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其四

　　“那件事以后，我再也没有单独见过安若。”

　　洛袖轻声道：“她没有怨怼殿下的意思。”

　　“我知道。”陆锦道，“但如果不是我中毒，她或许不至于此。说到底都是我没用，在大营里也被人看轻，帮不上二哥的忙。我不像大哥征战四方素有威名，别人不服我，也是自然。”

　　他看着洛袖：“洛姑娘，或许如今的你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这么想帮我二哥，想要证明我自己对他有用。你可能是已经忘记了，我二哥是个多好的人。”

　　她没有忘啊，一刻也没有。

　　她一直都知道陆钰是很好很好的人。她十五岁的时候，觉得全天下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喜欢这样的人，她摘到了天上最闪耀的一颗星星。

　　但她不再是十五岁了。

　　“楚王殿下，”洛袖说，“你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吗？”

　　“或许我该说得再隐晦一些。但和你之间，好像也用不着那么遮遮掩掩闪烁其词。”陆锦同样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双眼，“——我们需要你兄长的才干。我希望洛公子能为我二哥效力，他又是首辅大人的得意门生，我同样希望能够得到首辅大人的立场。”

　　洛袖垂下眼眸淡淡一笑：“首辅大人为官数十年，最恨门阀世族，难道就能接受党争？更何况他的独子王积微公子更是陆镇的好友。首辅大人若是想站太子殿下的队，早在教导他读书之时便会有所动作。事到如今依然保持中立，早写明了他的态度。”

　　“但你兄长不同。他需要一个施展才华的平台，而非在翰林院里庸庸碌碌地抄书。”陆锦道，“二哥可以给他。”

　　洛袖道：“陆镇同样可以。”

　　陆锦脸色一变。洛袖又道：“但怎么选，是我兄长自己的决定。抱歉，我无权干涉。”

　　陆锦面色稍霁。

　　“虽然洛姑娘如此说，但我绝不会就此放弃。”他坚定地说，“今日我同你说的这些话，还请你不要透露给大哥他们的人。就当是我以私交为凭，向姑娘提的一个小小请求。”

　　洛袖道：“那是自然。”

　　两人继续并肩而行，慢慢地往山下走。洛袖道：“我以为，此次逐阳宫选贵女，是你们一个很好的扩充势力的机会。太子妃的母家若有权势，可以给你们很大的助力。”

　　陆锦道：“正是如此。我与二哥也提过几家女儿，却不知他的心意如何。这几年我也有些看不懂他了。”

　　“他不愿意吗？”

　　“谁知道呢。”陆锦忽然示意她噤声，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满弓朝林中一箭射去——

　　画眉受惊振翅而起，几下没了踪迹。陆锦懊恼地叹了口气，转头道：“你射术最好，若是交给你射，一定是能中的。”

　　洛袖却好似在出神，只应了一声。陆锦又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二哥带着你和我出去打猎，我都吓着了，问他是从哪找来这么一位高手。”

　　“嗯。”

　　陆锦兀自滔滔不绝：“我那时又还和你比武，竟然也输了。不知这两年长进了多少，有机会的话再和你比比看。”

　　“……嗯。”洛袖恍惚地问，“楚王殿下，为什么你二哥不告诉你他看上了哪家女儿呢？”

　　陆锦一怔。

　　“我也曾想过，会不会是还喜欢你的缘故。”他说，“但那个人不可能是你。你知道二哥不是轻重不分之人。”

　　“……我知道。”

　　陆锦忽而道：“其实，倒也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是说来不太好听，且你怕是要生气的——”

　　“——你进逐阳宫，做侧妃。”

　　洛袖停下了脚步。

　　陆锦道：“唉呀，这还真是个很好的法子。既能接你进逐阳宫，又能将洛公子收入麾下。且依你的身份，侧妃之位其实也不算折辱。……不过，若大哥他们也想用这一招可就不好了。”

　　“什么意思？”

　　“你进得逐阳宫，自然也进得碧海宫。实在不行，嫁了他们那边的哪位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你和你兄长就都落到他们手里了。”陆锦道，“我们这边却不行，我尚未及冠，你可别看我。”

　　“……”洛袖有些艰难地消化这个想法，“不太现实。以长乐的性子她不会答应的。你不要想了。”

　　陆锦却道：“你根本就不了解周弄月是个什么人。若是娶个小就能让大哥登上太子之位，她才不会在意这个呢。”

　　他轻快地拍了拍洛袖的肩膀：“虽然是我的玩笑话，但若是你有意，不妨考虑考虑？你既然见过了我二哥那么好的人，应该是看不上别人了吧？”

　　——

　　回宫当夜郑风馆却又迎来某位不速之客。洛袖见着自己屋内悠闲喝茶的安若惊了一跳：“你怎么又来了？”

　　安若睨了她一眼：“我却不知，你何时对我不耐烦到这个地步？……好了，是昭仪有请。”

　　“怎么了？”

　　安若道：“你受伤的事情有些眉目了。今日你们外出围猎，青门却在城墙处抓获了一名细作，大概是以为守备松懈想偷溜出去。她怀里揣着清平城暗卫的布防图。”

　　洛袖惊声道：“什么？”

　　青门的布防向来由昭仪亲手操持，布防图这种东西何其隐秘，除了寥寥几个核心人物，旁人根本没有接触到的可能。

　　安若冷哼道：“你看我做什么？若真是我泄的密，此时还能在这里？”

　　她继续道：“那张布防图并不完全，看式样笔法也与青门内部的大不相同，更是多有疏漏，然而标出来的都是对的。正因他们查探不完全，才会被驻守暗卫逮个正着。是而昭仪认为，并非内部有人泄密，而是清平城内混入了细作正悄悄打探。你那日遇上的，可能就是细作。”

　　洛袖问：“是哪里的细作？”

　　“暂且不知，搜遍全身也没能发现什么能证明其身份的信物。”安若道，“昭仪让你过去，应该也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

　　洛袖依言与她同行。路上一路无言，安若却忽然道：“对了，有件事忘说。”

　　“——被抓到的那个细作死了，当场服毒自尽。”

　　“另外，她并不是那个与你交过手的人。武功没有那么高，身上也没有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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