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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暗子


单是这笔生意的佣金,就足够赵冠侯还清简森的欠债,不用把自己抵给她。可是简森却固执的为他开了支票,随后两人一番尽欢之后,躺在他怀中道: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还清我的债,你别想摆脱我,我知道,办你岳父的丧事,花了你一大笔钱。这么大数目的银子拿回去,你的夫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简森,亲爱的……”

        “好了,亲爱的。”简森温柔的一笑“你帮我做成了最想做的一笔生意,这是你应得的。等到你让我建立起电车公司,你所得到的会更多。哦,我必须承认,这种事的滋味……很美妙,当然前提是要跟合适的人做,让我们继续……”房间里的灯烛熄灭,帷幔又剧烈的晃动起来。

        韩荣房中,在密室里闷了一天的儿女,狼吞虎咽的吃着点心,韩荣看着两人,慈祥的说着“慢点吃,别急。你们两个,今天学到了什么?”

        福子将点心吞下去,然后问道:“阿玛,您以前教过女儿,不但要学会搭桥,更要学会拆桥。赵冠侯把事情都谈成了,您为什么不拆了他这桥,把功劳自己拿过来,何必非得用他?”

        “傻女儿。你不能死学,这赵冠侯与那洋女人有私情,我要是把他的路子断了,这事还谈的成?几十万银子的股本,怎么也能落下六七万,等你出门子时,能着实办些嫁妆呢。再说了,太后还要用他看着袁慰亭,那是正事,拆桥可以,但是拆了桥,让要紧的人过不去河,就是罪过了,所以桥不能不拆,也不能乱拆,你啊,还得慢慢学。”

        “阿玛欺负人……”福子已经是大姑娘,自然知道出门子的意思,脸微微一红“阿玛,那个赵冠侯,懂的倒是挺多的。可是,连洋人都跟他有私情?这……这可是以前没听说过的事。”

        “是啊,这事确实透着稀罕,连阿玛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个人,我要用一用了,只冲他的才干,若是只为袁慰亭所用,就太可惜了。”

        按韩荣原本的想法,是把赵冠侯留在自己身边,来个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一个四品涅蓝顶子,给自己当个戈什哈,也不算屈材。可是听女儿一提,他却想到,自己的闺女,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有女淮春,吉士诱之的年岁,最是容易出问题。赵冠侯年少英武,能搭上洋人,自有手段。若是日久天长,也有了什么闺阁丑闻,自己却是把老鼠放到了米缸里,这个想法只好作罢。

        到了第二天,两个领事辞行回了津门,韩荣也把会谈经过拟成奏折,连同草约内容附于奏折之后,派人送往京城。随后将赵冠侯叫到签押房内,这次的他,却不似初见时那般急,也自没了那份礼贤下士,而是面色严肃,神态间也有几分傲慢。

        “赵冠侯,这次的差事做的不错,不管朝廷如何批复,咱们也算是尽了力,也是对的起皇上,对的起佛爷,不失臣子的本分。”

        “一切全靠大帅调度有方,下官不敢居功。”赵冠侯见他神色,心知,这是卸磨杀驴。不过简森还在保定没走,韩荣也绝对不敢做的过分,否则那些款子上随便卡一卡,就能急的他跳脚。

        只听韩荣又道:“赵冠侯,你也不用给本官戴高帽子,我问你一句话,你好生回给我。你这顶子,是谁给的?”

        “卑职的前程,自然是老佛爷的赏赐,众位大人的栽培。”

        “错了。你的顶子,是老佛爷给的,跟其他人没关系。你为朝廷立过大功,还算救过驾。可是又怎么样呢?王文召不知道你,袁慰亭,只给你一个七品顶子。是老佛爷,又赏顶戴花翎,又赏黄马褂,你才活的像个人样。做人要知恩图报,你应该知道报答谁。”

        “卑职明白,自当为老佛爷效力。粉身碎骨,再所不辞。”

        “明白就好。自从长毛子做乱,咱们大金的武职就有些泛滥,红蓝顶子,不像过去值钱了。本相身边的戈什哈,也有个三品顶戴呢。你若是只得了个涅蓝顶,就心满意足,这辈子的造化,也就到头了。若是想要好好混呢,本相保你个亮红顶子穿朝马,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你不好好干,不但顶子保不住,就连脑袋,也危险的很!”

