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嗯，我们

我爸被送去了医院，9岁，第一次砍人，隔着厚厚的劳动布工作裤，伤口不算深却也缝了十三针，

        我爸在家大爷躺在床上，使唤陈遇妈，使唤陈遇，就是没使唤我，

        但是他骂我，骂我是白眼狼，白养我那么大，骂我是畜生，猪狗不如，早知道我这样，我才生下来那会就一把掐死我得了，

        这个时候我会笑，斜依着门栏抱着手看着他笑，

        笑他怎么养我了，笑他们把我生下来有把我当人养过吗，，

        我还巴不得他们早早把我掐死的好，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时候，

        每次我笑，陈遇就会来拽我，将我拽到沙发坐下，笑着问我饿不饿，她给我煮面，

        我笑不出来了，面，又是那该死的面，

        我看着她那双因为那瘦显得越发大的眼睛，我想怒吼，想咆哮，想说不想吃面，一点都不想，

        可是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什么都说不出来，

        出了这件事，徐娇娇的妈妈爸爸不再让徐娇娇和我玩，阿福的爸爸妈妈也是，他们都怕我，不止他们学校里的人也都怕我，

        但我觉得这很好，没人敢欺负陈遇了，就算背地里也没人再敢，

        不过徐娇娇依旧爱贴着我，每次被她爸妈看到，她都会被拎回去狠骂一顿，被骂完了继续贴，

        我说了她好几次，让她别在跟着我，甚至冷下脸来，但她就不，就要跟，

        至于阿福，他胆子小，被家里人揍了两次，不敢再接近我了，

        半个月后我爸可以下床走动，然后他带着陈遇妈妈离开了家，

        他说是既然要打工，他帮她找，洗什么碗呢，简直把他的脸都丢光了，

        我不知道我爸给陈遇的妈妈找了什么工作，我爸只说供吃供住，然后那个月我爸善心大发的给了我们生活费，不多，就一百，说我们就两个小孩，吃不了多少，

        我再次忍不住想笑，一百，他还以为是四年前吗，他这一百还真伟大，

        我爸几乎也不回家，车间主任的位置早没了，班也不上，整天不见人，家里就我和陈遇，

        陈遇很辛苦，每天起得比我早，睡得比我晚，洗衣做饭做家务，全是她，好像总有做不完的事，

        我要帮忙，她不让，总是让我赶紧去看书，等她忙完了就来找我，她还有好多不知道的要问我，

        然而每天我躺在床上快睡着了，她才进房间，然后缩进地铺，没多会我就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她没有精力和余力在问我什么，她只是不想我帮忙，不想耽搁我，

        陈遇的妈妈偶会悄悄回来，每次都是问问我们最近怎么样，冲冲忙忙塞点钱给我们就走了，停留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而且她在改变，越来越漂亮，穿的不土了，还化了妆，乡音也渐浅，就是脸上不时还会有伤，被厚厚粉盖着也能看出来，

        陈遇什么都不懂，还说妈妈越来漂亮了，还问她妈妈在市区哪上班，我们放假去找她，

        她妈妈支支吾吾，笑得尴尬且无奈，说不上两句就说要走了，

        每次看着她的改变，看着她冲冲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就越发的痛，我就越恨我爸，

        这样的日子是熬着过的，在陈遇升初中的时候，我爸难得的带着陈遇妈妈一起回来，结果却是商量让陈遇不要念书，反正念也念不出什么，就在家吧，等他看看外面有没有适合的工作，也让陈遇去打工，

        我当时就火了，腾一下站了起来，只是还没等我开口，陈遇妈妈就反对，强烈的反对，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遇妈妈那么大声的和我爸说话，口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陈宝生，我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我女儿不能这样，不能，”

        这是陈遇妈妈的话，那双画着眼线的漂亮眼睛死死瞪着我爸，好似我爸不答应她就和她拼命，

        我爸第一次让步，沉默了半响说，念就念呗，声音大什么，当自己什么啊，

        陈遇的成绩不好，考不上一中就是按片区分，她分到了十四中，而我不能再和她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了，

        她必须起很早，花十多分钟走出厂区赶公交车，中午不能回来吃饭，可是她却在早上就把我午饭弄好炖着，我中午放学回来热一下就可以吃，而下午她放学就顺便买点菜回来给我做饭，

        这就是她的生活，忙碌而辛苦，却还总是挂着淡淡的笑，那样的笑没有怨言，没有抵触，好像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越发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但我还没长大，另一个噩耗又接着传来，

