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背離的情感

　　（七十五）

　　感覺到小崽仔不安分的掙扎，烏祭唇角挑了挑。

　　「長輩都教導我們不能跟陌生人走，否則會被帶去賣掉。這位陌生的大哥，請別為難人呀。」

　　瞪著死不承認的少女，天地不容客怒火熾盛，隨手將盾重重插入地下「廢話少說，不走，就打暈帶妳走！我跟那個心軟的史狗子不一樣，不會放任女兒去做傷天害理的魔頭！」

　　戮世魔羅的出現已經很糟心了，趁還能挽回，就算打斷腿他也有覺悟把阿雲從元邪皇那裡拉回來鎖在家裡。

　　跟隨元邪皇，會死的。

　　「哎呀呀，本座姓烏名祭，雖然大哥你一身烏漆抹黑，但應該跟我不同姓才是。」

　　真麻煩，她不是純粹的武道派，小崽仔也不是走正面刀的類型，一旦碰上了頂峰的武者又無法迴避就棘手了，她可不是無敵的邪皇啊。

　　「況且，這麼粗暴的對待女孩子，難怪大哥你的女兒會離家出走哩，居然要把什麼都還沒做的無辜可憐的少女推向龍潭虎穴，哎呀呀，連本座都不忍心了。」烏祭虛偽地笑道「讓長大的兒女自由的飛也是父母的義務哦，不聽勸的頑固家長會被討厭的！」

　　對雲仔來說，現在的尚同會和苗疆都不安全，忌憚她的人太多，不知何時所謂的自己人就可能捅她一刀，更別說還有一邊虎視眈眈的雁王在。

　　想讓雲仔待在危機四伏的地方，又是什麼居心呢？或者說其實並不關心，所以也不曉得她的處境？

　　當然，這些對烏祭來說無所謂，甚至也可以好好玩上一番。但有邪皇在的地方，才是他真正的歸屬地，他只想要幫助邪皇達成宿願，其他不過附加價值而已。

　　然而，天地不容客完全不理會烏祭的言辭，也不打算和她辯論糾纏「我講了，我不會放你離開。阿雲是我認的女兒，你不認？那就打到你認！」

　　話未落，天地不容客掌一翻，瞬身掠過地面豎立的盾，在披風輕揚間破空打向烏祭。

　　「嘖嘖嘖，真是不講理。吾都帶了面具了，怎麼一個兩個還堅持是自己認為的人呀。」

　　後者在隨口抱怨中動作自然地退避，身姿宛若鳥類般輕盈順暢，不用回頭也能倒退著自由穿梭在樹林間，思考著甩掉人的方法，輕飄飄地回應。

　　「自己不容於中原苗疆，卻想讓小雲仔棲身排斥魔族的群體？現在到底是誰想要小崽仔的性命呢？」

　　「天地不容客絕不允許他人欺負我的女兒！」說著強勢保護的話語，天地不容客卻腳一踏封住去路，右拳搶攻烏祭面門。

　　不允許，所以自己來嗎！？

　　預判到的烏祭上半身向後一折，同時揮翅搧開踢腿，伸手抓住眼前尚未收回的拳頭，腰際一發力，整個身體迴旋的力道掀翻天地不容客。然而後者反應迅速，左腳立刻踏上身邊的樹幹，趁機反手捉住烏祭，卻突兀地抓了個空。

　　幻影在天地不容客面前消失，烏祭利用這一空隙直接旋身繞背，就被早有準備的天地不容客手肘一撞！

　　「啊！」烏祭胸口內縮，雙翅本能地護在前方，頓時受創。

　　「但將走錯路的女兒打回正途，也是我的責任！」

　　硬接了一招，烏祭欲趁勢急退又被經驗豐富的武者纏住，襲來的掌上附著濃烈而堅韌的信念，道道拳風揮出絕不干休的意志，沒有殺意卻狂怒而強烈的意念連烏祭都忍不住動容。

　　「不殺了我嗎？還以為人族只會對其他種族喊打喊殺——可這樣黏答答的糾纏不休，又是何必呢～」

　　貼身近戰下，飛速適應了天地不容客力度的烏祭速度驟提，從容地在攻防的間隙製造小型幻術，利用視覺偏差干擾對方的判斷，試探他的底氣「你就不怕帶了臥底回去？把本座帶在身邊……還是說，其實你也很想加入邪皇麾下，但傲嬌地偏要本座影響你的意念才甘心～」

