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迷梦

乔仑梦见升腾的火焰，燃烧的落叶纷纷扬扬地飘荡；闻到鲜血和烧焦血肉的味道，空中弥漫着辛辣的烟雾。他想动，却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是一切都烫得出奇，好像被包裹在一团火焰之中，浓雾熏得他直掉眼泪。我在哭？不，风神风干我的眼睛，为了神的奉献与牺牲不必流泪。但他实在痛得厉害，好像火苗正在****他的手臂——不再属于他的手臂。虚弱则更是要命，不仅身子不能动，连张嘴呻吟的力气都没有。附近隐约有谈话声传来，但他听不清楚，好像被厚重的棉布盖住了耳朵。大脑一片混乱，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又沉沉地睡去。

        当他以为自己醒来的时候，却看见密密麻麻的人群，只是这么多的人发出动静还没一个声音大，“……愿火神的烈焰净化你的邪恶与罪孽，灵魂终得解脱，回归七神的怀抱。”

        他抬起头，正好看见火焰燃起，随后是撕心裂肺的叫喊。

        没有名字的少年，希望神将你的灵魂带入天堂。对，去天堂，我也要死了，他突然想到，仁慈的光明之神，请接纳你忠实的仆人……

        然而再次经历了大脑中不分昼夜的混乱之后，他见到却是老蝙蝠。

        老巫师被孤独地绑在十字架上，身上没了蝙蝠翅膀般的黑色大衣，却留下道道结痂的和流着血的伤痕，低着头，直到乔仑的到来。

        “你来了结我，风行者？”他咧着嘴笑，扯动脸上的血痂，“你身上的伤还好吧？”

        拜你所赐，我体内的血液仍然难以平静。乔仑胡乱地想。

        但在当时的他不想无谓地嘲讽。

        “我们已经在你的手下那里获得了想要的答案，”风行者将风刃抵上老人的脖子，“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老蝙蝠的笑容黯淡下来，乔仑本以为他会破口大骂或者询问某个透露消息的名字。但对方却只是淡淡地开口：“你很坚定，小子。无论对战斗还信仰，”老蝙蝠吞下一口唾液，橄榄般的喉结上下滑动，“信仰带给我们力量，可惜我的小蝙蝠们不如你那般坚定。”

        老人闭上眼睛，“愿旧神将我的带回世间。”

        他的巫术如此厉害，却被伪神彻底蒙蔽了他双眼。

        “旧神不过是人类毫无根据的臆想，”乔仑叹了口气“为何你要敬拜那虚伪的神？”

        “哈哈，毫无根据的臆想，”老人突然仰头大笑，抖得身上的铁链叮当作响，“这评判真是不错啊。”

        “可这世上臆想的东西真够多呢，穷人想要面包，少年想要姑娘，平民想当领主，它们是否也如我此生所敬仰的神明一般糟糕呢？”老蝙蝠看着沉默的乔仑继续问：“好吧风行者，那你的神呢？它真实吗？”

        “明睹世间本质，真理环汝四周，诸物一目了然。七神将元素撒向人间，形成风暴、大地和火焰，河流、雷电与光明，阴影则隐与其中。然后更加复杂地混合成各种植物、生灵，乃至世上的一切。”风行者深吸一口气“这难道不是诸神所创的奇迹吗？”

        “我知道你并非神选之人，”望着眼前的老人乔仑突然感到一阵悲哀，正因如此尚有许多子民不知七神的伟大，被臆想与伪神所蛊惑。“但我有幸能感受到这世间的风，他们像我的手像我的脚，是我的一部分，我控制它们就像控制手脚一般自如，而这一切皆是风神的恩赐。”

        “元素在世间静静流淌，它是一条永不改道的河流，但既不带来纷争，也不带来美好。”老蝙蝠的目光与乔仑对视，低声地开口，“人们需要的却是追求美梦，他们祈祷神明赐予公正、和平、爱情、勇气、自由……这些原本便是臆想，又何来真伪之分。当有他们都对此敬仰而恪守的时，无论信仰的是旧神还是七神，都将成为真实。”老人喘了口气，“而你却只崇拜元素的力量，孩子，你心中的正义呢？”

        拷打守法的佣兵是正义吗？烧死无辜的孩子是正义吗？乔仑在心中默默询问自己，红衣主教，塔利主教给的回答是，这些都是为了最终的正义。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无论如何元素所创造的世界是实实在在的真理。

        “无论光明之神将你升入天堂还是黑暗之神将你带入地狱，都是……”乔仑咏诵最后的悼词，却也被打断。

        “你什么都不懂，小子。是天堂还是地狱不在于哪位神明的掌控……而在于你心中所‘臆想’的方向……”老人的话语渐渐被从嘴里涌出的鲜血所吞没，但他的眼神即使在死后仍然在质问着乔仑。

        你没资格评判我的正义！乔仑为混乱的大脑中不断重复的只言片语而恼怒，这让他更加神志不清，四周一片黑暗，让他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如果不是在做梦，那就是黑暗之神来迎接我了。随着愤怒的平息，他渐渐意识到自己此刻似乎不如前两次醒来时那样糊涂。我的手没了，难道眼睛也瞎了吗？

        这次他能找到自己的身子，只不过永远也找不到右臂手肘以下的那部分。

        他试着抬起左臂——每个动作都痛苦而笨拙——摸到一层棉被。

        如果我没有昏迷几个月的话，现在应该还是夏天，盖着棉被岂不是要热死？

        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之前在火中一般的燥热，身子反而暖洋洋地很是温暖。

        他掀开被子，一股冷气钻进被窝，激了他个寒颤。这里到底是哪里？

        他仍然不相信自己已经睡了几个月。四周漆黑没有一点光线，他费力地坐了起来，用脚在地上探了探，床很矮，地面还铺着一层毛茸茸的地毯。

        “你也醒啦？”他刚想下地，却突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好容易才辨认出那是杰克的语气，不过其中的音调却如同嘴里堵上了马粪发出的一般低沉。xh:.254.198.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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