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三十七）

　　金雷村中，白衣少女正來回踱步，飛淵和海境太子已經離開了，現在村內隻剩武斂君留在此守衛，常欣更擔心在外麵的人。

　　前段時間大家都被洗腦，連雲仔也忘記一切，忘記自己了……

　　「常欣。」

　　巫女隨著叫喚回頭看向來人，雙眼一亮又馬上被擔憂佔據。

　　「玄狐，錦煙霞！」常欣看著玄狐背上仍然昏迷的白蛟「你怎麼突然出去了？錦煙霞怎樣了？有沒有事？」

　　「你說你擔心她。」玄狐道「她在地門打算犧牲自己，所以我就打昏帶她回來了。」

　　「謝謝你，玄狐。錦煙霞傷勢這麼重，先將她安置吧。」

　　驚訝玄狐因此跑去地門，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常欣誠摯地向他道謝，當初那個可怕冰冷的劍客已經是會體貼人的好朋友了，有了找到人性的感覺，常欣覺得玄狐其實是有感情的，隻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然而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聽描述似乎情況慘烈，連錦煙霞都受傷成這樣了，那在地門的雲仔......

　　「玄狐……」常欣躊躇地問道「你有在地門看見雲仔嗎？」

　　「……」有。

　　但是玄狐看著這些日子一直叨念青梅的巫女，突然不想告知關於藥師的訊息了，反正她會回來，而且現在明明應該是安置錦煙霞比較重要吧。

　　見玄狐不講話，常欣失落了下，就聽到他道「錦煙霞還在昏迷。」

　　「啊，玄狐，你快將她帶到雲仔的藥間。」被轉移了注意力，巫女沒有察覺到對方的語氣過於快速了。

　　領著玄狐帶著白蛟一起走入金雷村的藥房，並翻出房內收藏好的瓶瓶罐罐，巫女按照記憶中青梅的步驟幫白蛟上藥。

　　原本這些照顧患者的工作一向都是藥師負責的，然而最近幾乎都是巫女接手幫忙，並非是抱怨工作量，而是這樣讓常欣更加清晰明白青梅不在身邊的事實。

　　緊壓下內心躁動的情緒，常欣埋首幫錦煙霞做些簡單的傷勢包紮，長期在青梅旁邊耳濡目染下，一般的傷病常欣還是會處理的。

　　而在專心的狀態下，巫女自然也沒察覺到玄狐出去，也沒聽到又有人進來的腳步。

　　「常欣。」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輕柔的聲音彷彿帶有強烈的衝擊力，將白衣少女手中的繃帶敲落了地，但脫離專注狀態的巫女，也沒有心思再去撿起無辜躺在地上的醫療用品了。

　　「常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帶著笑意，再度呼喚。

　　僵硬著身軀的少女緩緩轉身，就看見門口逆光站立的褐色人影遵循自己的承諾，再次笑著開口。

　　「常欣，我回來了。」

　　看著褐色人影張開手，常欣再也忍不住地撲入少女懷裡。

　　「雲仔！！」

　　*

　　雖然距離雲仔離開金雷村沒有多久，她們卻都有久別重逢的感覺，這段日子發生太多事，即使是金雷村裡也一度陷入混亂，兩人互相交換了彼此的故事，才知曉對方曾經歷過那樣的凶險。

　　「所以是玄狐救了你們。」聽到金雷村被洗腦後又在玄狐摧毀佛塔後恢復，雲仔也不得不承認還好有這隻狐狸在，才沒有出事，也幸好在地門第一次遇到玄狐時沒有守住那座廣澤寶塔。

　　自己設的結界在機緣巧合下被毀是自己的問題，玄狐確實有做到守護村子的承諾，隻是對於明明是自己的家，卻要靠外來的狐狸守護這點，讓雲仔不太高興，尤其是對於自己的無力。

　　「幸好有玄狐和飛淵的幫忙，金雷村和你們都沒事是最好了。」常欣笑著，提起雲仔在地門的生活「地門雖然讓你忘記我們，但是沒有給予痛苦，不像是非常壞的組織呢。」

　　「嗯……沒有強迫我出戰，還給了親人的溫暖，地門確實編織了一個美好的夢境。但是常欣，你懂我的，我從不願意忘記你們。」沉著臉雲仔道，盡管心中仍燃燒著火氣，但她不會否認自己確實被抓住了弱點「為了夢而拋棄一切，那不過是懦夫的逃避，不能讓地門這樣玩弄眾人的記憶，不能讓金雷村再次陷入危機。」

　　聽完青梅的言論，常欣卻道「雲仔，我知道你因為不想讓我們擔心，有些事情不願意說。但是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讓我們難過好嗎？」

　　「知道了，常欣你不要擔心太多，有一天會全部告訴你的。」雲仔承諾道，心裡彷彿泡在暖洋洋的溫水中，終於有了脫離戰場回到熟悉處的安全感。心神一鬆，累積已久的疲累就突然爆發出來，讓少女晃了一下，被巫女注意到異樣。

