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五十四）

　　居然是他？

　　辨認出前方的藍色人影，雲仔頓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欲星移。」看著對方扶著樹幹喘息，雲仔大概也猜到了不隻有她陷入苦戰「在意識世界中具現兵器，你還真大膽。」

　　「……嗯？是你。」欲星移聞聲回望，隻見藥師平淡的神色，和一樣狼狽的衣衫「不過是出劍幾次，還不到我倒下的時候。」

　　「是嗎？」這幾句話還騙不到她，醫者的本能讓她有些不高興。雲仔是知道欲星移身體恢復狀況的，更何況在意識之境中做出最凶險的搏殺。

　　這裡可不是鱗族師相擅長的領域。

　　欲星移不打算對此多做回應「大智慧的意識受創，現在應該暫時無法響動鐘聲，對眾人的控製力應該也削弱了……啊…！」

　　話音未落，欲星移的傷勢復發，整個人顫抖著再次倒向一邊染血的樹幹，卻在碰到樹的前一刻被藥師伸手扶住。

　　「在這裡藥物無效，忍著。」雲仔最後還是伸出手幫忙。

　　隻是在意識之境，任何具現化的物品都需要消耗思能，對意識體更沒有藥效的作用。雖然雲仔可以為欲星移補充思能，但顯然這時候不是個好選擇，欲星移也不會接受。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重新站好，欲星移隨即問道。

　　「和大智慧交手，在我引爆整個意識層後就落入此地。」雲仔簡單描述了下後反問「你一直在這裡嗎？」

　　「我進入深層意識，突破之後就來到此地。」

　　那還真是巧合。

　　雲仔看了下欲星移的神情「我要去找缺舟，你呢？」

　　「為何是缺舟？」

　　「他被大智慧吸收了，必定和大智慧在一處。況且，俏如來一定會去。」

　　畢竟俏如來一直堅信可以說服缺舟一帆渡幫忙。

　　外麵有玄狐攻打無垢之間，他們削弱大智慧的目的也已達到，但若是能成功在內部瓦解大智慧，那也是雙管齊下的選擇。

　　「那就走吧，馬上行動。」欲星移撐著身體邁出腳步「我絕不允許此戰失敗！」

　　因為攙扶著對方而被帶著走的雲仔已經體會到了欲星移的堅定，心情有些難言的複雜。

　　但此刻他們隻是沉默的向前走，一直到突如其來的鐘聲沖刷而來。

　　「這是…！大智慧想在意識中洗去意識！？」雲仔震驚。

　　「大智慧也被逼至極限了，這極有可能將自己的意識也消滅。」欲星移彷彿不受影響的向前走，如果不看他踉蹌的腳步。受傷又麵臨此境，他可以說是目前最危險的。

　　雲仔努力調息，緩解思能的溢散，她不能明白欲星移為什麼還能這樣冷靜「你……」

　　「咳咳……」要不是有雲仔支撐，欲星移差點往後倒，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極力往前走「不能停下來。」

　　「欲星移！」

　　藥師看不下去想讓他先坐下調息，阻礙前行的手卻被固執得甩開。

　　「缺舟在哪裡！？」

　　「你傷勢沉重，不能再繼續走了！」

　　再一次地甩開拉上來的手，欲星移也不耐煩了「如果你是我的心魔，那…你不該阻止我！」

　　「可我不是你的心魔！！」

　　兩人同時一愣。

　　「…原來如此，這才是我們會遇見的原因。」師相率先恢復行動，神色卻未平靜下來。

　　雲仔也是同樣，前行的腳步幾乎是無意識的本能，她聲音低沉道「大智慧……曾蠱惑我為常欣報仇。」

　　「……」

　　雲仔原本以為欲星移聞言必有反應，沒想到對方隻是繼續向前走。

　　「隻要你能保證地門必敗。」欲星移頭也不回，道「你可以在此地殺了我，沒人會知曉。」

　　雲仔手指一緊。

　　這……大概是欲星移能表達出最深的愧疚了吧。

　　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雲仔沉默下來。

　　但隨著前行腳步，她卻能感覺到鐘聲背後的力量在疊加，他們兩人也持續在消耗思能。時間愈來愈緊了，不斷逼迫著她下定決心。

　　再這樣下去，至少會有一人先支撐不住……

　　欲星移說任她動手，但事實上她也明白，總有些仇不能報，總有些問題並不是非黑即白，世間沒有絕對的道理。

　　「其實……」欲星移突然又開口，眼睛盯著前方不回首「我也感謝你即時救下常欣。」

　　雲仔停步。

　　再怎麼痛恨憤怒，她也不會以衝動為藉口報仇，就如同她對大智慧說的，那是拖累隊友的大忌，更是不負責任的藉口。

　　不管欲星移的話是真是假，她接受了。

　　她都炸過一次娘親最後的記憶了，還怕這一次嗎？

　　「我不能原諒你，但你不能停留在此地。」雲仔看著欲星移的背影。

　　她命令道「欲星移，退開。」

　　與此同時，地門最後反撲的鐘聲終於向所有人襲捲而來。

　　受創最重的欲星移首當其衝！

　　「啊……」脆弱的意識難以支撐，欲星移腳步一軟。

　　——忽然，在意識世界中散落各處的智者們，除了鐘聲，更接收到響亮的鳥鳴！

　　「哈啊！！！」

　　似鳳似雀的啼叫，彷彿從遠古而來，重重地撞上地門鐘聲！

　　兩股力量互相抗衡之下，眾智者腦袋頓時一清，意識不再散離。

　　「這世界……是我的主場！」

　　推開避免欲星移受到正麵衝擊，雲仔佇立在樹林間，強行將自身功體提升至極限後，巨大的鳥形幻影在身後浮現，是千年來最後一個有能力在意識之境具現化始祖之影的半魔族，是屬於種族壓箱底的絕招，卻隻有欲星移目睹這副景象。

