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请安

赵氏的院子名叫芙蓉苑，方一进去便是修筑的水渠，绘兰这是第一次来赵氏的院子，她看着水渠想着，这在夏日的时候便该是开满了芙蓉吧。再往里面便是园子，春色撩人，满园芳菲。

        居住在这样地方的人该是心性开阔喜人的，绘兰心中默默叹气。她虽然没有和赵氏见过几次面，可她却是清楚着她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赵氏手段好，不动声色的就能解决掉让她心中不喜的人和事儿。手中管家之权在手，那棍子之下打废的又岂止一人？

        而今在五位姨娘之中，就以绘珠的生母明姨娘尾巴翘得高。绘云的姨娘虽然惯会争宠却算是安分的。还有一个如姨娘一个慧姨娘无所出，还有便是绘兰死去的姨娘了。如今这苏家后院看似如姨娘和明姨娘争风吃醋，针尖对麦芒可是谁也不敢去越雷池一步，更别说妄想什么平妻之位了。

        平妻这一点来说，赵氏是很是放心的。苏子进是官身，他是不敢抬什么平妻的，若是被人参上一本宠妾灭妻，内宅不宁那他头上的乌纱帽估计就要换一顶戴着了。苏子进是保持中庸之道，可是一有机会便是毫不犹豫的往前冲，其实说起来更像是蓄势待发。这样一来看，他是绝对的惜羽之人，这样的人让他自毁长城是不可能的。

        赵氏拿捏得好这一点，只要她不出什么错被苏子进抓住，她的主母之位稳当得很。

        绘兰对这些看得清楚，以往看得宅斗小说都当做是去宅斗进修班逛了逛。旁的不用说的了，牢牢抓住老太太的宠爱，尊敬嫡母，这是绝对没有错的战略。苏老爹是要讨好，可是最后决定自己终身大事的可是赵氏。她想要你不好从中使一点儿什么计谋，不查内宅之道的苏子进很容易就被她蒙混过关。这古代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绘兰对于今后嫁人表示很担忧。虽然在现代她也会为成为剩女了的婚事发愁，可是如今才三岁就要考虑这个问题，她当真觉得心累。

        绘兰一路之上揣摩着嫡姐的心思，冷汗倒是微微湿了内裳，被春风一吹便打了一个激灵。抱香最先看到，便上前问道：“姑娘可是觉得冷？”

        抱香这一问把在思量之间的绘彤拉回现实，她俯下身子对绘兰微微一笑道：“四妹妹可是觉着冷？”

        绘兰看着她的笑脸只觉得更冷了，她乖巧道：“谢大姐姐，抱香带了披风披上就好了。”

        抱香给她披上桃色的披风，上面绣着三月桃花倒是应景。

        两个各怀心思的姐妹进了赵氏的屋子给赵氏行了礼，赵氏穿着一件家常的妃色掐丝缠花的衣裳，下面穿着黛色的裙，正靠在喜鹊报春花缠枝的大迎枕上正喝着****儿。看到绘彤带着绘兰来了，招手让绘彤过去绘彤坐在她的身边坐姿端正，她向来在外人面前都是端庄知礼的。，不肯让人挑出一点儿错处来。

        赵氏见绘兰披风上的灼灼桃花笑着对她道：“外面的桃花儿开得可好？可还喜欢？”

        绘兰道：“开得可好了，太太病好了定要去看看。”说着，她歪了头，做出一派天真可爱状道：“绘兰给太太剪来看。”

        赵氏听着心里喜欢，又招手让她到近前来，让身边的大丫鬟紫蕊端来百合如意酥，玫瑰红枣****儿给她吃喝。

        一边儿又问她，在老太太那里可好啊？听说你学字了？又叮嘱她要听老太太的话之内毫无营养的话。

        绘兰一一回答，然后专心的吃着糕点听着赵氏母女的闲话。糕点是好吃，可绘兰吃得却是不安，她的年纪慢慢的大了，她虽然是养在老太太跟前却不能一直不来给嫡母请安。三岁了，写字了，学打络子了，为何不请安来了？赵氏的言语之中绘兰嗅到了弦外之音，她以后只怕会日日进出这芙蓉苑了。

        等到她走的时候赵氏拿了一对儿玉蝶儿，一对儿水晶莲花给绘兰。她这礼物送的不贵重却是胜在是时兴的闺中小姑娘的玩物。因为老太太素来不喜欢她，而绘兰又是养在老太太的跟前，所以她给绘兰的东西便也能有一番说辞。不能太贵重压过老太太去，也不能太轻了，不对绘兰上心，便只能顺着时兴的东西给了。

        绘兰现在其实也是一个小富婆，老太太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今天看她穿衣裳发上的珠玉不搭配了，便去找出一对儿好的。哪天看她腕上的戴的不好了，又翻捡一套出来。小小年纪，首饰都打了多少回了，比绘云绘珠幸福得多了。

