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归晚

归晚峡，坐落于北天境玄武城的郊外，是这北地少见的长青山峡，连绵青山落水，瀑布临天而下，曲水环山而行，宛若仙境。因其境奇险，故而鲜有人烟。

        橙黄色暮光徐徐的照耀着归晚峡，给这空谷之地添上了许许黯淡气息。江天一色，落霞遍天，孤鹜悲鸣。而和孤鹜齐飞的还有在阳光下折射出璃光，美轮美奂的机械小鸟，它们整齐的拍着长队，绕着青山绿水，不断的徘徊盘旋。

        它们要飞向哪里？而它们的主人是谁？谁会在这空谷幽地里摆放这这些机械鸟？

        忽而有一影子飘落在江面上，只看影子，竟也能想像到来人是个定是个芝兰玉树之人。而当那人的身影从山后踏空走出之时，恍然间，只觉得万物失色。

        世间任何的词汇来描写他的容颜都显得苍白无力，再美的形容都无法刻画出那人的惊世风华。那眉眼，五官，身姿，组合在一起让人怔愣之际，能想到的就只有公子无双。可是那人却满面冰霜，一身黑袍，像是抗拒着阳光，要将自己永远至于乌云笼罩的黑暗之下。

        “一千零一”那人手中捧着一只浅蓝色的机械小鸟，轻轻的将其放飞，机械鸟振翅的轻轻鼓风声和他低哑暗殇的声音在这空谷回荡，而他的神绪也随着那只小鸟飘远。他就那样，静静的望着那机械小鸟，目光里是那掩藏不住悲戚。它们盘旋，徘徊，一直困于这归晚峡里，一如他。

        世界又安静了下来，悄无声息。

        “少主。”良久后，天已全暗，月光清幽的撒落大地。陆枝寒终于找到了她的少主，陆府都快要急疯了，可他却如此淡然自若的立于这群山之间。

        “少主，今天是乞巧节，全府都欲庆祝，只等你回去。”陆枝寒微微犹豫道。

        “乞巧节？”陆雪行脸部微动，只是那似笑非笑的嘴角像是能滴泪一般，满是涩意嘲讽。

        “离我发现她的尸骨正好一千零一夜，我记得她说过，她们那个世界有一个聪敏善良的少女为了不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自愿嫁给了国王，而后每一夜都会讲一个故事给国王听，到了第一千灵一夜的时候，国王最终被少女感动，与她白头偕老。

        “少主……”寒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担忧的看着他。

        “从她踏上传送阵的那一天起，我每天都会制造一个小小的机械鸟，是她最喜欢的五颜六色的宝石制作而成，每一个机械鸟上面都写了不同的的祝福，希望她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好好活在她的世界，那时的机械鸟被我束缚着，它们无法飞，却有着前往方向。”

        寒枝静静的看着痛苦悔恨的陆雪行，少主自幼天赋异禀，擅长多术，开朗张扬，名动天下。但是十岁的那年，父母离世后，少主性情突变，还放弃了他本可以有很深的造诣的各类能力，只有她知道，那是因为他只要一触碰那些东西，就会如被烈火焚烧一般，那样疼痛，哪怕只是看着的她都很是疑惑，那火焰是从灵魂深处烧来嘛？要摧毁他的魂魄吗？

        所以他放下了他曾经的一切，着手研究推演。她还记得那时的她问过少主，为什么要选择推演这一道？那时的陆雪行看着满天星辰，他说“欲上青天揽明月，我要改变这既定的命运！而且我总有莫名的感觉，终有一天，我需要这样能力。”

        而真的如他所言，六年后，他第一次用到星源师的能力，第一次逆天改命。确是为了那个来自地球，本该在时空洪流里被命运处刑吞噬的女孩，自身却身魂具损。

        那年，他十六岁，还是那个冰雪无心的雪心公子，淡漠的应对着各种事变，却不带分毫感情。

        那年，她十二岁，任性胡闹，莫名的爱哭，却也莫名的倔强。和她那个成熟稳重的奇才姐姐，云泥之别。

        谁能想到，那个孩子之后彻底的改变了陆雪行？！

        “少主，小霂小姐已经离世。”陆寒枝道“斯人已逝，少主，放下吧！”

