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狼影
“你去看火刑了？”老人瞥了眼餐桌前的孙子，拿过一盘面包，和一盆汤放在杉木桌上，然后拉凳坐下。
“是的，爷爷。”莱恩回到家时，爷爷已经准备好午饭。他低头坐在老人对面，拿起桌上的木碗，从盆里盛了一碗汤，发现是蘑菇炖土豆，又在盘子里拿了一块面包啃。
“听说今天烧死了一位巫师？”
“是啊，”莱恩一边嚼着面包，一边嘟囔着回答。
顿了半秒，又开口道：“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刚开始时就已经虚弱得跟条死狗一样，点火之后叫了一会儿就死了。”
老人双手端碗，抬头看了看面前低头吞咽的孩子，衬衫的背部还残留着汗水，接着仰起头，粗大的喉结上下滚动，将浓汤送进腹中。
“爷爷，为什么我们不做七神教徒呢？”莱恩突然抬头问道。
老人看着面前的孩子，放下汤碗。
“恩，莱恩你知道七神教是南方人的宗教，我们家一直遵从北方人祖先的古老信仰，信奉旧神......”
“但是我的朋友都是七神教徒，克莱默，尼克，肯尼。”
“还有克丽丝小姐，”莱恩心想。
“只有我不是，更糟的是我还得担惊受怕地装作成一个七神教徒，我受够了，我不想再在心中幻想那个既没面容又没名字的狗屁神灵。”
“莱恩——”老人从椅子上站起，背着手转过身去，走到窗前庄重地说道。
“噢，又来了。”莱恩无力地用手撑着腮帮，嘴巴无声地模仿爷爷讲那千篇一律的话。
“我希望你明白，我当初只身一人带着年幼的儿子，也就是你的父亲，逃出战乱的北方十八国，历尽千辛万苦，穿过呼风峡，来到这奥格斯城安家立命，靠的就是对旧神坚定的信仰。在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刻，旧神给我指引了方向，赐予我前进的力量。在无助与绝望之中，他给予我们前进的勇气与力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信奉旧神。”
说实在的，在莱恩在八岁第一次听到这段话的时，它的确给他带来崇高的渴望。但此刻，当莱恩听了第五十四遍时，他相信这段话带给他的不只是无聊。
爷爷仍然盯着窗外一动不动，很显然他再次陷入和回忆与沉思。
“哎。”莱恩叹了口气，草草吃完了面包，又稀里哗啦地喝完土豆蘑菇汤，抹抹嘴，站起身，对爷爷说了一声：“我吃好了。”便要出门去。
刚刚走到门口，又听见背后传来老人的声音：“等一下莱恩，你再去趟城主府，把马儿喂了，我今天下午有事，晚上回来，若是迟了，你就先睡吧。”
沙哑的嗓音平淡的语气，莱恩听完却起了疑心，心想：“爷爷平常除了去酒吧喝酒，也没什么事儿啊，怎么今天还得忙到深夜呢？”心中又隐约想起早上爷爷的反常，不禁疑惑。
但莱恩也就这么一想，他一个小孩自然不会多管大人的事，嘴里回了句：“好！”就出门去了。
莱恩走出家门，心里却没忘记早上的事，其实他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心有余悸，只是在大人面前，他这般年纪的孩子总是不想表现出胆怯的。这会儿一个人走在街上，莱恩又想起那巫师的惨样来和那诡异的魂影来，心里不是滋味。
这也不怪莱恩弱懦，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原本是想看看传说中的巫师猎奇，却没想到场面那么惨烈，大人们看了都纷纷低头祈祷。然而莱恩却是不信七神，心中没有寄托，面对如此惨象难免发憷。
老马夫家离城主府并不远，也就隔了两条街，莱恩穿街过巷，不一会儿便到了城主府大门口。
这城主府虽说和其他贵族府邸相比不大，占地却也有一亩多，府内楼尖塔圆，门口两个侍卫披甲执锐，分立两侧，是除了教堂外，奥格斯城最大的建筑。
莱恩来到府门前，并不进入，而是绕到后面，从后门进到院里。刚到院里就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在谈论今天的火刑和主教的“英姿”。为什么全城的人都是七神教徒？
“嘿莱恩。”见到莱恩进来两个少年异口同声道。
“嘿肯尼（和所有城主厨师的儿子一样，一个爱偷吃的胖子），嘿尼克（一个放弃传统信仰的可悲的北佬，城主所有的猎犬都归了他爸管）。”
“怎么了伙计，你脸色不好，”肯尼用胖子特有的恶心声线说：“你爷爷没让你去看上午的火刑吗？”
“不管你的事，死胖子。”莱恩平静地回答，如果告诉他们鬼魂的事只怕会被笑话上一年，或着更久。
“说说吧，我们能一起帮你度过难关。”尼克故作关切的样子让莱恩觉得好笑。
“滚一边去，奸诈小人。”
“嘿兄弟，”肯尼又凑了上来，“如果你真的感到迷茫，就应该去教堂，向七神述说你的苦恼，神会帮助你的。”
“就像克莱默那次一样？你们躲在教堂偷听，然后将他的糗事满城宣扬？”
“白痴肯尼！我不是说过不要用同样的招数吗。”
……
莱恩实在无法忍受这两个无聊的家伙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极尽谄媚之能事只为拿别人的痛苦取乐。
“你俩听着“，莱恩回头发话：”如果你们真的那么闲的话我可以去告诉冯丽夫人，她会有办法让你们充实起来的。”