        绘兰回去陪老太太吃饭，她果然看过了赵氏给的东西。虽然没说什么，绘兰便知道这是给的恰到好处了。老太太又问过她一回赵氏问了什么，说了什么再吃过晚膳带着她念过一回百令歌，便开口道：“明儿跟姐姐们一道去给你太太请安吧。”

        绘兰一怔，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她仰起脸，看了看老太太那双略浑浊的眼中自己的模样，点了点头。

        老太太这是在教她后宅生存之道，不因为自己能够护着她便不管不顾外面的事情。很多事，不是她久居锦翠居的老人能够伸手到的。

        她摸了摸绘兰乌黑的头发，道：“四丫头，你要记着。你是庶出，但你不比嫡女差多少。无论什么时候，你要记得，你是苏家的孩子。是老太太我精心教养的姑娘，不是什么亏都能吃的。”

        老太太讲的隐晦，却是在告诉她，不能因为自己是庶出便一再忍让要记得自己对她的谆谆教导，不因为自己是庶出而处处忍让。绘兰点点头，她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这样在意这一条，因为清姑姑，她唯一的女儿。

        苏清歌是她唯一的女儿，自小便是视若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从衣服用具，到饭菜粥茶无一不精心。可这样娇宠长大的女儿却有西施病，娇弱得犹如那早开的花耐不住一点儿返春的轻寒。她爱琴棋书画，擅作诗，还写了一本诗册在闺阁之中也是流传开了来的。

        老太太娘家显赫，书香世家，老太太也自然能再教养出一个大家闺秀。可就是因为太疼爱这个掌上明珠，教会了她一切诗书画雅乐茶香，却没有教会她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告诉她内宅险恶，没有告诉她怎样抓住丈夫的心，没有告诉她要压住妾室，没有告诉她，不要性子太清傲。

        就只将她教养得只知道才子佳人天下绝配，才在见了那常家公子之后一见倾心。常家当时官位比苏家高，苏清歌嫁给常家算是高嫁了。当时的洒金笺，桃花笺传递着是一份甜蜜的少女心事，带着满满一世的憧憬一世合欢的愿望。却不知，情事也会老。

        苏清歌嫁去常家，老太太是不大乐意的。但是丈夫总是说常家的公子是个好的，他又是怎样拍着胸脯保证苏清不会受委屈。再加上苏清又是一心一意的喜欢常瑞君，老太太还是欢欢喜喜的给女儿办了嫁妆，吹吹打打的送出了门。开始的一年是极好的，到了后来浓情蜜意都成了昨日黄花，曾经相携走过的石阶也落满了青苔。

        常瑞君的房里开始有人，一个又一个。其中一个怀了孩子，暗门子里出来的人，看到主母好欺负更是卖力的使劲。这样过了半年，直到因为那妾室苏清歌两个月的孩子掉了才被老太太知道，原来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姑娘面色苍白，身形瘦削还掉了孩儿。老太太心疼不已，想要发落那妾室却被常瑞君以她有身孕为由拦了。老太太低头的时候分明看到睡着的女儿眼角滚落了泪珠。

        她虽性子柔弱却是要强，自己过得不好，也不肯让母亲担忧。丈夫一日日的远离了自己，诗词里养大的女孩儿却不肯放低身段楚楚可怜的留住丈夫，怨恨他背叛了他们的爱情誓言，日日冷脸相待。直到，再也寻不回。她哪里明白，未嫁之前的你侬我侬只在未嫁之前，进了这扇门，便是妻，便是天仙也终究会厌弃。

        之后老太太虽然时常去探望女儿，奈何她落了胎亏了身子，又整日郁郁寡欢化不开心结。终于在十八那年的春天，桃花谢尽了的时候香消玉损了。没有过多久，常家便又娶了新妇，哪里还记得苏清歌是谁。

        而老太太许久之后才知道，丈夫说常家好不过是常家对他许了好处，他便把自己的女儿送了上去。老太太咬碎了牙，自此与他再无温情可言，直到他死了也没有流过一滴泪。而常家自此便成了老太太心头的刺，但凡她在的地方有常家人她必定都是不给什么好脸色。

        这些年来，说到底是怨恨丈夫黑了心肝，恨常家公子不是个好的，心底更后悔的是没有好好教导女儿。若不是把她教成了那样的性子，哪里又会在正是最好的年华里便逝去？

        这是老太太的心结，她自己知道，梅姑也知道。所以在遇到能养绘兰的时候，她答应了，梅姑也极是尽心。教养好绘兰，譬如解开老太太的心结。让绘兰去给赵氏请安，不过是第一堂课而已，这深深后宅，便是女子的战场，谁能什么都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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