　　「沒事。」雲仔擺擺手「休息一下就……」

　　「雲仔！」

　　被一聲喝打斷了話，藥師眨眨眼，和巫女一同推門出去。

　　「還知道回來！居然讓長老和巫女掛心，實在是該反省！」熟悉的語氣讓雲仔忍不住笑了笑。

　　「清伯，我沒事，不要擔心。」雲仔笑道「是有什麼事嗎？連小七、武斂君也來了。」

　　「是銀燕他們啦，在外麵說要找你。」小七比劃著，同時高興道「雲仔，歡迎回來。」

　　「雲姑娘，歡迎回來。」抱著劍的青年也向藥師點頭致意。

　　雲仔看著他們，低笑，帶著柔和的神色。

　　金雷村，我回來了。

　　*

　　雲仔稍微收拾了一下藥房就去找人了，常欣因為擔心雲仔太久不願意分開自然也跟了上去，而待在門外的玄狐見狀也默默地尾隨，隻是遠遠的走在後麵。

　　「銀燕、萬雪夜。」雲仔向來人打招呼「錦煙霞在裡麵休息，尚未清醒。」

　　「我去探望。」萬雪夜道，向幾人致意後便往雲仔她們的來處而去。

　　「幸好錦煙霞姑娘回來了。」銀燕慶幸道，雲仔看他臉色有些難看，讓她有些不詳的預感。

　　「銀燕？」藥師詢問「在地門最後發生了什麼事？」

　　緊握著拳頭，銀燕詳述他知道的，補上雲仔錯過的細節「……後來鐘聲突然又響了，我和老賊頭、萬雪夜逃出地門後就遇見你和苗疆國師，但是……大哥和其他人都沒有出來！」

　　「俏如來失陷了！？」雲仔忍不住上前走一步，還是被常欣拉了手才冷靜下來。藥師思索了下，回頭看向玄狐，剛好對上後者的麵無表情，但因為劍者平時便是這副樣子，因此雲仔也沒有太過在意。

　　藥師重新轉向雪山銀燕「所以，包括俏如來，義…藏鏡人、千雪孤鳴、苗王、金剛尊和摩訶尊都失蹤了？」

　　「是。」

　　怎麼會敗得這麼慘！？

　　努力先冷靜下來，她為了先趕回金雷村，現在才知道這場戰役他們付出多大的代價，那現在是否有其他未知的缺漏？又該怎麼挽回？

　　「怎麼會這樣……」聽聞噩耗，常欣也感到驚慌，連忙轉向玄狐求助「玄狐，你能不能幫忙救出俏如來他們……」

　　然而麵對常欣的拜託，玄狐卻給出了和先前不同的答案「我拒絕。」

　　「啊？為什麼？你那麼厲害，又不受鐘聲影響。」

　　明明是常欣提出疑問，玄狐卻是沉沉的看向藥師「不知道，就是不想。」

　　話落，玄狐直接轉身離開，即使常欣呼喚也不理會，雲仔手按在青梅肩上安撫道「常欣，他不想幫就算了，本來他也沒義務幫忙。」

　　隻是這隻狐狸的態度……嘖！

　　「我會想辦法，不用擔心。」雲仔道「銀燕，你身上也有傷，先休息吧。」

　　由巫女安排銀燕一行人的住宿，藥師則盡職的幫忙處理戰後的傷勢完畢，便往祭壇而去。

　　*

　　「玄狐。」

　　孤獨坐在崖邊的玄狐，抱著劍安靜注視的海麵，對藥師的呼喚完全沒有反應，後者也沉默下來，佇立在劍者身後。

　　良久，等不到下文的玄狐才開口「你不是來找我去救俏如來的？」

　　「你不想去，我沒必要逼你。」雲仔也不認為有需要低三下四的求他幫忙，雖然玄狐不受無我梵音影響，她自己也不是沒有能力「我能從地門出來，有你一份幫忙。」

　　「欠了人情，所以才不敢利用我？」玄狐站起正麵對著藥師。

　　聽了這句話，雲仔瞇了瞇眼，收回原本要說的話，卻提起另外一件事「我看到了你的記憶，你是鐵精？」

　　「是。」

　　確認了在玄狐身上發生的種種異象的緣由，雲仔就要離開，卻被玄狐留下，用著暗含氣勢的語氣「就這樣？你沒有別得要說？」

　　雲仔發現玄狐彷彿時刻都在向她挑釁，與她從地門回來前的態度不同。

　　看向身帶魔氣的鐵精，後者暗紅色的雙眼直直盯著自己，抱著劍的手一隻不自覺地按在劍柄上，就像狩獵前的狐狸，盯著目標的反應蓄勢待發。

　　「這壇是謝謝你守護金雷村。」雲仔把腳邊的一壇酒丟給玄狐，後者反射性地接住，然後落入了茫然的狀態。

　　藥師轉身就要走，玄狐正要說他不喝酒，手中的陶甕卻突然破裂。

　　「然而你不該那樣對待常欣。」

　　冷冷的語調隨著碎裂的瓷片砸在玄狐身上，酒水濺了他一手，而等玄狐反應過來，黃色的髮帶尾也最後消失在石間，雲仔已經走遠了。

　　看著無人的洞口，玄狐捏緊手中最後的碎片，細微的粉末從指尖漏下，隨著海風飄散。

　　*

　　經過雲仔把脈診斷，錦煙霞在地門連戰，又在最後險些自我犧牲，身上累積的傷勢和消耗的氣力，讓她到現在都還不能清醒。幸好體內的蛟龍之力自發的保護自己，有這股力量修護，錦煙霞並無大礙，剩下的隻是時間的問題。

