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二十九）
自從封嬸被當作人質引她出村後，雲仔就知曉暗處有人關注著金雷村和她。昨晚的事件明顯是為了試探她的能力，可以判斷暫時沒有交好的意圖，立場很可能與俏如來或天門對立，但與地門不一定是同盟……這點雲仔是從缺舟的態度上推測的。
但在金雷村內低調行事，無意牽連龍涎口，也可能對海境有忌憚，不排除就是海境一方的可能性……
想到九算與俏如來仍是對立的立場，而海境有個態度微妙的欲星移，雲仔默默將可疑人選記在心裡，但她現在不能擅離村子，也不放心讓小七或其他村民通知俏如來這件事，就連探查線索都不容易，隻能加強防禦。至少待在村中，主要的防備對象就隻是地門而已。
因此雲仔時常檢查自己設下的術式陣，並思考怎麼把作為媒介的小旗子藏得更隱密點，但因為雲仔不太了解奇門遁甲，也難找到學習的資源，隻能使用簡單的機關和藥粉。
金雷村雖然不大，但陣式畢竟環繞整個山頭，要完成整個工程還是需要花費不少功夫的，因此雲仔隻能慢慢地來，有時常欣也會過來陪她，至少不會太過枯燥無聊。
「鏽劍何在，盛名何來，全作腐骨鑄屍骸，千年功成盡無奈，寧拋冠，望興歎，百感傷懷，廢字成哀。」
雲仔才剛完成一個旗點的修繕，就聽到耳邊傳來陌生的詩號，粗曠帶殺的男子明顯來者不善。
瞇了瞇眼，少女緩緩起身，並將後退的常欣護在身後「你和昨晚的人風格倒是不一樣。」
昨晚那批人都包得緊緊的，身上也不帶任何一點飾品或身分標誌，謹慎非常。而麵前此人大剌剌地袒胸露腹，胸前大片刺青張揚，帶有濃濃的個人風格。
「雲醫在哪裡？叫她出來！」不理會褐衣少女話裡的試探，來人直接點名要找的人。
「真沒禮貌，說是墨家的手下都配不上。」雲仔故意挑釁道，可惜外表粗曠魯直的男子也不上當。
手中的長刀轉了一圈扛在肩上，男子隨意哼笑了一聲「小小年紀，心眼特別多。我隻找雲醫，再不找她出來就別怪我毀了這裡！」
聞言，雲仔回首對臉色憂慮的青梅道「常欣，快去龍涎口找人！」
常欣明白這是讓她去找玄狐幫忙，擔憂地囑咐雲仔小心後，便趕緊跑回村裡，盡自己所能。
男子也放任白衣小姑娘跑遠，雲仔想著拖延時間，便問道「能否請教大叔的名字？」
「魯缺。」男子回答道「女娃兒倒是爽快，跟我走！」
上官鴻信要他不能驚擾金雷村，現在少女自動把同伴支走也省了他一番工夫，直接帶走便是。至於怎麼認出目標的，他被告知過雲醫和金雷村巫女的關係，既然剛離開的是常欣，那麼留下來的必定就是他要找的人了。能一來就遇上目標，運氣還真好。
反倒是雲仔咬了咬牙「大叔怎麼認出我的？」
想利用剛剛布下的藥粉和機關，但魯缺從現身開始便一直保持著距離，無法輕易得手，雲仔心知此人將比昨夜的黑衣群更棘手，也隻能握上刀柄戒備，需要想辦法誘使人踏入陷阱。
「麥廢話，走就是了！」魯缺抬起長刀直指藥師，看著少女的動作哼笑道「你旁邊那堆機關隻是廢物，阻擋不了我！」
「嗯？魯……你是魯家的人！？」從對方態度和姓名推測道，沒想到卻惹得對方臉色一沉。
「廢話太多！蕭山九恨錢江觀浪潮！」
見人一言不合直接揮刀斬來，刀式連環，勁力萬鈞，頓時捲起周圍風沙葉石，雲仔沒時間細想魯缺的來歷，隻能凝神應敵。
*
話說另一邊，常欣急急奔向祭壇找玄狐幫忙，但等到倆人回到樹林間時，卻看不到雲仔和陌生者的身影，周遭隻剩一片狼藉。雲仔原先設下的旗子和機關被破壞殆盡，四周除了兩種刀痕和一些莫名的焦痕，隻有被雲仔的藥粉無辜潑及的枯樹，和明顯是雲仔臨時留下的小旗子，零零散散的插在地上。
那是雲仔臨時補上的小陣，尚能和繞著村子的其他旗子連成一氣。玄狐在勘察周遭痕跡時發現一行字，字跡雖然淩亂，但獨特的氣息讓玄狐一眼就知道那是雲仔留下的訊息。
──保護陣法和金雷村，等我。
「玄狐，雲仔她……」明白前一句是給玄狐，後一句是為了安她的心，但常欣怎麼可能就這樣放心。
玄狐卻阻止巫女「你不能離開，危險。」
「玄狐，你能不能幫我去找雲仔？」常欣懇求地看著玄狐，但後者沉默了一下。
「我要保護陣法和村子，不能離開。」玄狐道「她不一定有事。她說了等她，留下的刀痕也不一定是落在下風。」
