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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朋友


  (八十七)

  待云仔睁开眼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常欣更是第一个抱了上去。

  然而,为了防止意外,锁住的功体并没有被解开,云仔也不能靠近大家为她准备的药房,让她失落了一阵。倒是禁足令解锁了一部分,可以在金雷村的范围内自由行动。

  金雷村新址对云仔来说还很新奇,重建家园也不是短短时日便能完工的,但当药师想帮忙的时候却被村民们殷切地推去休息,还被清伯塞了条厚棉被,连封婶都来绕着她拍手唱歌,总觉得似乎把她当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样了……

  好在没有禁止和常欣接触,后者有时也会找乌祭玩耍,透过云仔转述三人谈天。她时时和青梅待在一起,被隔绝在风波外,彷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光,除了不能碰研究外,悠闲而岁月静好。

  今日无事可做的云仔索性捡起好久不用的手艺,窝在厨房里捣鼓了不少好吃的分送给村民,以及来去金雷村的众人。

  只是少了梦虬孙,怎么感觉点心好像没那么香了?

  随手塞了一块肉饼给在房顶上敲打修梁的武敛君,云仔随意地想,没注意到后者微红的脸。

  武敛君还找过她道歉,不过之前的事情已经一笔勾销了,反而是她要为保护金雷村而道谢。

  「云姑娘。」

  「嗯?不喜欢肉饼吗?」见武敛君有些局促,云仔偏头问道,她这里还有其他的可以交换。

  「不、那个……很好吃,谢谢。」

  云仔笑了笑「是说你怎么没再跟着尚同会上阵杀敌?反而选择待在这里?」

  「在下发现自己太不成熟了,还有很多需要思考与学习。」武敛君有些磕跘,但仍表达了出来,他没有放弃为好友报仇,但他想贯彻的正义被现实打了一巴掌后,需要一段时间沉淀「幸好长老和巫女愿意收留,云姑娘也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换作几周前,他都不敢想还有这样聊天的可能。

  「这样啊。」云仔觉得这也是一个被金雷村的温暖融化的同道人,不免笑地开心「金雷村是少有风波的宁静之地,能被喜欢真是太好啦!」

  正好一阵暖风吹过,带起耳边黑色发丝,抚过脸颊。

  武敛君盯着药师的侧颜,因为阳光太明亮了,一时没有回话。后者正要转头问时,便见到一道黑影经过,眼神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是玄狐?」云仔疑惑,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村?而且「他这是在生气?」

  不……也许不是生气?是不开心?

  「我去看看。」云仔把剩下的肉饼全推给武敛君,抱着另一袋油纸包,往黑影离开的方向跑去。

  没了功体,云仔的速度下降不少,没有跟上剑者的速度,只能顺着脚印走,最后才在附近的小溪边找到坐成一尊雕像的玄狐,身边放了几个黑坛子,不知是水还是其他。

  「心情不好?正好,吃点甜的吧。」云仔慢悠悠地在旁边坐下,将手里的油纸包放到玄狐手边。

  炸了毛的黑色狐狸需要顺毛,就是不知道在和常欣闹什么别扭,跑来这里搞自闭。

  云仔耐心等待,良久,玄狐才开口问道「为什么吃甜的心情就会好?妳下药了?」

  「噗,不是哦~根据医学研究,甜食会促使大脑分泌一种东西,让体内血清素增加,你便能感到快乐。」

  「食物也能够蒙蔽感情。」原来,人的感情这么轻易就能操控。

  没想到会被联系到这么残酷的真实,云仔一噎,悻然道「只有一点点改善而已,连诱导都称不上。如果你想要非常快乐,也可以解开我的功体~」

  玄狐没有理她,伸手拨开油纸。

  「这是什么?」

  云仔撇了一眼,道「刚做好的老婆饼。」

  !?

  眼睛睁大,玄狐倏地站起,糕饼掉落前,手已按上了剑柄「妳……杀人了?」

  匆忙接住了落下的油纸包,避免浪费食物的惨剧,云仔闻言一愣。

  ——「哈哈哈哈哈哈!」

  「误会大了。」云仔笑出眼泪,挣扎着挥手否认「老婆饼里面没有老婆啦!做个饼就残害一家人也太可怕了!是用熟糯米粉和麦芽做的,之所以叫做老婆饼是因为一个温馨的小故事,想知道可以让常欣说给你听。」

  「……」

  没有从再次递到眼下的甜饼中嗅到血腥味,玄狐这才放下戒备,重新坐下。

  试探地咬了一口,确定只尝到麦芽的甜味,观察了一下,玄狐又吃了一口「这个甜味,和糖粉不一样,更让人想继续吃。」

  「这就是麦芽糖。」云仔眨眨眼笑道「和一般糖粉的成份不同。」

  「嗯,妳懂很多。」

  「这些其他人也都知道,生活的小常识而已。以后久了,你也会懂的。」

  「以后……没有以后了。」

  「发生了什么?」收敛了笑容,云仔问道。

  有什么事情,会让魔世的第三剑手说出这种话?