　　龐大的力量輸出帶來上癮般的暢快感，讓她暫時忽略體內發出抗議的痛楚。與此同時，三首六尾的遠古巨鳥昂首啼鳴，催動出陣陣聲波，隨著大量光點如浪潮般推散出去，蔓延至其他智者的所在，與遠處不衰的鐘響互相對峙，與外界玄狐的攻勢相互呼應，消減智者們的壓力。

　　「不要太肆無忌憚了！！」

　　即使不斷嘔出鮮血，雲仔也沒有放棄榨取儲藏的思能輸出。

　　思能是她的專精，怎麼能在玄狐牽製了大智慧的情況下，還給她的族群丟臉！

　　「哈啊！！！」

　　全力輸出，誓要洗刷之前的恥辱，拚盡思能之力，她要為所有人創造出一條路，直接通往缺舟會合！

　　「哈啊…哈…呼哈……嘔！」意識的損傷牽動肉體受損，雲仔難以抑製氣血上湧，地上立刻多了一灘血跡。

　　身後的幻影與鐘聲漸漸消失，變得比欲星移更狼狽的雲仔劇烈地喘著氣，隨手抹去下巴的血跡，往前方開闢出的路飛速前進「走！」

　　「你……」感覺到自己些微好轉的欲星移驚愕，但此刻不容他細想疑問，跟著藥師的身影直接往前衝去。

　　此戰絕不容敗！

　　＊

　　「俏如來！」

　　雲仔和欲星移一前一後直直衝入無垢之間，隻見俏如來已經先一步抵達了。

　　「師相、雲仔。」見到倆人的身影，俏如來立刻焦急地問道「可有辦法喚醒缺舟先生？」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無垢之間，雲仔抬頭一看，果然是足以讓人難忘的場景。

　　隻見眾多腦袋有神經互相連結纏繞著，彷彿成為了一個單獨的個體，那應該就是大智慧的意識本體了。而真正的缺舟，就被困在神經網絡的中央，似乎是在枷鎖中沉睡著。

　　俏如來將希望寄託在雲仔身上，而後者略一思索，向俏如來點頭。

　　「交給我。」

　　剛剛的損耗非常大，雲仔知道這會讓她耗盡思能，但她選擇將信任交付俏如來。

　　不多言，雲仔應下後，不顧俏如來的訝異，直接展開背後的羽翼，手中第一次具現化出慣用的短刀，用盡最後的力氣，斬向缺舟周身複雜的枷鎖！

　　碰！

　　在刀刃接觸到實物的瞬間，缺舟身外的屏障也相應地反抗。隨著力道相撞，俏如來和欲星移隻看到天空中的爆炸，和雲仔被震飛的身影。

　　「噗！」壓抑不住吐出一大口淤血，雲仔被俏如來接住，羽翼雖然在半空中消失，但仍有些許黑褐色的羽毛飄散於地，那染血的飛羽幾乎和當年留在霓霞的一模一樣。

　　「雲仔！？」俏如來擔憂少女的傷勢，卻在目光觸及藥師慘白的臉色時，抱著人的手不自覺的緊縮。

　　【雲醫本來不是我選定的英雄。而讓她成為英雄的人，是你們。】

　　──不，他們還沒到絕境。

　　「沒……沒事。」不小心被顫動的紅色睫毛吸引了注意力，雲仔撇開眼避過近在咫尺雙眸，同時鬆開抓住俏如來衣袖的手。這時她才感覺到有人靠近，起身回首一看。

　　「真沒想到。」是姍姍來遲的溫皇和鐵驌求衣，前者意味深長地道「抱歉，你們知道我不擅長走路。」

　　鐵驌求衣道「你們沒事吧？」

　　「軍師、溫皇前輩。」

　　鐵驌求衣和欲星移對視一眼，前者視線短暫停留在藥師身上，欲星移微微搖頭。

　　「俏如來，是你要找尋缺舟。」溫皇羽扇指向脫身的缺舟，正站在一旁看著他們。

　　「俏如來，我已阻止此戰。」

　　＊

　　在缺舟回歸肉身，阻止雙方拚殺時。

　　意識世界之外，廢蒼生、燕陀龍和憶無心也在竭盡自己的力量守護著進入夢境的五人。

　　此前眾人分散在意識之境各處輪流遇險，每個人的狀態很難說誰比誰更糟，直到雲仔爆發分擔了其他人的壓力，前者卻瘋狂嘔血，一度讓廢蒼生手下的變靈器顫動不已。

　　此時見五人的狀況漸趨穩定，藥師也不再吐血，他們終於能暫時鬆了一口氣，精神不再那麼緊繃。

　　而在無人注意的樹林裡，有人也在觀察著幾人，隻有視線在藥師身上多停留一會，最後帶了點遺憾。

　　終於，那人仍選擇悄悄離去，彷彿從未來過，隻留下一襲華裘的背影，在億無心即將察覺前消失。

　　＊

　　「俏如來，你們離開吧。此戰和局作收，下回作足準備，再攻地門。」

　　應俏如來的要求阻止大智慧的夢幻泡影，缺舟救下命懸一線的玄狐，意識再度回歸無垢之間。

　　缺舟的眼神掠過虛弱的雲仔，勸說眾人撤退。

　　這已經是在證明大智慧謬誤之前，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缺舟先生。」

　　走到這一步，付出了這麼多代價，俏如來不能退也不願退。

　　背負著眾人的信任，俏如來向前一步，專注地注視著缺舟和他身後的大智慧，擲地有聲。

　　「如果我說，我能證明地門的錯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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