「嗯……」被玄狐勸解一番，常欣也隻能一起返回金雷村。她一直以來都很相信自己青梅的本事，但不知為何，這次總有股不安的感覺讓她有些心慌。
雲仔說了等她，不會有事的……
*
被魯家的機關術惡意的糊了一臉，雲仔根本無法施展開，隻能在被迫離開前留下訊息，若地門臨時侵入，還有玄狐和陣法保護。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被魯缺帶到昨夜的樹林附近停下，有些狼狽的雲仔猛然發現這裡是佛塔鐘聲影響的邊界，知道不太可能是巧合，心下微沉。
「有人跟我說，妳是試驗作品的最好對象。」
「什麼意思？」雲仔不明白魯缺在說什麼，她的旗子被摧毀後當下十分氣憤，最終為了探察背後之人才選擇跟著魯缺離開，但這個選擇其實十分危險，雲仔有些覺得這次的決定是錯誤了。
但幕後之人就是看準她必定會這麼選擇，雖然少女很謹慎，但有時行事卻十分大膽，要引人出來，不難。
這時，遠方的佛塔敲響第一聲，雲仔注意到眼前的人耳朵裡有小物隨聲音震動，似是吸收了鐘聲的效果，覺得那小物有些眼熟。
「你果然能抵抗鐘聲。」魯缺見少女在這個距離下完全對鐘聲無動於衷，知道上官鴻信的推斷又對了一次，開始測試打造的東西效果「那再用這個試試。」
魯缺手裡多出一物，地門的鐘聲頓時在雲仔耳裡放大數倍。
劇烈的佛氣衝擊讓少女臉色微變，體內的魔氣不由自主的被激發出來，雖然頭腦昏脹但尚能抵禦「這是……增靈器！？為什麼一定要我入地門！？」
「還不夠？」魯缺見狀再拿出一個，準備回去改進一下，果然是試驗作品的最佳人選「要怪就怪上官鴻信吧，是他要我做的。」
雖然有些煩躁，但答應的事情不得不做到，畢竟雁王也做到了他的承諾。
倍增的壓力迫使雲仔雙腿一軟跪下，渾厚的佛氣在增靈器的幫助下衝擊腦識，而魯缺提到的人名讓雲仔心神一震，魔氣築起的防線頓時失守，腦中的記憶一一浮起又漸漸散離，潰敗的屈辱和慌亂讓雲仔拚命念著不想忘記的人，卻是徒勞無功。
「可惡！常欣……師尊……俏……」
見少女眼神開始轉向空茫，魯缺有些不忍的甩手離去「哼，上官鴻信，下次這種事不要找我！」
*
魯缺不知道，少女的提問不隻是對他，在第二聲的佛鐘敲響，雲仔的意識裡已多了一個人。
「又見麵了，雲姑娘。」
「又是你！缺舟一帆渡。」在魯家增靈器的幫助下，缺舟再度進入雲仔的識海中，藥師本能地豎起尖銳的防備，同時在內外問道「為什麼一定要我入地門！？」
「這是緣，是你的機緣，也是佛緣。」
「我是魔，不是佛！」雲仔看著修行者，努力恢復應有的平靜「地門搶了紫金缽後，擴張的真快。」
「紫金缽本屬地門，讓地門有餘力渡化眾生。而為了渡化世人，需要無我梵音。」缺舟道「但普通的無我梵音對你無效。」
「你甚至能讓一個村落不受影響。」另一名大智慧念荼羅現出身影「你是特別的存在。」
察覺到這個大智慧的敵意，雲仔頓時明白這次和昨晚的情況不同了。難道是自己為金雷村設下的陣法讓地門感覺到威脅？
對方來者不善，雲仔便知道了地門下個侵略地點「不準對金雷村下手！」
「他們也是眾生。」
「你！」雲仔氣結，卻在佛力壓製下難以動手。
「為何要抗拒？你們將迎來真正的安寧。」
哼了一聲，雲仔怒瞪大智慧，缺舟卻對大智慧道「也許這不是安寧。」
「也許這是心底的願望。」念荼羅回應，對少女道「而地門，會實現你的願望。」
被戳中內心曾經閃過的念頭，雲仔反而勃然大怒，但無法再言，因為加強佛力的鐘聲已然催響。
「你們該死……」
「再會吧，下次見麵就是在安寧喜樂的世界了。」念荼羅和缺舟一灰一白的身影漸漸消失，雲仔又回到樹林裡，聽到魯缺提起雁王之名，頓時明白背後的人目標是即將攻打地門的俏如來，但已經來不及了。
「可惡！常欣……師尊……俏……」
被達摩王骨加持的鐘聲從耳朵穿透意識深層，雲仔頭痛欲裂，被翻出的過往開始消散，隻慶幸的是已交代玄狐守護陣法，至少能保護常欣和金雷村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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