　　回自己的房間裡，雲仔一邊和常欣聊著天，一邊翻出收藏已久的離塵石和隨身的短刀，一筆一劃的在石頭上雕刻著陣法，為闖入地門的行動做準備。離塵石是良好附加術法效果的材料，在中原十分少見，雲仔這份還是從小少爺手中拐來的，後者來自武林百年世家，這種東西還不放在眼裡。

　　和青梅講起當初她從小少爺那邊拐騙來拿出來賞玩的離塵石，然後把離家出走的某人坑回自家叔叔麵前的經歷，藥師忍不住低笑兩聲。雖然之後也被報復回來，離塵石卻沒被拿回去，這石材最後還是留在少女這邊，直到今日才拿出來。

　　附加上精神防禦後，雲仔猶豫著正要添上攻擊型術陣，就被房外的騷動吸引注意力。出門一探，是許久不見的鱗族師相在詢問地門之戰的訊息。

　　「除了萬雪夜口述的記錄，我需要更多的情報。」欲星移思索著從風逍遙和萬雪夜兩人得到的資訊。

　　「我來補上吧。」雲仔道，和常欣一起走進「師相，好久不見。」

　　對付地門自然是越多助力越好，雖然不曉得之前鱗族師相在忙碌什麼，但現在站出來表示不會坐視地門擴張，畢竟中原、苗疆若是相繼淪陷，下一個首當其衝的就是海境。而在俏如來失蹤的當口，他們也必須有足夠的智謀，有師相可以依靠，雲仔自然不會藏匿自己的情報。

　　於是雲仔將在地門的經歷、缺舟的目的、大智慧的態度和能力等等告知欲星移「…地門一役，缺舟最後插手放出鐘聲，但是在與我交談時並未以思能擾亂，和玄狐離開後，獨眼龍也沒有追來。」

　　因此，即使聽聞鐘聲，雲仔也沒有感覺到腦袋不適，原本大智慧派出的追兵也沒有跟上，都是因為有缺舟插手，而已經力竭的大智慧沒有餘力阻止藥師離開了。

　　「可以確定，缺舟希望妳保留記憶，這與大智慧的目標相悖了……嗯，地門出現分歧，或許可以利用。」

　　「我可以去，地門戰後恢復不會太快，加上缺舟置身事外，一般的鐘聲對我而言不是問題。」雲仔向前一步「借我一項王骨，藉機重創大智慧，單純思能的運用地門不是我的對手。」

　　「真的嗎？」銀燕驚喜，但「不行，這太危險了。」

　　「隻要找到顛倒夢想，我就有把握全身而退。此劍應該在缺舟或雙尊手中，不難取得。」雲仔道「而且我戰力不強，即使失陷也沒關係。」

　　雲仔和銀燕看著欲星移，而後者將藥師不同以往的積極態度收入眼中，暗自評估著雲醫出戰的利弊。

　　「若能挫敗地門，是一個很有用的提議。但是……」師相話鋒一轉「風險太大，不能保證缺舟不會出手，他仍是大智慧的一部份，不能確定他的底線，進入地門的人隨時都有可能被洗腦，屆時你可能就回不來了。」

　　「這麼危險……」常欣擔憂地看著青梅「雲仔，不然我再去拜託玄狐，請他幫忙。」

　　「那隻狐狸隻答應守護金雷村，不會同意去救人的。」雲仔不贊同道，鐵精的心思難猜，誰知道他在鬧甚麼彆扭。

　　「你們之前說，玄狐不受鐘聲影響？」欲星移問道，雲仔和常欣便將玄狐摧毀廣澤寶塔，和闖入地門帶走雲仔和錦煙霞的過程詳述。

　　「嗯…所以玄狐不願意救人？」

　　常欣點頭「對啊，之前還是他幫我找回雲仔和錦煙霞，但是之後突然就說不想去了……」

　　對於玄狐的態度丕變和突如其來的冷漠，常欣有些難過，但是現在是玄狐最有能力去救人的，巫女想著再去拜託看看。

　　「我大致了解了，還有些情報需要特定的人才知道，這部分我來處理。」說著，欲星移卻看向藥師「雲姑娘，麻煩請你跟我走一趟，我需要你的幫助。」

　　「金雷村可能還會再受到攻擊。」雲仔拒絕道，她可不想再次讓村子陷入地門影響的範圍，而常欣也不想雲仔離開。

　　「妳是大智慧看重的目標，妳更不能常待在村裡。我有把握轉移地門的焦點。」

　　欲星移慢條斯理的反駁雲仔的藉口，卻是句句戳中重點，打在藥師心上，話講到這個份上，雲仔也隻能和青梅道別，不得不跟著師相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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