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再见，15岁（上）

　　“小姐，这边就是209了。”

　　“好的，麻烦您了。”晏言微笑着向服务员小姐道过谢后，转身看向斜上方四方的烫金门牌。

　　“要进去吗?”晏言在心中问着自己，来之前，她一直在给自己打气，这么长时间了，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再害怕。可是真的到了现场，她还是犹豫了。她紧紧握着门把手，迟迟不敢转动。

　　“晏言怎么还没来啊？”门那边突然传来秦深的声音，晏言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门就猛地被拉开了。

　　“言言，你怎么站在门外，干嘛不进来啊，你一声不吭地矗在这儿，知不知道很吓人的？”秦深被眼前的人给吓了一跳，她拍着胸口，有些恼怒地朝晏言翻了个白眼。

　　“我也是刚到，正准备开门来着，您这一出，把我也快给吓死了行吗?”看到来人，晏言瞬间收起刚才的犹豫和难过，她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到。

　　“行啦，来了就好，快进来吧，大家都到好久了，就等你一个了。”秦深说着一拍晏言的肩膀，将她揽进了房间。

　　X酒店果然是江城最大，最豪华的酒店。

　　一进门，铺着土黄色地毯的长廊上，满满当当挂着一些晏言不太能欣赏的油画。外面并没有开灯，长廊里虽是黑漆漆的一片，可借着从里面透出来的光，晏言仍猜得到它们的价值不菲。

　　突的，黑暗在转角处消失。明亮的灯光下，映入眼帘的是两张足以坐六十几人的圆桌，晏言随便环顾了一圈，便被一旁茶几上摆满的精致果盘和点心给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晏言看着眼前那些曾经熟悉的人，男男女女都已褪去了初中时的稚嫩，或是画着美丽的妆容，或是梳着最新的发型，朝气勃发的脸上没有了那些年的畏惧和胆怯，也没有了曾经让她厌恶的高傲和恶毒。她们三三两两地谈论着，笑着，相互打趣着，其乐融融的场景让晏言都觉得过往的悲伤仿佛是一场梦。

　　“呀，这不是晏言吗？变化好大啊，刚进来的时候我都没认出来，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一个眼尖的女生发现了晏言，说话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惊讶。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便齐齐向这边投来，晏言朝那个女生笑了笑，握着包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晏言当然知道自己不会是什么受欢迎的人，自己的出现，也就如同一颗石子击打水面一样，会有一点波纹，但转瞬就恢复了平静。

　　与肖灿打过招呼后，她独自找了一个座位坐下，看着面前的人们，她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那些年的自己，自己的朋友以及其他人所遭受过的不公都只是一场泡影，明明可以这么美好，当年又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思绪在这华丽的大厅中飘散着，晏言的视线逐渐有些模糊，直到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她溃散的眼神这才慢慢聚集起来。

　　“晏言？”

　　晏言寻声望去，却见刘楚凉已端着两杯橙汁坐到了她的旁边。晏言眯了眯眼，下意识地往一旁挪了挪。

　　“怎么样，最近过的好吗？”刘楚凉很热情，伸手将橙汁递给晏言的动作熟练又自然。

　　“挺好的。”出于礼貌，晏言还是从他的手中接过了玻璃杯。

　　“感觉你变化挺大的，真的变了好多，上次在杭城我都不敢确定是不是你。“说完，刘楚凉还凑近了些，仔细打量起晏言的脸来。

　　“哦，还好吧，你变化也挺大的。”晏言偏了偏头，不想与他搭话。她转着手中的玻璃杯，看着金黄的果肉在果汁中浮起又沉下，表面虽还是一往的沉静，可脑子里却早已炸开了锅。

　　为什么自己再见到他，仍会心跳加速？

　　“那个，你，还在生气吗？”似乎猜到了晏言在想些什么，少年的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一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我生什么气？”晏言突然觉得有些想笑，她将茶杯放下，转身看向刘楚凉。

　　“就是，就是那件事啊。”迎上女孩的目光，刘楚凉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双手不停地摩挲着裤子，不敢看她的眼睛。

　　“都过去了。”晏言看见他的反应，冷笑了一声，转身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前方。见她只是不停地喝着果子，少年犹豫了一会，正要开口，门却突然被推开，几个服务员端着各式菜肴鱼贯而入，晏言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走吧，开饭了。”晏言将杯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肖灿，这会不会让你太破费了。”饭桌上，晏言侧身问着一旁的肖灿。