  玄狐沉默,从身后抓了一黑坛丢给云仔「喝酒吧,我知道妳很爱喝酒。」

  「都学会喝酒了?」云仔讶异地接住,随手拍开坛封,一股浓浓的酒味立刻飘了出来「还是烈酒,你想醉?」

  可她觉得玄狐明明不像要酗酒的样子,反倒更像在迷茫。就算摆了一圈的酒坛,都像在模仿其他人的做法。

  ……等等,不会是被她带坏的吧?

  「不知道。」

  「嗯?」

  玄狐反问「废苍生说,人喝酒,是为了记住,也是为了遗忘。妳是哪一种?」

  「……你还真的学了不少。」

  还好还好。

  凑到嘴边缓缓喝了一口,云仔视线放在潺潺的流水上「想学喝酒,这个答案便不该由别人来给。但若你只是想把话讲出来,在酒量练起来前,你还是别喝了。」

  她明白了。

  有人喝酒不为记住,也不为遗忘,,只是为了倾诉。

  见玄狐还是沉默,药师也不介意,视线扫过悄悄来又悄悄离开的常欣,顿了一下,继续等他整理思绪,偶尔举坛饮下。

  「以前,我还摔过你的酒,骂你永远学不会感情。」陪他静默一阵,云仔提起从前。

  玄狐看着她,后者脸色平静道「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为什么?」

  「因为我错了,也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我们是朋友?」

  「朋友,才会一起喝酒。」

  玄狐把视线放回手上的酒坛。酒是他带来的,但他打开后还没喝便被云仔阻止了。

  因为……容易酒醉?

  「你曾经是元邪皇麾下,知道他的力量来源。」

  话题突然跳转,云仔不动声色地放下酒坛,知道正题终于来了「幽灵魔刀?」

  「废苍生说,要真正杀掉元邪皇,需要毁掉他的力量来源。然而墨狂虽然能摧折王骨,但幽灵魔刀有烛龙之力保护,所以,他需要我自愿牺牲,加强墨狂。」

  「……」愕然转头,她知晓玄狐是铁精,却没想到这个身份居然会变成战役的关键之一。

  废除元邪皇的复生之钥多重要,根本用膝盖想也知道,可是当这个代价是一条人命时,可想而知会多艰难。

  玄狐是生命的奇迹,从非人非魔非妖非鬼的存在走到现在拥有人身肉体,会思考学习,会快乐和愤怒。可是,却有人希望他能自愿恢复无知无觉的一块铁……

  「废苍生不是我的朋友,他想杀元邪皇,所以希望牺牲我。可是,常欣是我的朋友!」

  玄狐和常欣吵架了?

  云仔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常欣希望你死?」

  怎么可能!?

  「…一开始,她不同意。」玄狐紧紧抓住酒坛「但是,当我说牺牲可以换得九界安稳,常欣却沉默了!」

  叹了一口气,云仔终于明白为什么玄狐会不开心了。

  「……你希望她怎么回答?就算是不相识的人,如果能够轻易放弃,那就不是常欣了。」

  常欣一直是那么善良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忽视殒命或即将殒命在这场战争中的人?

  这种不得已的问题,是世上最困难的障碍。要全然感情用事的偏向保全一人,或是完全理智的用天秤衡量性命的数量,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玄狐会想知道常欣的答案,单纯只是希望伊能全然支持他,但自己的话……