　　說著，還忍不住皮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區區小把戲，能耐我何？」猖狂一笑，天地不容客的武技早已近乎於道，比起五感更相信生死間的直覺，在烏祭的小動作被洞悉後，很快便被搬回一城，後者漸漸顯得左支右絀「未免太小看天地不容客了！」

　　——阿雲也是，連阿雲都小看了他。

　　所以才不夠相信他這個父親，不信任他能保護好女兒，遇到了挫折也不向他求助。

　　這是他的責任，沒有給與足夠的安全感，甚至讓阿雲在俏如來的照顧下出事了，他還後知後覺，只能憑著巧合才找得到女兒。

　　所以這次，不論史艷文他們在思考什麼大局，他絕不會輕易放棄阿雲！

　　＊

　　另一邊，受到重創的玄狐逃脫後遇到史艷文，終於支撐不住便昏了過去倒在後者懷中，被帶回還珠樓。

　　好不容易轉醒，第一句便是對俏如來道歉「對不住……我沒有帶回雲仔。」

　　緊緊抓住扶他坐起身的俏如來衣襟，玄狐消沉懊惱道，他辜負了使命。

　　似是心有靈犀，在照顧沉睡的常欣時，她彷彿是感應到了什麼而驚起，並且急切地尋找雲仔，不斷叨唸著雲仔需要她，不惜仍舊僵硬的身軀也要趕到好友身邊。是玄狐強硬的要常欣修養，加上長老的勸說，才讓常欣留在村裡。

