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兰·其九
房门忽然被叩响了。
守在门口的东星阁暗卫旋身而入，单膝跪地道：“阁主，鸾鸣宫来了一位小姐，说有东西给您。”
安若不耐道：“让她把东西放下就走。”
洛袖哭笑不得，对着她摇了摇头。
暗卫道：“她不愿意给。说是一定要亲手交给阁主。”
洛袖问道：“是谁？”
“是召南阁的张小姐。”
洛袖与安若惊讶地对视一眼：“张吟浅……？”
“你表姐。”安若道，“我记得她不喜欢你，一直与你很不对付。”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事出反常必有妖。
洛袖咳嗽两声：“请她稍后。我稍作收拾就去见她。”
——
待到了东星阁前厅，果然见到张吟浅正端坐在那儿喝茶。
她不说话的时候，身形挺拔面容姣好，倒也像一位气质出众的千金。只是抬眼看人、开口说话的时候，总掩不住自己的傲慢与刻薄。
她看起来也不像刚入宫时那么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了。见洛袖穿戴整齐从内间出来，张吟浅一挑眉道：“多日不见，你看起来倒是憔悴不少。”
任谁刚从噩梦中醒来、还推断出自己或许有生命危险时，都不会是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的。洛袖不置可否，淡淡道：“表姐有事找我？”
张吟浅不言不语地又喝了一口茶。洛袖道：“此处是青门，不是旁的那些要人缩手缩脚的地方。”
见张吟浅仍是无动于衷，洛袖只得下令道：“都退出去吧，退到院子外面去。等张小姐出去了，你们再回来。”
房梁上、隐蔽处与明处的八九名暗卫呼啦啦撤退。
“这下表姐可放心了？”
张吟浅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冷哼。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朝洛袖那里推了过去。
洛袖满腹狐疑，将纸张展开一看，不禁一愣：“这……这是什么？”
眼前的文字，十之七八都是汉字无疑。然而期间穿杂的一些字符，明明也都是方块字样，洛袖却从未见过，更不知其意。
“我还要问你这是什么。”张吟浅没好气道，“你不是一直能得很，无所不能么？我还以为，这上面的鬼画符对你这个万事通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洛袖无心理会她的阴阳怪气。这张纸上写的仿佛是个药方，她认出了许多常见药材的名字，一时摸不着头脑。但清平城中出现域外文字，这本就是极其反常、不得不引起重视之事。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这是哪儿来的？”
张吟浅道：“说来你不信，这是被一阵风从墙外吹来的。”
“……”洛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多谢你把它给我。”
她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你最不喜欢我，就算是有了什么可疑之物，也不愿给我看。”
“……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对你有什么好感，或者对你改观了什么的，才来把这东西给你。”张吟浅别过头道，“主要是我知道它别有深意，怕惹出什么乱子引火烧身，才想着谨慎些处理了好。”
洛袖莞尔道：“多谢。”
“我不用你谢！”张吟浅倏然站起身，“别搞得一副我帮了你大忙的样子，我才不想让你欠我人情！一点都不想！”
洛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表姐忽然十分生气似地转身离开了东星阁，心下迷惑不解。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又做了个梦。
但手中那张轻飘飘的纸，却是真实的。
——
洛袖初看那药方，心下就隐约觉得不对。回了内间把自己收起的那张药方拿来一比对，不禁失色。
这正是同一张药方。
区别，也正在于药量。
“这是赵娴的东西。这上面的，想必是南字。”安若笃定道，“只是凑巧被你表姐捡到了。”
“……就算是南字，我们也无从证明它和赵娴有关。就算都心知肚明。”洛袖脸色苍白。
且不知这东西掉了会不会打草惊蛇，赵娴的人又是为何粗心大意地丢了写着南字的药方。总而言之，这药是万万喝不得了。
但为了营造假象迷惑对方，每日里太医院的汤药还是会准时送来，洛袖会将它们全都填了土。与此同时，派出东星阁暗卫暗中前往太医院查探，看看问题究竟出在了哪一环——哪一环出了内奸。
正与安若商议之间，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再度响起。
回雪出现在门口。南日阁阁主方寸大乱，平日里的沉稳冷静全都去见了鬼。她打开门，深深地吸了口气，却难以平复面容上极度的震惊与惶然。
“二位，”她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出事了……出事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怎么了？”
洛袖更是急道：“清平城内怎么会出事呢？我这里一点消息也没有啊？”
“不是清平城内！”回雪脸色煞白，“是……是清音阁！清音阁起火了！”
——
待几人带着一队暗卫匆忙出宫赶去清音阁之时，火势熊熊，早已失控。
来的路上洛袖就已确认了易晖没有受伤，然而这把火一起，清音阁的人员伤亡与财物损失定然是不计其数。
救火之人忙进忙出，金陵城最繁华的地带被围观群众堵得水泄不通。
洛袖很快发现了易晖。红衣人站在人群之外，仰着头望向那正熊熊燃烧着的、映亮半边昏暗天空的高楼。他呆呆地站着，宛如一尊雕像，好像这世上一切其他事都与他再无干系。洛袖唤了他好几声，他才慢慢地转过头来，总是嬉笑怒骂的生动面容此时空洞得毫无表情，眼底除了倒映的火光之外，再没有了其它光亮。
洛袖有满腹的话要问他，有满腹的安慰要告诉他。但见到易晖茫然失落的表情，一时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说不出来。
剧烈的沉重感如潮水般漫涌而来。
“不就是……不就是一栋房子吗，晖哥，你那么厉害，夫人那么厉害，不就是从头再来吗……”洛袖痛恨自己此时为何如此笨嘴拙舌，“你别这个样子啊，看得我害怕……”
易晖依旧望着那一片火海。火光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洛袖恍然发现他的面容竟然这么锋利、这么瘦削。
“——我母亲。”易晖说，“没救出来。”
“倒不如说，火就是从后院烧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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