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万幸
于此同时，林场镇林业局大院内，到处乱成一团，老旧的消防车朝着林区冲过去。市林业局的人还不知道，下面的人要先看看能不能捂住盖子再说。
新来的三湾林场厂长孙继军急匆匆地爬向自己的那辆破达契亚皮卡，心里直骂娘。
孙继军也算是林场镇的传奇人物，三湾林场不属于森工系统管辖，是县级林场，属于县里的小金库，不受上面的采伐指标影响，能当上三湾林场的厂长那都是红人。
91年毛熊完蛋，孙继军拿着一本破俄语书，偷了爸妈三千块钱，自己跑到绥芬河去做生意，有钱的时候在莫斯科满洲里来回飞。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脑抽了，96年的时候把钱砸了个干净，穷的连过年钱都没有，把家里收藏的一个苏联英雄金星奖章换了三百块钱过了个年，白手起家，终于又混到了三湾林场厂长的位子。
可自己这才上任几个月，就出了这么大一场火，明显这是有人要害自己。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孙继军当然知道，谁放的火他心里多少有数，可没有证据说什么都白扯。
最关键的问题是这火烧的奇怪，据说七八个山头分别起的火，相隔不过半小时。
他心里直咯噔，这帮人真是准备给自己弄得死无葬身之地，而里面还有个村子呢！
林场着火，只要及时扑灭，并且证明有人故意放火问题不大，最多罚酒三杯。
这火看着挺大，实际上根本不算什么大火，孙继军心里清楚，消防车和森警已经出动，几个小时就能扑灭。
可要是村子里出了人命，那可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事了。自己挡了人的财路，可是真没想到这帮畜生能用别人的命来整自己。
毕竟三湾村地界挺大，乱哄哄的孩子走丢了，老人呛晕了，都不是没可能，去年整个冰江省森工系统的意外死亡名额才七十多个，哪怕死一个自己的前途就完了。
就算不出人命，要是村里的房子毁了，地烧了，这盖子也捂不住了。
“可千万别出事！可千万别出事！”
心里嘀咕着，破皮卡在山道上开出了120的速度，结果快到三湾村的时候，已经热的根本没法往里面走了。
看看四面的火光，孙继军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跳下车冲着空无一人的山林大喊：“妈个比的，也不怕天打雷劈，这是人命啊！你们别让我查出来，查出来我非弄死你们！”
连着骂了几声，心里咚咚直跳，远处的火焰已经连成了一片，其实火势并不大，但是好几个山头同时烧起来，正好围住了三湾村，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森警和消防车开始灭火，林业局也出动工人围着火场清理出隔离带，孙继军算是个能抗事的人，真到要拼命的时候不含糊，否则当年也不能捧着一本俄语书往毛熊那边跑。
自己跑到消防队那边，跟着上了火场的最前线。
这时候已经半夜12点了，隔离带弄完了，火势算是控制住了。
过火面积不大，属于林场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至少没像前几年那样烧到毛熊那边。
孙继军看了下，用不到早晨三点火势就能彻底扑灭，可三湾村里连个电话都没有，里面到现在都没跑出来一个人。
林场的几个头儿也是一脸惊恐，按说遇到山火，村里都是些老伐木工，怎么也不可能一个都跑不出来全都闷在里面吧？
要是全闷在里面，今天站在这的几个人全都得上中央新闻。
外面的人焦急地想要知道村里的情况，但谁也没想到村子里远比他们想的要有秩序。
于洋开着拖拉机，带着一车的人用镰刀抢出来一条通道。
山火无情，百十米外都有可能被飞过来的火星点燃，尤其是秋霜已过，黄豆干的踩上去咔咔作响。
十几个人脸上都盖着一层灰，庄稼是没事了，可空气中的烟雾也越来越大。
北边山头上的火已经快要熄灭了，两个火头撞在一起，产生的热风都在尽力把火苗往自己这边拉，反而抑制住了火势。
村里的人都聚在河边，惊的牛到处乱跑，鸡鸣狗吠，夹杂着小孩的哭声。
不过大人倒是安静，之前有点乱那是因为没人站出来告诉众人该怎么办，只能自顾自。
等到于洋开着拖拉机回来，人们主动围过来，递上几块湿手巾。
“洋子，好样的。”
于永贵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刚才的表现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一直以为儿子就是个闷葫芦，也不知怎么今天变成了这个模样。
红色的火光映的村里忽明忽暗，于洋知道山火最怕反复，又分了几个人，牵过来几匹耕马，各自盯着一边。
忙乎到半夜两点多的时候，西边的火也逐渐灭了，村里的人聚在河边，每隔半个小时就去替换那些在外面巡逻火头的人。
几个人开玩笑道：“从生产队散了之后，咱们就没这么一起干过活。”
“支书，我看你这位子让给洋子得了。”
老人们哈哈大笑，村长尴尬地笑了一声，咂摸一下嘴道：“洋子这孩子不错，可以前真是个闷葫芦，在村里撞上来个招呼也不打，今天怎么转性了？”
于洋咧嘴一笑，几个老娘们儿叽叽喳喳地在那谈论是不是让黄大仙给附身了，惹来男人们一顿臭骂。
陈娥擦了擦脸上的灰，心里也觉得怪怪的。自己和于洋从小就认识，可今天的于洋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对着河水洗了把脸，三个妹妹都跟在她后面，二妹走到姐姐身边，小声道：“大姐，我不上学了，咱妹妹还小。我想出去打工去，去老毛子那边卖菜，我一个同学家里在那边种菜，正好缺个卖货的。”
陈娥看了眼才上高一的妹妹，叹了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过两天我去和你们老师说声，把毕业证给你办下来。要不然你姐我就得把自己卖出个彩礼钱了。”
自嘲地笑了一声，二妹站在姐姐身后，替姐姐擦了一下脖子上的灰，咬着嘴唇，眼泪偷偷落下来。
她想上学，根本不想那么早出去打工，只是自己家庭就是这个情况，轮到大姐辍学的时候，大姐毫不含糊，到了自己这，这就是自己的宿命。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十一假期，竟然可能是自己最后一个十一假期了，愣愣地看着因为操劳而有些疲惫的姐姐，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与此同时，孙继军等人也终于扑灭了山路两边的火，心里火急火燎的，开着那破车就朝着三湾村狂奔。
“千万别出大事！”
眼睛看着车窗上挂着的平安符，心里把玉皇大帝到毛熊的圣母玛利亚都求了一遍。
刚刚转过火场，孙继军就愣住了。
眼前的一片黄豆地一片灰烬，但远处就能看到人为弄出的隔离带，原本紧张的心这时候总算是放下了一半儿。
“菩萨保佑。”
叹了口气，沿着山路朝着村子里开去，然而越走越是心惊，除了之前被人为放弃的那点地之外，别的地里一片金黄，竟然没有丝毫着火的痕迹。
靠近村子的时候，看到村子北面二三十米远的地方一片乌黑，但是村子里的房子一个个全都好好的，明显有人控制住了火势。
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狂喜，双手狠狠地砸在方向盘上。
“村里有高人啊。”
这是他此时的想法，一晚上的奔波总算没有白费，上天保佑他孙继军还能继续当这个厂长。
“这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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