　　可他還是晚了一步！

　　就連俏如來和勝弦主安排好的機會也沒把握住，在元邪皇和烏祭的聯手下，一敗塗地。

　　「麥著急。」俏如來輕拍玄狐肩膀寬慰道「既然同心石的力量沒有消散，還能對抗烏祭，雲仔就一定還在。」

　　「我不會放棄。」

　　「還有我。」錦煙霞從房外走進，身上的氣息令敏銳的玄狐察覺有異「俏如來，你的計劃不能把我排除。」

　　「錦煙霞姑娘？」

　　「這是……佛氣？」

　　「我練了菩提三悟。」白蛟坦白，追逐烏祭的意志從不落於玄狐之後，這段時間，她也不是什麼都沒做的，還去找了藥神一同研究。

　　「是菩提尊的功法。」

　　菩提三悟雖不出出名，卻是與地門的無我梵音同樣有類似洗腦效果的佛門武學。

　　俏如來看著錦煙霞，這樣拉回雲仔的把握又多了一層，雖然不知錦煙霞是如何得到這門武學，但知曉這對她有多麼不容易。

　　「如果雲仔知道這麼多人在意她，也許能多一些支撐吧。」也不會每次都這麼輕易就放棄自己了。

　　這次行動失敗俏如來不是不失望，但臉上不能表現出來。想到雲仔離去的背影，心底微微發疼。

　　錦煙霞卻突然問到「那你呢？俏如來，你在意她嗎？」

　　「我當然……」

　　「你在意她嗎？」錦煙霞打斷俏如來，重覆問道。這一次，她想替雲仔問清楚，至少也要讓俏如來明瞭自己的想法。

　　玄狐迷惑的看著倆人，沒有理解錦煙霞理所當然的問題，以及沒有立刻回答的俏如來。

　　玄狐索性先將戰前俏如來交給他的東西拿出來，於掌心上攤在後者面前「物歸原主。」

　　同心石。

　　＊

　　「讓我離開，我要去找主人！」久未現身人前的鴉玖此時被強硬的鎖在不為人知的洞穴裡，滿臉憤恨，雙眼潮紅，凶狠地瞪著牢頭。

　　沒有被人用眼神千刀萬剮的侷促，慕容勝雪悠悠哉哉地對著那張著急的臉吐出長長的白煙，上下打量欣賞自己的傑作，斷絕了出路與消息來源，絕不會讓人跑出去。

　　「慕容勝雪！」

　　「吵死了。」慕容勝雪揮了揮手，隨意地把怒吼驅散「魯莽、躁進、不知進退……那個女人果然是做慈善的，才沒把你丟掉。」

　　在青年的怒視中，慕容勝雪輕點了幾下讓鎖鏈往內縮，徹底封鎖前者的行動。

　　「啊，也不對，是狡猾地讓別人做慈善才是。居然丟過來還誆騙我來做褓姆……」而他竟然才看透幼年夥伴的險惡用心。

　　在之前配合的行動中，他多少了解鴉玖的能耐，這鐵鍊限制不了人多久，但也足夠他冷靜了。

　　「在下是雲姑娘最忠心的屬下，請不要污衊主人！」

　　「呵，也只有愚忠這點能看了。」慕容勝雪道「總之，這幾天你就待在這裡，你的雲姑娘之前留下的話是聽我的命令，你不會想違抗對吧。」

　　「這……」

　　宛如遭到雷劈，鴉玖頓時喪氣，放棄掙扎「主人…命令……可惡……」

　　「既然聽懂了，那我就走了。」確認了鴉玖不會鬧得引來他人注意，慕容勝雪放寬鎖鏈後便直接離開了。

　　開玩笑，他才不要真當褓姆，鴉玖好手好腳的總不會餓死自己，而且雖然罵得狠，但事實上頭腦不再發熱後便不會再次衝動。他也已經仁至義盡，沒必要浪費時間看顧。

　　慕容勝雪只承認一起長大互相挖坑的雲仔勉強可以算是朋友，可山洞裡的憨人會怎麼想還不知道。

　　等人回來再自己調教屬下吧。

　　……不曉得會不會順便抱得美人歸？

　　＊

　　為了活捉身形敏捷奇詭的烏祭，天地不容客以近身戰和擒拿手對付前者，鮮少發大招，也不讓烏祭有機會拉開距離遁出。就算一時抓不住滑溜地跟條泥鰍似的烏祭，也可以慢慢消磨對方體力與耐心，等待一瞬間的機會。

　　烏祭確實開始感到不耐煩了，他與習慣了漫長的醫術研究與診斷病患的雲仔不同，同時還有一股不明的心緒一直在干擾，沉寂太久的烏祭在天地不容客百般阻擾下耐心漸失，脫身不能，攻勢漸漸急躁了起來。

　　好在即使天地不容客大開大闔的拳腳掃開了散落的羽毛，卻因為數量夠多，夾雜在被波及而紛落的葉片中，漸漸地在倆人腳下結成了陣。

　　「出招這麼兇，把本師打死了，小崽仔也回不來喔～」又中了一招，烏祭在閃避時笑道，彷彿沒有感覺到疼痛，消失又出其不意地揮打出的翅膀配合神出鬼沒的羽飛刺，在錯身的瞬間削斷天地不容客的髮絲。

　　「妳的羽毛掉了這麼多，不會禿嗎？」天地不容客突然道。

　　被發現了！

　　「當然是為了送你——這道豐盛的饗宴啊！」

　　「——烽火燼霜殘！」嘴角的笑容扭曲，烏祭伸手用力一握，身邊的尾羽瞬間點燃劃成線，噴發的火焰在最外面連成正三角包圍住一個眼形輪廓，烏祭和天地不容客正好踏在對立眼白處，青藍色彷彿蛻變般從底部往火尖上攀爬，天地不容客眼前的紅焰迅速漸變成藍，宛如毒素的幻境在蔓延後立刻炸開！

　　轟——！！

　　「哈哈哈！雕蟲小技，這饗宴連女暴君那女人的廚藝都比不上！」

　　爆炸的一瞬間，五感失去掌控，指尖也泛起青色，面罩下滲出一道黑血。但早有準備的天地不容客極招已然上手，強行突破。

　　「爆雷狂濤！」

　　雷鳴驚爆，一力破萬鈞，五感的幻覺扭曲了下頓時被衝散，電流襲捲所有落地和即將落地的尾羽，連同灰燼湮滅了一切。烏祭遭到被術法反噬嘔紅，天地不容客卻得理不饒人，控制著未盡的招式，向烏祭逼近。

　　後者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藍芒，甚至來不及擦拭滴落的鮮紅，不知何時夾在指尖的葉片已抵上嘴唇，垂落眼，調轉全身功體，帶著血腥氣用力一吹。

　　葉笛鳴響，直衝天地不容客耳膜！

　　烏祭全力施為，只為打斷天地不容客的意識，破壞腦內神經。然而天地不容客動作卻更快，在葉片進入視線時已經變招，伸手向後一吸——

　　碰！！

　　抓住半空中旋轉飛來的盾，天地不容客竟後發先至，使用盾擊撞上襲來的意識音波！

　　「擋下了！？」烏祭不可思議地放開手掌，承受不住力道破碎的葉片掉落地面「這是……王骨！？」

　　怎麼可能？小崽仔的記憶沒說過天地不容客擁有王骨，可是能擋下無影無形的音波，還有這個氣息與壓迫精神的壓力，只可能會是王骨！

　　——要糟！

　　「哼！」天地不容客盾一甩橫劈而來，破開空氣的風吼響徹烏祭耳中「看妳還能往哪裡逃！」

　　千鈞一髮之際，幽靈魔刀劃過天際，直直插入兩人中間之地！

　　碰——！

　　長刀挟帶的萬鈞力勢同時震動地面，打斷一切攻勢，眼睜睜看著泥土裂開，烏祭和天地不容客同時向後跳，落地後後者嚴陣以待，前者卻立刻鬆懈了下來，沒被面具覆蓋的嘴角笑得柔軟。

