不会出现队友的答复。

    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牧不晚认命一般摸黑在第三层探查着。本以为在黑暗中会寸步难行，谁知自己居然可以夜视，从一开始只能模糊地看个大概到后来的健步如飞，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项技能，此时也只能当做小小的慰藉，至少以后行动或许不会太过依赖呦呦。

    循着房间走了一圈，他发现原本拐角处的楼梯已经消失，此时自然也无法得知是否还有向下的楼梯，不过直觉告诉自己，香意楼不会只有地下三层这么简单。

    房间里空空荡荡也没有办法寻到逃生的突破口，牧不晚干脆在房间中央一块地毯上坐下，或许是因为处在黑暗中，虽然能够认清物体，但是在颜色辨认的能力上却薄弱了许多。

    刚将腿盘好坐定，房间里就像启动了什么机关一样，登时灯火通明一片，吓得他从地上弹起，谁料身手敏捷的他起身却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又摔倒在地，这一摔倒是让他彻底懵了。

    且不说头上从未有过的重量和铃铛作响的饰品让他感到陌生，往周身一瞥倒是看清了让自己狼狈摔倒的罪魁祸首：身上的短衣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身莲青色的长裙，顺着衣袖往下看，一双纤纤玉手涂着蔻丹。

    怎会如此？这不是我的身体！

    正当呆愣着，房间里出现了一位年轻男子的声音：“姑娘你倒是在地衣上坐好啊，今日还有许多姑娘排队需要作画，没这么多时间耽搁！”

    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让牧不晚不禁抬起了头，一张清俊熟悉的脸半遮在不知何时出现的屏风后，而他正用毛笔沾着颜料疾笔在桌上的画纸上描绘着。

    见那张不时抬头望自己一眼又埋头苦画的脸，他不觉口中喃喃道：“姜老爷...”

    原是一声呢喃细语，谁知姜老爷却听了去，皱着眉怒道：“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我是姜家的二少爷，还请姑娘坐好，别散着骨头趴在那儿！”

    从未听说姜老爷还有旁的兄弟姊妹，待出去以后还是得去街上打探一番。心下这么打算着，牧不晚还准备开口再探探，谁知原本消失的楼梯又出现了，由远及近传来了走路声，为防出现什么意外，他只得快速整理了一番衣物便爬到地毯上坐下，直直地看着姜老爷。

    “素年当真是辛苦，近日货量颇大，他就一直在此处作画，每日能出二十多幅，且皆为眉目传神的精品，不得不说二哥当真会教导，此番新货大卖你儿定是头等功啊哈哈哈哈。”

    “三弟这么说就是在打趣我了，若不是你愿意给咱们分一杯羹，谁也没现下的好日子过啊，素年，还不快来给你三叔行礼？木愣愣的活像个书呆子。”

    由于是背对着说话的二人，牧不晚没法看清他们的长相，但从他们的话来看，明显就是姜老爷的父亲和开办香意楼的三叔。

    从一开始他们进房间，姜老爷就表现得很奇怪。按道理说姜家依靠这一产业赚得算是盆满钵满，但他脸上并未露出谄媚之色，甚至连笑脸都不曾有，反而有些许嘲弄和鄙夷，作画时手也不住地握紧笔杆，又因为出汗所以有些手滑。

    这明显不对劲，难道说姜老爷并不愿意帮姜家做这笔买卖？可又是什么促成了这个心高气傲的读书人愿意委身于此做自己不齿的勾当？

    似是想到了什么，牧不晚抬头望了望天花板，这一举动却引起了身后二人的兴趣。一只粗糙的手捏起了他的下巴，即使是个男子，这力道也让他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就像是被拎出来端看品相的牲畜一般，想到此他又一次为那些无辜的女子扼腕。

    咬了咬牙忍住下巴上的不适，他瞪大双眼朝手的主人看去，长髯之下掩藏的是一张颇为年轻的面颊，细纹攀上眼角，双目却露着精光，“当真是奸商长相”牧不晚不免为自己当下跳出的感叹发笑。

    那人见女子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略感讶异，朝姜老爷挥手让他近前来看：“素年，你看这女子长相是不是与你那青梅竹马的姚家千金有三五分相似？”

    听到这话的姜老爷脸色难看了下来，抿着唇没有说话。

    那人见此情景眼珠一转：“啧啧啧，你说，原本多好的的一桩姻缘啊，姚馨这丫头非不懂事出去说些胡话，这下倒好，可怜咱们素年为她伤神，这桩婚事...”

    “请三叔不要伤害馨妹，姜家的生意我定会全力相助，只求三叔最终让我二人能有个善了。”这话说罢，他的语气已有些哽咽，弯下双膝朝人磕了一头。

    “诶呀，我姜家出了这么个痴情种，我也不好棒打鸳鸯，二哥你且劝劝素年，我到楼上看看昨日新到的货，你事了了便来寻我。”话说完，那人便捋起长髯上了楼。

    “父亲，她如今在哪儿呢？”父子二人良久无言，只听姜老爷冷不丁开口问道。

    听了一场大戏的牧不晚此时不敢出声，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获得更多情报，谁料天不遂人愿，只听其父长叹一声没有正面回答：“这女子的像画好了吗？今晚有一批要送出去供贵人挑选。”

    姜老爷麻木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到桌前端起画卷走近，将手中的画递了过去。此时牧不晚感觉有目光不断在自己身上和画上游走，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不由地屏了息。

    好在这煎熬也没有持续多久，其父阖上画卷轻咳一声：“姑娘先回去吧，记得给后面人说一声，一炷香之后再来此地。”

    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牧不晚便没了任何理由死皮赖脸地待在这里偷听，忍着腿上久坐产生的酥麻感往外走去。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回去”指的是回到哪里，姑且当做走出房门就会出现答案。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开合，牧不晚看到了趴在窗户处盯着里面看的姜家三叔。他脸上扭曲的表情和紧贴窗框瞪大的眼，竟然和他们来到关卡第一夜时门口侍女的状况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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