        “是因为我，她才会”陆雪行的话没有说完，他痛苦闭上。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在那里找到她的时候，撕咬成布条的裹着沙粒的碎衣零落一地，一根根断裂的白骨粘着已经发黑甚至有些腐臭的些许血肉凌乱的丢弃在地上，刺的他双目剧痛。那么调皮，任性，可爱的孩子，却最后丧命荒域，被那些源兽凶兽残忍的虐杀，连完整尸骨都不曾留下。

        他推演着她之前发生的一切，可是却看不真切。但他却仿佛看到了一双满是绝望的硕大眼睛看着她眼前的凶手，目光空洞，丝毫没有反抗的意识。

        陆雪行此刻低着头，紧握成拳的手上青筋根根暴起，全身止不住的轻颤。银发在月光下晃动，看的寒枝阵阵心疼，可是她又能说什么？

        她放弃了锦衣玉食，娇宠奢华的千金生活，别离了她一直依赖的姐姐，永别了她极度思念的父母，留在了这个世界。如果不是他，她至少可以去当一个普通人，一生平安无澜的活下去。不至于被驱逐到她完全不可能存活的荒域，在那野兽横行的地域被分食惨死。

        陆雪行想着若是没有他，也许小霂现在正好奇的看着每一盏花灯，笑眼融融，只是没有如果。他一笑，继续说”在那之后我每天依旧制作一个小小的机械鸟，还是那缤纷斑斓的宝石制作而成，只是，每一个机械鸟上都写着相同的愿望，小霂，回来吧！现在，这些机械鸟我不再束缚，它们全都自由自在飞在归晚峡里。”

        “可是它们却没有了飞往的方向。”

        可是他们没有了方向，只能在这归晚峡里无助的徘徊……

        陆雪行一直静静的浮于空中，看着月升月移，却又什么也没有入眼。

        那些机械鸟一遍一遍的从他眼前飞过，带着那不能实现的愿望，一次一次飞过……

        小霂，回来吧！

        小霂，回来吧！

        小霂，回来吧！

        ……

        一千零一个刻着小霂，回来吧！机械鸟，排着长长的队伍，一直一直不知疲倦，不知尽头，不知方向的飞着，飞进黑夜，却见不到白昼。

        【“雪行哥哥，我来给你讲故事。你这么少笑，肯定童年没有听过故事。”宸霂也不顾陆雪行的神色，不在乎他是否认真的听着她说的故事，她笑嘻嘻滔滔不绝的说着一千零一夜里的故事。

        而事实上，陆雪行一个字也没有听，更甚者，他一个字都没有听到，这是他的天赋能力，任何他不想听到的东西，他就可以不听。直到宸霂小心翼翼却又满脸倔强的走到他的面前，用她的小手戳了他的衣袖，他才将视线移向她。

        “雪行哥哥。”宸霂带着稚气的童音喊着他的名字，而后停了一小会，鼓足了勇气说“雪行哥哥，我们世界里有一个聪明又善良的女孩为了不让无辜的女孩受牵连，自愿嫁给了残忍到每日娶妻杀妻的国王，她每夜都给国王讲故事听，讲到了一千零一夜的时后，国王终于被她感动，和她白头偕老。”

        宸霂这个时候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陆雪行一鼓作气的道“雪行哥哥，我不是说你是残忍恶毒的国王。我其实是想说，雪行哥哥，如果如果我每天也给你讲故事，粘在你身边，到了一千零一夜的时候，或者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被我感动？”

        宸霂抬着像是煮熟的龙虾样通红的小脸，满是倔强，满是期待的望着他。

        陆雪行微愣的看着她，没有说话。那时，他的心里居然一直盘旋着那句，雪行哥哥，你会不会被我感动？

        宸霂一直盯着陆雪行，眼里的期待越来越淡，直到被一种叫做失望的情绪替代，她低着头，跑了出去，离开之前他听见“雪行哥哥，我知道了，可是我依旧会给你讲故事。直到我回家。”】

        雪行哥哥，会不会有一天你也被我感动？这就话此后就一直是他的梦魇，萦绕在他的耳边，回荡在他的脑海……

        月光稀疏，青山幽幽，碧水泛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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