        “一切全听大帅安排!”

        韩荣面色忽然一正,厉声道:“有懿旨说与赵冠侯听,接旨!”

        回程时,简森包了一个火车包厢,在包厢内,一如个乖巧的妻子,蜷缩在丈夫怀里,丝毫看不到一点女强人风范。

        “亲爱的,你们的总督,让你去做密探,负责看住袁慰亭?我的上帝,他为什么不直接罢免他的官职,而要用这种办法,监视自己手下的军官。”

        “简森,你不明白。他并没有解决掉袁慰亭的理由,何况袁是一个出色的军官,能力摆在那,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罢免掉他?甚至说起来,韩大帅还要算做袁大人的举主,若是有人攻讦,他还要设法保全袁大人。”

        “我的作用,其实类似于一道保险,如果袁大人对金国忠心耿耿,我便永远发挥不了作用。可他若是因为自己手握重兵,而心生恶念,我便要负责砍掉他的脑袋,以保住金国的江山。韩荣一方面是个人,要为自己考虑,一方面,他也是金国女真高官,也要为金国的江山考虑。他这次让我回去带一个炮营,为的,就是让我把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掌握在自己手里,为其所用。而我身边,说不定也有这种暗子,在负责监视我。”

        眼下这个时代,并没有某一个军兵种可以说自己天下无敌。各种兵种之间,实际是有个微妙的平衡,任何一个兵种,都是战场上不可缺少的。但是炮兵单以进攻能力而论,确实是各兵种之冠。谁掌握了炮队,谁就拥有了更大的发言权,步兵骑兵攻坚破敌,哪个也离不了炮队发威,炮兵的带兵官,也越来越被主官重视。

        正如曹仲昆分析的一样,原本的炮营管带段芝泉,被派到东洋,目前的炮营属于翼长直辖,而实际权柄,则在炮营左队队官兼任帮带商全手里。商全亦是津门人氏,论年龄,比赵冠侯要大十几岁,论起资历,则有着普鲁士留学,学习洋炮的经历,根基也硬,想要夺他的权柄,也并非容易事。

        只是韩荣身为直督,新建陆军为其麾下部队,他想要对里面的人事变动插手,属于名正言顺。赵冠侯本身就有四品官衔,放为管带也是天经地义,从手续上谁也说不出什么话。但是到了实际的部队里,能否掌握住部队,那就要看自身的手段和本事。

        好在韩荣给赵冠侯的权力很大,不但有普通的管带的人事权、经理权,连带又准他招募工程、辎重、补充兵各一队,并可设管带直属队一哨。这三队又一哨的兵力加上原有部队,炮兵一营的实际兵力差不多就能顶普通部队两营。

        简森想了想“你这样的权力很大,但是军饷开支也很大,一下子多出这么大的编制,武器弹药,物资补给上都有很大问题。当然最严重的问题,是军饷。哦,亲爱的,我似乎又看到了商机。你要想一想,你们新设部队的火炮购买,可以考虑一下我们比利时的新式火炮,我可以保证,全是最新产品……”

        “行了,你还是先把你那电厂锅炉稳好,咱们再说什么买炮的事。军饷,军需,这些问题……袁大人如果解决不了,我会向他建议找你来谈。但是现在,我红的有点快,得稳当一点,要不然容易被人找麻烦,处境就很不利了。”

        简森点点头“我明白,放心吧,等下了火车,我会表现的像咱们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过现在……你是我的,就像我是你的一样。”