        已经入冬，我在陈遇回来之前把衣服洗了，不想她那双本就粗糙的手再泡在冷水了，然后又是一个冬天双手尽是冻疮，

        洗完衣服，手是僵硬的，骨头都有些刺痛，我抱着被子缩进沙发看书等着陈遇回来，

        今天的陈遇回来的有些晚，八点才到家，而且和平时不一样，

        她没对我笑，而是低着头，手捏着裤包，攥得紧紧的，

        “怎么那么晚，”我放下书问她，感觉不对劲，

        她抬起头看我，眼睛通红，我一下就跳下沙发朝她走了过去，

        她从不哭，从不，那么多年了，不管被人欺负也好，被我爸打得再惨也罢，我就只见过她哭过一次，那就是我入魔一样想砍死我爸那次，

        “怎么了，，”

        她半响没吭声，最后抿着唇，从裤包里掏出一叠钱递给我，“收好，我们以后的生活费，”

        我心咯噔了一下，脑袋闪过我爸说要让陈遇出去工作的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掐的紧紧的，“怎么来的，”

        话出口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阴沉，内心那抹黑暗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速度迅速扩散蔓延，

        千万不要告诉我是那个畜生，要不我一定会杀了他，

        “我妈给的，”陈遇对我浅笑着说，我那样掐着她的手腕她好似都不会痛一样，

        我心瞬间放了下了，手刚松开，却又觉得不对，

        虽然陈遇的妈妈偶会偷偷给我们钱，但是那也就是五十，一百，这里……

        我看着捏在陈遇手里的那些钱，蹙着眉问：“多少，”

        “八百，”

        “你妈哪来那么多钱，”我说，

        陈遇滚了滚喉咙，半响才说：“我妈……要走了，但是不能带我们走，”

        “……”我瞬的明白了，

        然而就在我明白的那一刻，陈遇忽的蹲下身抱着膝盖就哭了起来，

        她告诉我，她妈妈不是真心想丢下我们的，但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她妈妈今天那样子太可怜了，

        左眼角缝了针，眼睛肿得都睁不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走路一瘸一拐，说话都大舌头，

        “我妈说，有个男人愿意带她走，但是却只能带她一个，而且后面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我滚了滚喉咙，走到门边，和她并排蹲下，

        陈遇埋在膝盖里的头微微抬起，转头看我，满脸都是泪，“我妈说，只要她有办法，她就回来接我们，带我们一起走，”

        我没吭声，伸手环住她的肩，很单薄，就连小小的我，十岁的我，都觉得很单薄，像纸一样的肩，用力就能捏碎，

        “嗯，我们，”我开口，声音有些哑，因为喉咙发涩的缘故，

        陈遇吸了吸?子，抿着唇努力扬起一抹幅度，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别勉强，太难看了，”我说，

        她小小的嘴一下就瘪了，又将脸埋在膝盖肩，肩膀抖啊抖，

        “放心好了，不管你妈能不能来接我们，我总有一天也带你走，”

        当时，我是这样对她说的，这句话对我来说是一个承诺，但最后……带她走的人，带她脱离苦海的是人，却是另一个男人，

        他叫叶崇明，

        叶崇明把她带进天堂，又将她送进地狱，我却只能看着，我和现在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即便我已经长大了，比她高，比我爸高，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陈遇妈妈的离开，让我们清净了两个月，我爸发了疯的找，找了两个月才再次在我们面前出现，

        半夜十一点多，我还没睡，陈遇也刚铺好地铺躺下，门忽然响了，我僵了一秒就见陈遇猛然坐起身，

        我跳下床，拽着她就往床底下塞，

        “阿燃，”陈遇小声的叫我，声音有些抖，眼底是害怕和疑惑，

        “往里缩，别吭声，”我对她说，然后将她塞进去之后又觉得不够保险，将我堆在床脚装书的袋子往里推，把她挡住，

        她本来身形就小，缩在床下靠墙的位置，加上袋子遮掩，如果不是仔细看到话，是看不出里面有人的，

        “不管等下发生什么，都不准吭声，要不我永远不会和你说话，”

        我话音刚落，我房门就被人重重踹响，“开门，”

        我拧眉，“回答我，”

        “嗯，”陈遇紧紧咬着下唇向我点头，

        我吁了口气，爬出床底，门又响了，不是敲和拍，还是重重的一脚，那有些年岁的木门颤抖着，有墙灰掉落下地，

        “干什么，”我猛然站起就朝着门口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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