　　「邪皇果然捨不得忠心又可愛的屬下～多謝邪皇的保護。」指尖抵在被染紅的唇畔上，指甲也被浸上艷麗的色彩，顯得邪氣而妖嬈。

　　能將懷疑的監視說得如此甜蜜，也只有臉皮厚如烏祭了。

　　突然降臨的援手深深看了少女一眼，後者笑著歪了歪頭回視，於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揭過，元邪皇走到烏祭身前，伸手對天地不容客請招。

　　「你就是元邪皇。」

　　面對千古魔王，天地不容客戰意更高，戰神氣勢磅礡滔天，氣場間的對撞已驚爆四週巨石樹木，倆人卻仍穩穩站在原地。

　　受傷的烏祭卻有些受不住，胸腔傳來陣痛，心臟也劇烈鼓動，咽喉泛起腥味，但他沒有出聲，只是著迷地看著暗紅色的身影，面具下臉色蒼白，眼神卻十分炯亮。

　　「去完成妳的任務。」

　　頭也沒回，元邪皇手一擺，下令道。

　　「是。」立刻垂首單膝跪地接令，烏祭起身振翅離開樟樹林，全然不理會背後天地不容客緊隨不甘的視線。

　　有邪皇在，他完全不用擔心會被追上。

　　＊

　　俏如來收回了同心石，最後還是給了錦煙霞他的答案，不再迴避。

　　將雲仔視為自己的責任，全力搜尋找回她的本我的方法，盡力避免最壞的結局……怎麼可能是不在乎？

　　「我當然在意雲仔，因為……」俏如來頓了頓，語氣堅定道「她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面容無波，彷彿不曾因為臨別的那一吻而動搖，在他的眼神中只看得到友情的親近和不能回應的愧疚。

　　雲仔臨走前的刺激帶來了催化劑，催生出的卻不是她想要的花朵，而是真摯的友誼。

　　「……」

　　明白俏如來的意思，錦煙霞眼露哀傷，為被烏祭佔據身體的雲仔，也對為天下蒼生操勞的俏如來。

　　「你的決定會傷到她。」

　　「不說清楚，傷得更深。」俏如來毫不猶豫，他不能答應雲仔，欺騙更不是一個好方法，不僅是騙不過，也是不願意。

　　不到萬不得已，他只想以最真誠的一面對待雲仔。

　　錦煙霞十分難過，她希望雲仔可以幸福，可事情總不如人意，而同做為魔族的感同身受，她更明白擁有心上人的女孩子心情會多麼熱烈，多麼執著，她道「雲仔不會輕易放棄的。」

　　「我知道。」他也很了解雲仔。想到另一個同樣性烈如火的公主，俏如來手摸了摸曾經魔瘟的位置，當初還是雲仔和菩提尊幫忙壓制才沒釀成大禍。

　　【魔族的感情向來熱烈，但妳卻可能因此如飛蛾一般，焚燭自己。】

　　「俏如來不會讓事情走向最糟糕的發展。」

　　錦煙霞不置可否，但已終止了話題，失去了快速復原的體質，玄狐的傷勢沒有以前好轉的速度，自然還需要修養。

　　俏如來也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忙，了解了闇盟與元邪皇分裂的經過後，很快便告辭離開了。

　　目送俏如來離開，剛剛一直沉默的玄狐這才對錦煙霞提出疑問，後者以他對常欣的感情為喻簡單解答，在最後嘆了一口氣。

　　「不能達成雙向的感情，就算以友情為名，終究是被負了心。」

　　然而，玄狐卻更疑惑了。

　　「可是，俏如來對雲仔的情感明明也不只是朋友啊？」

　　聞言，錦煙霞猛然轉頭看向直白的玄狐。

　　※※※※※※※※※※※※※※

　　幕間小劇場：

　　俏如來：我決定要拒絕雲仔。

　　↑錦煙霞：【紅色警報】她會黏住你不放！

　　↑玄狐：人族以拒絕表達好感的方式真奇怪？

　　↑溫皇：日子這麼長，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呦～(難得推個cp，絕對不能斷！)

　　雲仔：zzZ……（沉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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