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今夜无眠
1981年的冬夜，天气很糟，屋里阴恻恻的冷。
尤娜在夜半醒来，卧室黑漆漆的不见一点光，只有窗帘边上透着浅浅的一圈路灯光亮，让人隐隐约约能看清窗户的轮廓。
她从枕下抽出魔杖拉开近处的台灯，屋里骤然亮起一团昏黄的光，灯罩花叶扭曲的线条像乱麻一样缠在一起，拉长的影子涎在床头。
伏地魔已经销声匿迹一个多月了，但她还是睡不安稳。
她似乎在梦里见到了斐伊，见到了戈兰，也见到了与她形同陌路的小天狼星·布莱克。
她想起三年级时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连禁林都是那样郁郁葱葱散发着植物的清香，凯特尔伯恩教授正在试图将一只在禁林中发现的鸡身蛇尾怪展示给他们看。
斐伊靠着她的肩，玛德琳又靠着斐伊的肩，红脑袋棕脑袋金脑袋，像是一串多口味糖果。
戈兰和西弗勒斯、穆尔塞伯他们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老凯特尔伯恩可别在被开除时少了胳膊缺了腿。
小天狼星和他的好哥们儿詹姆·波特反唇相讥，说他们这群蛇崽子和某个鼻涕精嘴巴臭得像吃了弗洛伯黏虫。
本来就不对付的青春期男生们抽出魔杖摆出一副要决斗的架势，两个学院的学生也在一旁起哄，只有那个叫莉莉·伊万斯的红发女孩义正辞严地告诉他们现在是上课时间。
尤娜绞尽脑汁地想回忆起他们每个人的脸，回忆起他们那时的神态，但她一无所得。
她那时不怎么合群，也对他们之间的较劲儿不感兴趣，在凯特尔伯恩教授把闹事的学生分开时，她仍然抬头在看树隙间一团一团的光晕。
当她再想起他们时，他们有的进了阿兹卡班，有的不知所踪，有的已经死去。
悄悄的，无意的，在那一霎那间的。
就像总喜欢给她买发卡的阿尔杰叔叔，尤娜在某个午后发现代表着他的沙画簌簌流逝，不过一眨眼，刻在家族树上的“阿尔杰·沙菲克”几个字就变得灰败。
沙粒在他的名字后留下他死亡的日期，1979年8月12日，就在尤娜婚礼的前几周。
那天晚上，她在门缝里看到自己的父亲将阿尔杰叔叔弄出书房掩埋。
他正在酣睡，他已经冰冷。
尽管父亲消除了家族树上阿尔杰的死亡日期，并谎称这个不想为黑魔王战斗的懦夫已经离开了欧洲，但尤娜仍清楚的知道，父亲格雷戈杀死了他的亲弟弟。
楼下传来兵兵乓乓的响动，玛莲的叫声打断了回忆：“主人她已经睡着了！睡着了！”
“滚开！没用的老东西！”男人怒斥着，骂了些不干净的话，将玛莲踹下楼梯。
尤娜听见玛莲痛苦地呜咽，她下意识攥紧了魔杖坐了起来，渗出冷汗的脊背死死贴着皮质的床头。
房门被粗暴地打开，她的丈夫——眼前魁梧高大的男人醉醺醺地走进来，他身上散发的下水道味儿立即将房间填满。
他有一头黑发和胡乱打理的络腮胡，整个人活像一头发怒的黑熊，穿着鞋便往床上一躺，热烘烘的手急不可耐的去抓尤娜盖着的被子。
“亲爱的，老玛莲不是说你已经睡了么？”
尤娜极力往后避了避，藏在身后的手里仍死握着魔杖：“我被你吵醒了。”
“那正好，可怜的戈兰被送进阿兹卡班了，你真该去看看他的脸，那么漂亮，该叫摄魂怪好好亲他一下才好。”男人大笑起来，震的床板都在扇动。
在男人的对比下，尤娜瘦小得像只小鸡仔，她毫不怀疑他可以把自己的骨头轻易捏碎。
尤娜想努力地掩饰住自己的慌张，但她紧张到几乎凝滞的呼吸还是出卖了她。
幸好跌跌撞撞的玛莲出现在卧室门口，她已经摔昏了头，硕大的鹰钩鼻也歪到一边去了：“主人，主人……先生他直接进来了……玛莲没有办法……”
男人冷笑一声，一把拽住尤娜的手臂：“听听！这可我的房子——”
“玛莲！出去！”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起来，才免得男人找借口把她拉过去，她猛烈起伏的胸膛倏然又平缓下来，尤娜克制住了情绪，镜子似的脸庞在濒临碎裂时被完好地修复，她冷漠地看着玛莲，“去把你的鼻子弄好，然后弄一杯可可来。”
玛莲小声答应，慢吞吞地关上门离开。
尤娜松开咬紧的牙关，抽回自己的手，闲适地靠着刚立起来的软枕：“贝尼托，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贝尼托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你想我了是吗，亲爱的？”他轻声细语好像在哄一只宠物猫咪，令人恶寒，尤娜来不及躲避，被他一把揪住头发拖拽过去。