　　“没事，也就是几桌饭的事，我已经跟我爸打过招呼了。”肖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接着到：“而且，你不觉得她们这样，挺有意思的吗？”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晏言看见了几个正朝着这边看来的女生，她们小声地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眼里的犹豫和殷勤却尽显无疑。

　　大家正吃得热闹，夏露忽地站起身，举着酒杯朝肖灿说到：“来来来，我先敬大神一杯，感谢大神今天给我们提供这么好的场地。”他话音刚落，面前的众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纷纷朝肖灿道谢。

　　肖灿微微笑了笑。“没事没事，只是一顿饭嘛，我和我爸说一声就可以了，不是什么大事。”

　　众人的恭维声还在不断，肖灿转过头与晏言递了个眼色，晏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酒过三巡，大家吃的也都差不多了。这时突然有一个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酒杯顺着旋转餐桌移动着，很不幸的是，晏言和刘楚凉一前一后双双中标。

　　看着她们俩人起身，好事的男生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后，语气有些不怀好意:“凉哥，还是你先吧，你是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就真心话吧，酒喝多了，玩不动了。”刘楚凉看了看身旁的女孩，一番玩笑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男生拿起刘楚凉抽出的卡片，看了一眼后，一脸犹豫地说到：“凉哥，要不换一张吧。”

　　“别麻烦了，就这个了。”刘楚凉有些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夏露，你可别带头作弊哦。”一旁有人开口抱怨，男生强忍住坏笑，清了清嗓子后，一字一句大声念了出来。“请问你喜欢的女生现在在现场吗，如果在，请向她表白。”

　　话音刚落，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哎，夏露你出的什么题啊，这个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没意思没意思，换一个换一个。”昔日与叶蓁蓁交好的一个女生率先开口。

　　“那也不能怪我啊，这题又不是我写的，卡片上的东西，怎么还怪到我身上来了。”夏露一脸无辜。

　　“算了算了，这次就算凉哥运气好，下次不能这样放过他了。”有人打着圆场。

　　“在，只是表白的话，她可能会觉得有些不方便。”一直沉默着的刘楚凉突然开口，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很多人都懵了，因为此时，叶蓁蓁并不在现场。

　　“凉哥，你搞错了吧，蓁蓁姐......”一旁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知道，不是她。”刘楚凉斩钉截铁地说到。

　　“不好意思啊，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去趟洗手间。”一旁站着的晏言紧张地看了看刘楚凉，却恰好迎上他犹豫的目光，她的心一沉，连忙找了个理由借口溜出去。

　　“哎，别走啊，你这样多扫兴啊。”一个男生有些不满，好事地朝晏言嚷道。

　　“就是，就是，晏言你这样也太不给我们面子了啊。”一时间埋怨声四起，还是肖灿替她打着圆场：“那你快去吧，快去快回，别让我们等太久，来来来，我们接着玩。”

　　见肖灿开口，众人也不再说什么，晏言朝他感激地笑了笑后，退出了包厢。

　　公共洗手台前，水哗啦啦地冲刷着洁白的大理石壁，擦干净手，晏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双眼竟不知道何时已变得通红。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是忘不掉？那几年的一幕幕，在见到她们之后，就如同电影放映一般在脑海中迅速过着，曾经被欺负的自己，被自己连累的朋友们，那些刺耳的话不停在脑海中回荡着，晏言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她们，她做不到。

　　她紧紧握住银灰色的手把，每每想到这里，自己的眼泪总会不自觉地掉下来。什么爱情，什么友情，到最后不过是自己的幻想，她好恨，明明曾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过自己，要学会忘记，是她们的错，就不应该用来惩罚自己，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这样，麻痹自己的，可是当今天她再次见到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时，夹着怨恨的回忆就如潮水般涌来。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渐渐红了眼眶，眼泪差一点就要夺眶而出，但身后刘楚凉的出现，却让她将泪水深深忍了回去。

　　“晏言，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他站在晏言身后，眼神热切而又小心。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晏言没有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他。

　　“对不起，当时太小了，说话没什么分寸。”刘楚凉走近几步，近到晏言似乎都能感受到来人温热的气息一点点喷洒在自己的脖颈处。她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刻意往一旁移了几步。

　　“进去吧，大家都还在等我们。”她从一旁的纸篓中掏出纸巾自顾自地擦着手，没有看他。

　　“晏言，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男孩看见面前人冷漠的样子，有些恼了，看着女孩已消失大半的身子，他一着急竟伸手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将女孩硬生生拉到了楼梯角。

　　晏言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大脑短路了几秒后，她反应过来，试图用另一只手挣脱开男孩的束缚，却不料越是挣扎，双手越是被男孩铐得牢牢的。