“呃，肯尼老爸还让我们去买一些洋葱呢，对吧肯尼。”尼克忽然语锋一转，拉着身边的胖子说。
“哦，对买洋葱，我们快走吧。”
“两个贱人！”莱恩甩开两人，径直向马厩走去，今天他实在不想再搭理七神教徒。
终于来到马厩，见着了自己精心照顾的八匹骏马，莱恩之前心中的阴霾顿时消散了许多。他拿起钢叉，熟练地将草料加入马槽之中，一旁的马儿立刻凑了过来，低头咀嚼。
莱恩接着一个一个地给马刷洗，他一边亲昵地唤着每匹马的名字，一边抚摸着它们的脖子和背部，洗去马儿身上的尘土。它们都是骑士座下英勇的战士，却也是莱恩手下乖巧的宠物。
莱恩心里轻松，手上也麻利，不一会儿已来到最后匹面前。
眼前是一匹棕红色骏马，虽然还未成熟，但那体量身材、眼中神采已是其他马匹无法相比的。
莱恩将水淋上马儿棕红的鬃毛，手上抚摸着低头嚼草的马儿，心里却暗自睹物思人。
“哎，马儿啊马儿，你每次见了我都是如此亲昵，却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克丽丝小姐，当初她可是最疼你啊。”
莱恩心里出现一抹靓影，那熟悉的音容相貌现在仍然难以忘怀。
莱恩心中回想往事，手上依然熟练细致地为马儿擦洗干净。了结完工作，莱恩见草料已所剩不多，便带上了镰刀、麻绳，走出城主府，一路向西，往城外的草场走去。
初夏城外天气晴朗，水草茂盛。莱恩轻车熟路，不一会儿便打好成堆草料。
此时四周寂静无人，莱恩正低头收拾草料，烈日长时间的炙烤使得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隐隐刺痛，好似烈火焚身。莱恩心中一颤，忍不住想起早上所见的痛苦诡异的景象来。
“你他妈个软蛋莱恩。”
莱恩心中咒骂，手上不由地加快节奏。
“在无助与绝望之中，他给予我们前进的勇气与力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信奉旧神。”爷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想起。
“屁话，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何谈沟通......不过，找个没人的地方祭祀一番，心里或许会好受些？”
莱恩不由抬起头打量四周一番，草场那头的一片的树林进入了他的视野。莱恩听人说过这附近的树林鸟兽丰富又无猛兽，是附近许多贵族老爷喜爱的打猎游玩之地。
“这会儿应该没什么人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捆上草料背在肩上，径直向前面的密林走去。
走进林中果然幽深静谧，四周不知何处有鸟雀鸣叫，好似一片与世隔绝的世界。没走多久，莱恩穿过一处灌木丛，忽然视野大开，眼前出现一棵参天大树，生的枝叶繁密郁郁葱葱，阳光从密叶的缝隙中穿过，在树根青苔上洒下金光点点。
“哇哦！”
莱恩放下草料，慢慢走入树荫，右手搭上树干，触摸着上面的褶皱与苔藓。
“感觉好像还不错。”
于是他后退两步，面对着眼前巨大的树干双膝下跪。
“巫师的鬼魂啊，我很同情你，请你快快安息吧。”
“神啊，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请保佑我不被那个可怜的巫师的灵魂纠缠”
莱恩闭上眼睛默默祷告，心神逐渐归于平静。
就在他全神贯注祈祷，精神开始与自然融合之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阵纷乱杂音。
“噢，神你玩我吧，这个时候来人？”
莱恩以为有人发现他在此处祈祷异神，急忙站起，转过头去，眼前却只有一丛灌木，并无人影。
莱恩心中疑惑，“该死，是哪个混蛋在捣鬼？”他想要向前查探，却忽然看见眼前灌木一阵抖动，一道黑影从中缓缓钻出。
莱恩站在树荫里，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身上，但是此刻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冷汗直流。
只见灌木中钻出一头巨狼，身长两米，一身狼毫外白内黑紧密相间，在阳光下化为一片银色；嘴中拖着一头母鹿，尖牙利齿垂涎欲滴，一双绿眸直直地瞪着他！
莱恩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凶兽。然而巨狼见到前面有人却没再靠近，它原地驻足，与莱恩对视了三秒，忽然转头钻回了灌木丛中。
莱恩看着灌木中的动静慢慢平息，忽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的天，我的神不会是一头狼吧？但愿别是那头鹿......”
这时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林子里静谧如常，又有阵阵鸟鸣不知从何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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