浓烈的酒气喷到尤娜脸上，他狠毒的笑脸肆意贴近，灯光剖出恶魔的五官：“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尤娜？”
“没有，亲爱的。”她目如死灰，目光穿过他的耳畔，盯着天花板。
贝尼托骑在她腰上，紧箍着她下颌的手突然松开，他撸了撸衣袖，露出左臂上的半截黑魔标记，像条疯狗一样朝她大叫大喊：“说谎！你和你妈妈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骗子！”
他掐着尤娜的脖子，不停的按着她的脑袋去砸床头柜的尖角，她只能双腿乱蹬，抽出魔杖抵在他咽喉上，用一个击退咒把他掀翻。
贝尼托从地上爬起来，咧着嘴大笑，像是在享受别样的“趣味”。
“让我看看，你还学会了些什么？”
他轻松地挡开所有尤娜用出的咒语，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近，嘴里还不忘令人作呕地调情。
尤娜感到绝望，她永远也无法战胜自己穷凶极恶的食死徒丈夫，就如同宿命一般。她只能再被他按在地上狠狠地打一顿，然后没收了她的魔杖，把她继续关在家里。
尤娜不断想起贝尼托吻她的画面，一阵阵笑声混杂在剧烈的耳鸣里。
她感到全身血液发凉，全都倒冲进了脑袋里，血浪将她拍晕了，将她脑海中所有的一切荡涤干净。
以至于阿拉斯托·穆迪和他的傲罗同事冲进屋时，她还木然地双手握着魔杖，无意发出的禁锢咒险些打到穆迪的鼻尖。
玛莲冲到她的床边，跪倒在那儿哭哭啼啼：“主人……对不起主人……玛莲不能再看到主人受苦了……”
仿佛出窍的灵魂悠悠回归似的，尤娜终于感觉到冷汗濡湿了发丝，一绺绺头发黏在鬓角。
她杏核眼里惊惧缩小的瞳孔从不安晃动着的钟摆上慢慢移到穆迪伤痕累累的脸上，然后是在痛苦拉扯自己耳朵的玛莲，然后是滚落在地上已经石化了的贝尼托。
尤娜感到头皮发麻，头晕目眩，刚刚缺失的五感顿时蜂拥挤进疲惫不堪的身体里。
她按着发胀的太阳穴，皱起眉：“好了，玛莲，去给客人们准备一壶热茶。”
“谢谢你赛尔温夫人，不过恐怕我们没那个闲情逸致了。”穆迪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没好气地环视着屋子，“把这个渣滓送回魔法部后我们还得连夜出发去抓捕布莱克，梅林的胡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踪迹，他可真的难对付。”
“布莱克？哪个布莱克？”
她披了件衣服，趿上绸面鞋站了起来。
穆迪的假眼嗖嗖转动，而他的真眼则欣赏着房内名贵的老爷钟：“哪个布莱克？当然是小天狼星·布莱克！这个钟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是吧，赛尔温夫人？”
他回过头，发现尤娜正在发呆，等他问完了好一会儿，她才答到：“是的，穆迪先生。”
穆迪正准备和同事离开时，玛莲已经端着热茶上楼来了，甜蜜的茶香吸引了他，他打算喝上一口驱驱寒再回魔法部去。
尤娜心神不宁，捧着茶杯始终没有喝上一口，就连穆迪和她说的话也没有听见。
“赛尔温夫人！赛尔温夫人！”穆迪没有耐心在这儿多耽搁，拐杖用力地顿了顿地板，“因为你检举了贝尼托·赛尔温，所以希望你之后能到魔法部指证他。”
尤娜晃了一下，差点洒了自己一身茶水。
她如梦初醒般，立即满脸厌恶地坚决拒绝：“我不会去的，你也知道外头还有多少食死徒，我可不想被报复。”
“魔法部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尤娜不作回答，而是用魔杖唤来一个小瓶子，她抽出脑海里银色的记忆抖落在瓶里。
“我想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穆迪和他的同事将信将疑地带着小瓶子和贝尼托离开了，尤娜坐在床沿，第一次感到这栋房子如此的宁静。
没有贝尼托的咆哮，没有他那些狐朋狗友窥伺的目光，没有如同疯魔的食死徒们。
窗外北风呼啸，孤独而漫长的夜晚仅仅过去了一半，她全身的毛孔都在冷却，打败贝尼托不一定要靠魔法，也可以是一个个谎言。
赶走丈夫后的欣喜并未如约而至，尤娜意兴阑珊地斜靠着枕头。玛莲因为贝尼托的消失喜极而泣，她哭得老泪纵横，吹着鼻涕泡泡感概自己的主人终于逃脱了魔爪。
尤娜目光投到她身上，不咸不淡地夸奖道：“玛莲，你做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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