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逆水行舟

我坐在涧河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审讯室里，一个劲儿地叫屈，“警察同志，三天前我还在省城呢，怎么可能出现在涧河县酒吧一条街杀人呢？我家里有火车票为证，你们也可以去省城火车站查查监控，看我什么时候上的火车？还有我以前上班的那个公司，你们也可以去查一下，看我是什么时候辞职的？”

        “用不着你教我们如何办案！”一个年轻的警察一拍桌子，“程锄禾，我们的宗旨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错抓任何一个好人，你说的情况我们自然会去落实，但是现在，你得老实交代，你的指纹为什么会出现在被害人的项链上？”

        “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呀！”

        爷爷说得真准，我果然碰上大麻烦了，可是我心里一点儿没慌，我觉得爷爷既然能放心离开，那就说明我这一次肯定会逢凶化吉。

        “程锄禾，我叫刘杰，涧河县刑警大队重案中队的中队长，认识你爷爷程德禄，见识过他神乎其神的测字神迹，也相信他的孙子不会杀人，你再好好想想，这几天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没有？”

        另一个警察终于说话了，他三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咋看上去相貌很普通，但是一双眼睛很亮，我和他一对视，就有一种被看穿了感觉。

        经刘杰一提醒，我突然想起那个神秘的美女老乡来，她就戴着一条珍珠项链，在火车上，我摸过她的事业线，肯定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指纹。记得当时她测了一个泣字，我断定她家里近期会死人，难道她与死者有关？或者她就是凶手？可是我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嫁祸于我呢？

        刘杰听我一说，从桌上的档案袋里拿出几张照片，“你看看，认不认识死者任艳红？”

        我一见照片不仅傻了眼，黑色一步裙，很深的事业线，珍珠项链，能玩年的大腿，原来这个任艳红就是我遇到的那个美女老乡，可是她明明在三天前被杀了，又怎么会在火车上找我测字呢？

        “难道是鬼？”想起自己和鬼亲热的场景，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时，照片上的任艳红好像对我笑了一下，我分明看见了她的两个小酒窝，但是她的眼神很幽怨。

        我想起了她让我测得那个字，立加水为泣，原来哭泣的人是她自己呀！可是她为什么要把我扯进这桩案子里来呢？难道是想让我帮助警察抓住凶手？可是我对破案一窍不通，又哪里比得上专业刑警呢？

        “我年纪比你大，就叫你一声程老弟吧！”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刘杰已经挥挥手，让那个年轻的警察和记录员都出去了，他把椅子挪到了我的面前，带着满脸的诚恳说道：“这件案子发生后，社会上说什么的都有，我们压力很大，可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程老弟家学渊源，能不能帮我测个字，好让我们及时调整侦查方向，早日抓住凶手，也好让死者瞑目呢？”

        在我的印象里，刑警基本上都是唯物主义者，不会相信测字算命这些东西，而刘杰却不一样，看来以前我爷爷肯定帮过他的忙。

        “好！”这一次我答应得很干脆，因为这件事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袖手旁观，至于爷爷信上的嘱咐，就只能抛之脑后了。正所谓账多不愁，虱子多了不觉得咬，反正在二十四岁生日之前，我已经替人测过两次字了，再多测一次也无关紧要了。

        我当然可以等到明天再给刘杰测字，可是我也明白破案如救火，多耽搁半天看上去没什么，万一凶手逃跑了怎么办？

        刘杰在笔录的背面写了一个字，“我叫刘杰，程老弟就测这个杰字吧，我如果问凶手的名字、年龄以及体貌特征，那是在难为你，只要你能给我们指一个大致方向就行了。”

        这个刘中队长还挺体谅人的，我用感激的目光望了他一眼，说道，“杰字上为木，下边四点水，水上有木就是舟，刘哥你写的四点水用的是简笔，就像是写了一个‘一’字，书写习惯是由低到高，您想象一下，一条船在这样的水面上航行，是不是该用逆水行舟来形容呢？”

        “逆水行舟！”刘杰是个聪明人，又是土生土长的涧河县人，顿时眼前一亮，“程老弟，你是说凶手住在北街？”

        “正是。”我点了点头，县城北街的走势与涧河水是相反的，所以老涧河都把北街叫做逆水街，不过如今好多年轻人已经不知道这个典故了。

        刘杰拍案而起，“我这就让人去北街派出所，排查所有可疑人员。”

        “刘哥，不要着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急忙拦住了他，“木字又叫十八，再加上底下的四点水，为二十二。”

        “二十二？你是说凶手住在北街二十二号？”刘杰说着，突然咦了一声，“你家的测字馆不就是北街二十二号吗？”

        我测字的时候，往往会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经刘杰一提醒，我才回过神来，测来测去，又把自己绕了进去。

        我家测字馆就三个人，兰芽是个女人，肯定做不了奸杀案，而我案发时不在涧河县，那么嫌疑人就只能是我爷爷了。

        仔细想起来，爷爷的疑点还挺多，他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案发后离开了涧河，手机又打不通，难免会给人留下畏罪潜逃的印象。

        “不会的！爷爷不会杀人的！更不会为了那个杀人！”我神经质地摇晃着脑袋，在我的印象中，爷爷是个从一而终的痴情人，自从奶奶死后，他没有正眼瞧过别的女人，任艳红虽然很漂亮，但是也不值得爷爷去做这种事呀，说句不尊重的话，爷爷就是急了，花个三五百块去找个小姐，也不比任艳红差到那里去。

        刘杰沉吟了一会儿，“程老弟，你会不会是测错了呢？要不我重新写个字，你再测一下？”

        “不用了。”我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刘杰是外行，他不懂得测字其实就是一锤子买卖，讲究的是第一感觉，同一件事只能测一次，多测就不准了。

        我也想是自己测错了，但从感觉和字理上看，绝对没错。相信自己还是相信爷爷？我挠着头皮，就差把自己的头发揪下来了。

        这时，只见那个年轻警察一脸兴奋地进来了，“刘队，根据监控资料显示，程德禄曾经在酒吧一条街出现过，那时距离任艳红被害只有短短半个小时。弟兄们询问了测字馆的兰芽，她只知道程德禄去了云南，而网上资料显示，飞机、火车、汽车、轮船等交通工具，都没有程德禄的购票记录。”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等那个警察走后，刘杰看了看手表，轻轻叹了口气，“程老弟，我也不相信你爷爷会杀人，但很可惜，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他。这样吧，现在是下午五点，我给你七个小时的时间，如果夜里零点之前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很抱歉，我就要向上级申请，签发通缉令了。”

        “刘哥，谢谢你了。”我知道不能苛求刘杰太多，以他目前的处境和压力，这样做已经是够给爷爷面子了。

        我清楚爷爷的实力，他如果想躲起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找到他，但是这样一来，我们老程家的名声就算是臭了，就算死我厚着脸皮把测字馆开下去，只怕也没人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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