　　黑暗中，他俩隔得很近，近到只要一抬眼，晏言便能看见男孩垂下来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她别过头去，这样的场景，若放在以前，她定会欣喜若狂，可是现在，她只觉得厌烦。

　　“放手。”晏言有些不耐烦的说。

　　“我不放。”刘楚凉也一字一句回到。

　　“怎么，你还想让我再被骂一次吗？晏言举起被他抓着的双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说过，我不喜欢叶蓁蓁。”仿佛是吃了天大的误会，刘楚凉急了，身子也不自觉地凑近了些。

　　“哦，对，我怎么忘了您可是一直对咱聂大美女青睐有加。”既然他都不怕被别人看见，晏言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她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身子随意地靠在墙上。

　　看着女孩微乱的发髻和别有深意的笑容，刘楚凉只觉得喉咙一紧，这个女孩，竟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变得越来越迷人。他压着嗓低低说到“晏言，你别再刺激我，行吗？”

　　“我刺激你？“晏言笑了，她是真的笑了。

　　“我刺激你什么了？”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晏言？就是因为你这样，我当初才会和叶蓁蓁在一起。就是因为你这样逼我，我当时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刘楚凉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所以，我到底怎么样了，是我逼你和叶蓁蓁在一起的？是我比你说出那些话的？是我逼你在和叶蓁蓁谈时和聂沁儿搞暧昧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晏言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心里的悸动一点点散去。

　　“当时你和叶蓁蓁在一起，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和聂沁儿搞暧昧然后拉我来垫背，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是你，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但凡你有一点良心，你也不应该利用我的感情去伤害我，去伤害其他人，你知道你每次跟叶蓁蓁分手都说是因为喜欢我，这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困扰吗？你知道她们都怎么说我吗？刘楚凉，我承认我喜欢过你，但是我现在特别后悔，特别后悔你知道吗？我当时为什么会瞎了眼喜欢上你这种人!”她的声音颤抖着，眼睛里不知何时竟泛起了几丝泪花她偏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难过。

　　“晏言，我一直喜欢的就是你啊，我当时做的那一切，就是为了刺激你，我想......”

　　“够了!”不等他说完，晏言就大声打断了他，再也忍不住了，她的泪水顺着两颊流下，一串串滴在厚厚的地毯上。

　　“刘楚凉，你现在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你自己信吗？你打着喜欢我的名号给自己牟利，来伤害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你现在还妄想着我会因为喜欢你而不会生你的气，如果你还觉得我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那你真的错了，我现在，真的，真的觉得你非常恶心，甚至到只要看见刘这个姓，我都想吐。”晏言咬着牙，眼神中满是狠厉。

　　“晏言，我真的没有骗你，我真的一直喜欢的就是你。”看着晏言的眼泪，刘楚凉有些慌了，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只是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

　　“你喜欢我？呵。”晏言冷笑一声，接着到：“刘楚凉，你是不是忘了你当时是怎么羞辱我的？”想到那晚，晏言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停顿了好几个呼吸这才上下一句话：“在你心中，我跟那些小姐，有区别吗？”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好，你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行了吧，我小心眼，我忘不掉那些事，求求你，放过我行吗？”晏言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瓜葛，趁他不注意，她奋力挣脱开他的束缚，朝着包厢跑去。

　　“晏言!”背后的男孩大叫一声，晏言没有停下，她知道她不能停，她怕她会心软。

　　高跟鞋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一深一浅的，让本就不习惯的她有些站不稳，离包厢还有几步远，原以为一切都即将结束，她却突然被一人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晏言先是一惊，还未反应过来，身后的人就已经将她扳了过去，靠在墙上，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就这样落在了她的唇上。

　　“晏言，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一次吗？”刘楚凉一面急切地吻着，一面小心地问到，环着女孩腰的手越来越紧，仿佛下一秒，她就会飞走。

　　“好痛。”晏言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直到疼痛将她拉回现实。

　　“刘楚凉，你在干什么！”晏言努力推着贴在她身上的男生，可是男女力量悬殊，她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晏言，我真的很喜欢你。”刘楚凉微红的脸又贴了过来，晏言厌恶地偏过头，他的吻却一毫不落地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你们在干什么！”

　　其实在偏头的那一瞬间，晏言就看见了，她不知道秦深和叶蓁蓁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叶蓁蓁那双瞪得老大的眼睛和秦深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她什么都记不清了，她不知道肖灿是什么时候帮她把衣服披上的，也不记得后来叶蓁蓁她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别的她都不在乎，可是秦深......她的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回荡着，或许今天以后，自己现在最好的朋友，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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