  她才不会问俏如来,傻透了。

  「那妳呢?」玄狐盯着云仔,刚刚亲口才承认俩人关系「如果妳有主导权,妳会怎么做?」

  面对咄咄逼人的玄狐,云仔苦笑「是否要为了大义牺牲……这种问题,你该去问锦烟霞。」

  为了大义被爱人镇压百年,脱困后又再度面临同样的境地,云仔觉得没有人比锦烟霞更能对玄狐感同身受了。

  所以她无法开口劝玄狐别伤心,麦跟常欣置气,也无法让常欣明确站在谁的立场说话,她只想也只能回去好好抱一下她的小巫女。

  「所以,妳承认了也想牺牲我!」玄狐失望道「我原以为,妳会懂被牺牲的感受。」

  「我并不希望你死。」云仔认真道,但玄狐无法相信。

  「我们不是朋友吗?」玄狐感到愤怒,感到被欺骗、被背叛。

  「这是肯定的,你已经是金雷村重要的成员,也是我的朋友。」云仔不太自在地坦白,但这点别扭比不上对玄狐的安抚。

  以前的她可以牺牲自己,但即便是现在,她也从未能轻易放弃别人。

  「那就不要回避,我要妳的答案!」

  玄狐直视云仔,执拗地要求一个确切的回答,愤怒溢于言表。

  然而,药师只见到一只被伤害到,表情急迫的狐狸。

  视线移转,云仔重新捧起剩不到一半的酒坛,默默下了决定。

  「我?我会尽力为朋友找出第三条路!」抬首,一饮而尽「我要出村一趟,能帮我吗?」

  「妳要做什么?」玄狐霍然抬头。

  「不能讲。但不需要解开功体,只需要给我一点时间。」

  玄狐看着药师,情绪还没有平复,但后者的眼神非常诚恳。

  「我有看住妳的任务。」

  「我知晓。」

  玄狐沉默,然而未染上酒意的金眸毫不退缩,舌根似乎泛起一股麦芽的甜味。

  「……今日之内必须回来。」

  「多谢!」得到妥协的云仔起身,双眼明亮地拍了下玄狐的肩膀「下次,再一起喝酒吧。不为发泄,好好地醉一场!」

  *

  离开溪边,云仔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立刻找到并未走远的常欣,然而却不是为了刚刚和玄狐讨论的话题,她劈头就问——

  「妳不是常欣,妳是谁!?」

  原先一脸好奇八卦的小姑娘表情一变,熟悉的嗓音以奇异的口气道「邪皇派我前来救援,妳快跟我走。」

  「吊魂罪?」云仔了然地哦了一声,抬手阻止对方拉她的动作,视线扫过这副完全是常欣的装扮「邪皇不可能在这时候为我派人……莫非有什么变故?」

  吊魂罪没有杀人以取而代之的伪装习惯,不用太担心常欣的安全。迅速做出判断的药师刻意转换语调,模仿乌祭的习惯。

  「让本师猜猜~需要医术、幻术或是……嗯,就是入梦之术了吧!」看着对方的表情,她轻笑「看来最近真的被俏如来他们针对的严重,不得已才来寻找本师。」

  「乌祭!」吊魂罪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妳要背叛邪皇吗!?」

  「我可没那么说。」云仔歪歪头,无辜地笑道「可是本师被锁了功体,还被严密监控,可谓插翅难飞——哎呀,连翅膀都没啦,太可怜了!」

  假惺惺地擦擦眼泪,她也没说谎,只是忽略了监控已经预先串通过而已。

  「妳想怎么样?」吊魂罪翻了白眼,但因为心里隐约的罪恶感,也只能顺着对方的恶趣味。

  事实上,他也不太明白为何邪皇要放任乌祭被俘虏,只是依令行事后,看见同僚还是不免有些气虚。尤其直面毫无遮掩的容颜,柔软的彷佛丝绸般脆弱,更让他不知所措。

  「诶嘿~」彷佛看透了他所想,少女露出狐狸般地窃笑。

  于是。

  任劳任怨的吊魂罪在躲避行踪上十分拿手,哪怕背上负担了一个累赘,也顺利在无人察觉地情况下溜了出金雷村,和巡视的尚同会众擦肩而过,被当作贪玩的妹妹和宠溺的兄长而放行。

  底限再度后退,吊魂罪背负着无血缘的妹妹匆促躲过把手关卡的探查,一边应付着刁钻的妹妹。

  对这类型的变装技巧叹为观止,云仔除了聊天逗人玩,一路上倒是没再作妖。

  毕竟她还赶着约定的时间,同样,元邪皇身上发生了什么预计之外的事情她也很好奇。

  这是也一个解决问题的大好机会。不是玄狐的事情,这件事上她似乎有一点点灵感,但还不太清晰。

  虽然她学会了依赖大家,也收回了超出预期的回报,但有些事情还是自己独立处理更好一些。

  师尊和俏如来的发现不是错觉,她和乌祭确实在渐渐相互融合,决定谁占据上风便更加刻不容缓。然而,不知道是谁造成了影响,或是种种因素迭加,事情出现了变化。

  【最后,再见证一次邪皇的荣光。】

  快到说再见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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