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熹和十九年隆冬,眼看着春天都快到了,今年却一片雪花都未曾落下。
中书省的大人们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忧国忧民,恨不能一天派人去钦天监八遍抓着监正的膀子,问问他今年到底还下不下雪什么时候下雪。生怕今冬无雪明年北地会闹出旱灾来。
圈在后宫里的女人们可不关心旱不旱的,她们只会为了无法围炉赏雪画梅而烦躁,为了寒风太干往年常用的玉容膏不够滋润而闹心。
至于统摄六宫的孙贵妃还得多操心一件事,许是今冬太冷了,这些日子有皇女接二连三地报了病。
这不,又有皇女报病了。
她把玩着手腕上的新镯子,漫不经心地听着宫人的禀报。
好半晌之后,她才像是回过神一般,满脸担忧地道:“本宫早就说过,让柔惠平日里多出跟兄弟姊妹们万万闹闹的,身子才会好嘛。可她就是不听,整日缩在那一亩三分地不动弹。唉,不过谁叫人家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公主,也是本宫人微言轻,多管闲事了。”
说着,冲一旁的女官招了招手,问:“今儿过来请平安脉的是哪位大人啊?”
“回娘娘的话,是太医院的周院判。”
“也还罢了,就让他转道去一趟东六所,为柔惠公主看诊吧。你记得嘱咐他,务必要好好诊治,事关嫡公主康健,可万万不敢出了什么差池。”
这话阴阳怪气的紧,要是放在十多年前皇上跟皇后感情好的时候,借孙贵妃俩胆儿她也不敢这么说话。
可谁叫十几年前,为着圣上大肆招徕方士讲道炼丹,皇后三番五次的谏言,最激烈的时候甚至动用了中宫笺表。这下可结结实实戳到了圣上的肺管子,他得想啊,你倒是深明大义,是贤后了,那被你这么激烈反对的朕就是昏君了?
原本少年结发的恩爱夫妻,感情一下子便破裂了。据说当时圣上把废后的旨意都写好了,要不是正赶上皇后突发恶疾,薨逝的太过突然,怕是会成为本朝第一位被废的皇后呢。
夫妻感情破裂当然会影响到孩子,原本金尊玉贵唯一嫡出的皇嗣,一出生就被赐了柔惠封号的小公主,便彻底被圣上给冷落了。
这不,到如今就连生病了想请个好御医都无法自行做主,还得先报到孙贵妃这儿来才行。
………………
东六所。
红蔻端着刚刚灌好的汤婆子,亲手亲脚走进寝室,就看到之前还发高烧,烧的昏过去的殿下居然醒了。虽然两颊和眼角因为高烧像涂了胭脂一般红艳艳的,可眼神却是清明的。
“殿下,你醒啦!”红蔻惊喜极了,快步上前,把汤婆子塞进被褥里。
“殿下?”
“殿……下?”红蔻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烧太久,烧坏了脑子?
闻骁歪着头,看了红蔻好一会儿,把人看的不自在了,才回过神似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轻声道:“是红蔻啊。”
“……是。”红蔻直觉有哪里不对,殿下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可眼前的人明明就是自家殿下啊。
闻骁左看右看,也没法想象自家这个黄毛小丫头,居然真的会在她‘死后’迅速成长起来,遵照她的安排接手了她遗留下来的势力,把裴家搅的天翻地覆,给裴夙和苏月柠绝美爱情之路上添了数不清的堵。
她在‘死前’虽然做了各种安排,可再事无巨细的安排终究是要人去执行的。那时候,她命不久矣,只不过做出最后的挣扎而已。
没想到红蔻居然真的按照她的安排,一丝不苟拼了性命地去做,最后不但成功把刚刚篡位成功的裴家给剐了个干净,还成了战功赫赫的女将军。
“好丫头。”
她伸手摸了摸红蔻软嘟嘟的腮帮子,光滑的,还没有日后被火把烫出来坑坑洼洼的疤痕。
“殿下?”
红蔻蹙着眉,抬手往闻骁额头上一搭,哎呀,滚烫!
她赶忙跑过去把一直温着的姜汤倒了一大碗,颠颠地送到闻骁嘴边。
“殿下,你先把这一大碗浓浓的姜汤都喝了,再包上被子发一发汗,肯定就舒服多了。”
见闻骁接过了汤碗,她又颠颠儿地跑去把点心匣子报了过来,跟哄孩子似的:“殿下,你屏住气一口喝了,我就给你吃好东西。喏,您最爱吃的雪乳酥,您把姜汤喝了,我就让您吃两块甜甜……啊!”
一扭头,红蔻就被吓了一跳,只见闻骁抬起手,恶狠狠地在手腕上咔嚓就是一口,殷红的鲜血顺着雪白的腕子滴答答往下流,可见咬的有多狠。
可怪异的是纵使把自己咬的这么狠,闻骁的表情却透露出几分轻松,甚至是在笑着的。
“您,您这是……”
“去,给我把那瓶白蔹送来的烧酒拿来!”
“啊,哦,好,我这就去!”
红蔻扔下匣子,扎着手有些慌张地跑去花厅的百宝格里,拿到了闻骁需要的烧酒。
闻骁用完好的那只手用力将腕子上的伤口撑开撑大,命令红蔻:“倒!”
红蔻有些迟疑地提醒:“殿下,伤口沾,沾酒要疼死过去的。”
“倒!只要我不喊停,你就一直倒,一定要保证我伤口里每一处,都被烧酒冲洗了又冲洗,懂吗?”
闻骁认真地看着红蔻,一字一顿地下命令。
“是。”
红蔻自来是不会违背闻骁的命令的,哪怕闻骁让她立刻饮刀自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清澈的酒液汨汨流出,洒落在鲜血长流的伤口上,激的伤口处的皮肉不住收缩颤抖。可闻骁却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来,只是微微地蹙起眉头而已。
当一小坛子烧酒彻底浇完,闻骁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闻骁可不是疯了,高热不但让她浑身酸痛无力,反应迟钝,还带来铺天盖地的困意,如同海浪一般不停催促她放松心神,昏睡过去。
可她现在不能睡。
她还要等一个人,一个让她扭转未来局势,至关重要的无名小卒。
“红蔻,”闻骁制止了想要为她包扎伤口的红蔻,一双眼清凌凌地看着她,问:“你可敢为我杀人?”
“我敢。”红蔻应了,仿佛闻骁不是让她去杀人,而是去杀鸡一样,没有丝毫的犹豫。
“不问我让你杀谁?”
“我是殿下的丫头,无论殿下想让谁死,我便是豁出命去,也要替殿下达成愿望。”
瘦巴巴的小丫头理所当然极了,就像在说日升月落,春去秋来这样亘古不变的天地至理一般。
啊,果然是红蔻,自己的傻红蔻呢。闻骁看着这丫头憨敦敦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的越来越大声。
直到此刻,闻骁才切切实实确定自己的重生。
她是真的重生回来了,回到了一切悲剧刚刚开启的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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