        等到小站下车时,赵冠侯怀里除了多了一张简森开出来的佣金支票外,另外还多了一份承诺。如果炮营的军饷出现问题,可以向华比银行暂时拆借。由于这一营的军需经理权在他手里,担子也极重,简森的这个承诺,算是帮了大忙。

        袁慰亭接见赵冠侯时,已经从总督衙门那里接到了电令,知道韩荣的安排,他点着头,目光中满是赞许

        “冠侯,你这次差事办的不错,仲帅很是赞扬了你一番,不卑不亢,有理有节,既不失国体,也不触怒洋人,应对的很得当。这炮营管带的位置,其实本来我也是想委给你做,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帮带商全。他毕竟是帮带,芝泉一走,按说顺理成章,就该是商全任管带。可是这回有了仲帅的命令,谅他商全也说不出什么。只是这修电厂的事……地址为什么选在金家窖?商全便住家便在金家窖,这事搞不好,会被他认为是你故意为之。”

        赵冠侯一笑“大人,这也怪不得卑职。金家窖地形最是适合修建电厂,前有海河后有金钟河,取水方便,修电厂,虽然不讲什么风水,但要讲个便当,这地方最是合适不过。商帮带若有什么不满意,卑职自会和他分说明白。”

        “你自己有心就好,若是实在说不通,我就把他调开。让他到其他地方去做帮带,把曹仲昆换过去,你们两个也好相处。”

        “这可不敢,军营公事,岂敢牵扯太多私交,再者,商帮带听说曾于普国学习洋操,精通炮术,亦是难得人才,还是留在炮营更为合适。”

        赵冠侯心知,袁慰亭这话,有一多半是在试探自己。以他的为人,绝对不允许自己把营头管成铁桶江山,正因为曹仲昆是自己的结拜手足,才不能让他和自己搭班子。再说曹仲昆现在已经放了管带,如果调动到自己手下做帮带,以兄长对拜弟行下属之礼,日久天长,反生嫌隙,索性自己先说出来,免得这袁慰亭心存疑虑。

        见他如此说,袁慰亭只说了一句“你自己有数就好,咱们是自己人,有什么难处只管张口,我定会帮你解决。”便不再谈他到炮营的话,而是又问起保定的天气,总督衙门见闻这些闲话。

        赵冠侯却知,这时,需得自己主动说话,否则就成了有意待价而沽。签押房内看不到其他人,但他依旧道:“大人,卑职这里,还有下情回禀,请大人屏退左右。”

        袁慰亭一愣,随即道:“无妨,我这里没有外人,外面也不许人接近,你有什么话只管说,保证不会走漏风声。”

        “如此便好。这次卑职临行时,仲帅将我叫去,很是说了一些话。这些话,他虽然有话,不许对外说,但我还是要对大人说清楚。”

        接着,他将韩荣让他来做暗子,监视袁慰亭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个干净。袁慰亭脸上神色虽然未变,但是赵冠侯却依旧可以捕捉到,他面部肌肉的轻轻颤动,可见内心并不是如表面一般平稳。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过了良久,袁慰亭才道:“既然仲帅有话,不许你对我说,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竟敢抗令?”

        “回大人的话,仲帅虽然有话,不许我把这些话说与袁大人,但却没有说过,不许说与姐夫。卑职与大人,既是上级下属,也是亲戚,这话怎么可以不对亲戚说清楚?”

        袁慰亭听到这里,面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转而哈哈大笑起来“亲戚……说的好!仲帅用人谨慎,袁某无话可说,只是我也有几个好亲戚,这却是他仲帅不及我处。我做官只求为国尽忠,无愧于天,哪怕他派了多少耳目,我也不惧。冠侯,你只管好好当你的官,做你的耳目,我的一举一动,你尽管上报,也好让仲帅知道,袁某到底可用还是不可用。”

        赵冠侯心知,袁慰亭这一笑中,包含无数心思。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这次主动倒戈,在袁慰亭心里,基本已经被确定为心腹,接掌炮营的事,也不至于再生什么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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