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又谁知五六年

茅茅盖上了笔盖，刚想重新躺回床上，好像又重新想起了什么，重新把笔抽了出来，拿出了一张新纸补充道：

        “曦曦，我刚才想了想，我还是应该再多写一些，等收到你的来信我下次再写信不知要多久，曦曦，我真的很喜欢你。”茅茅停了一下，想了想，把后四个字划掉了，重新写到：

        “曦曦，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她想了想，又把整句划掉了。又重写到：

        “曦曦，我想和你一起看月亮，这里的夜晚很黑，我什么也看不见。都怪我没有在小镇买到玫瑰的花种子，我应该早点在篱前院内陪你看玫瑰有多美，它一定和皎皎明月一样漂亮，妈妈说，这里有很多花店，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买一些送回去给你，只是很可惜，没能陪你一起看玫瑰含苞待放。曦曦，我们明明看的是同一个月亮，可是这里的月亮不明亮，也许是乌云遮住了月亮不让我看见，我就当是月亮替我着想，它应该是怕我看到月亮想起了你，嘿嘿，毕竟是因有你月亮才照的我的世界不一样。

        曦曦，我很想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在想我。

        曦曦啊，你一定在怪我吧，我知道的。

        你就当我是个不守承诺的大骗子吧，你打打我你骂骂我，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可是，现在想让你打我都成奢望了。

        从分开那一刻我就想见你，哪怕是在梦里。

        可是啊，我好难过。

        今夜的月亮不听话，偏偏不让我睡去你的梦。

        可无论如何我还是……我还是放不下你，就算我用力闭上眼睛，可我还是脑子都是你，我越用力你的样子越清晰，我能看见我们无数次沉默相望的双眼，我能看见四季的微风纠缠着你的发梢，我能感受到你每次从我身边经过衣角划过我的手背，我能感受到每次和你拥抱时颤抖的心跳。

        我想我应该是写完了，晚安。

        曦曦，我很想你。

        晚安。

        你……你也对我说说爱吧。

        晚安。

        这次真的晚安。

        茅茅慢悠悠、犹犹豫豫的盖上了笔盖，她总觉得仿佛她一盖上笔盖就失去了什么，可是她明明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她也想不通自己都在说什么，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担心失去什么，她好害怕，她好怕她会就此沦陷。

        在爱的深渊里。

        欲罢不能。

        她能怎么办呢？童话故事里的每一章总是要有短暂的结尾的，更何况，这不是童话，是她实实在在的人生。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写的五页纸，想再读读挑挑错字，但是胃里翻江倒海疼的她恶心，她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到了头，像是眼前被遮了朦朦胧胧的窗帘，视线越来越不清晰，她强撑着把几页纸折了一下，每页折成了一个带尾巴的三角形状，最后把五个小尾巴拼到一起，五页纸就变成了一颗五角星。

        她用左手捂着肚子，用右手肘撑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翻书包掏出了一本记数学的笔记本，把“五角星”夹了进去。她知道曦曦不喜欢数学，更不会用心整理笔记，所以平时就一起整理了两份，本来想着课程学完的时候再给她，没想到现在换了学校，后面的部分是不能帮她整理了，干脆一起寄过去，希望能帮上她一点忙。

        她已经快要撑不开自己的眼睛了，感觉下一秒就好像要昏厥过去，突然她想起了年前的时候曦曦给了她两块桃子味儿的糖，她放在了书包里面的小口袋里一直没舍得吃，她把刚整理好的书包里面的书都倒了出来才看到了贴在里面的小口袋，她轻轻拉开口袋上的拉链，将两口糖用拳头轻轻握住，然后从椅子上慢慢艰难的站起来，解开了腰上的围巾，随手扔在了椅子上，然后整个人一下子瘫躺在床上，她一只手轻轻握着糖，另一只手使劲扒着床边将身体慢慢向上移，后背和脖颈都渗出了汗才勉强够到了枕头，她翻了一下身子，平躺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凭着手指的感觉，一点点撕开了其中一块糖，糖贴近包装的地方有些化掉粘住了，她只好把糖纸放在嘴里，用牙齿咬住用力撕开，撕开的瞬间，她的舌尖抵到了糖块的一角，那甜蜜一瞬间从舌尖蔓延开来，遍及了她整个神经，她咽了咽口中瞬间分泌出的口水，口水中竟也便随着香甜，她迫不及待将整块糖放入口中，那糖含在嘴里是一丝一丝不间断的香甜味侵入心脾，含化之后，空气似乎也飘逸着蜜桃的清香。

        她好像突然身体没那么疼了，神经放松了下来，额头不停地渗出一颗又一颗清晰的汗珠，只是这汗珠不知是写着甜蜜还是痛苦。

        如果你从来不曾尝过糖果的美味，那你这一辈子就不会惦记它的味道，可是正因为你在最需要的时候已经知道它有多好，所以才会更加怀念。如果你年少时不曾遇到过太惊艳的人，那你便不会明白纯良和美好，可是正因为你在最刻骨铭心的年龄遇到了她，所以才会更加舍不得忘掉。

        茅茅脑子里闪过这些年她过新年那些难忘的画面：大下雪天滚在雪地里扔雪球，玩累了也不会忘记在家门口堆个雪人；和喜欢的朋友们一起大口往嘴里塞着路边不多见的冰糖，葫芦；回到家可以吃妈妈准备好的饭菜，喝一碗热乎乎的暖胃汤；还会在过年那天边吃糖边收着大人塞进手里的红包。可是她突然意识到喜欢吃甜食吃糖的仿佛大多数都是女孩子，可是为什么女孩子喜欢吃糖吗？她不知道答案，但是她猜测，大概是因为她们不管收获多少快乐，展现出多少开心，但是她们的心永远苦涩，女孩子的心永远都像是一朵琉璃般脆弱的花，你只要触碰了她最脆弱柔软的地方，她就会一直默默在流泪。

        茅茅此刻都还在畅想三个多月之后回去见曦曦要跟她说些什么，她实在太想回去了，以至于她那么聪明的孩子，却从来没意识到那只是爸爸对她随口说的一句敷衍的话。在父母眼里，所谓年少的友情不过是小孩子换了一个地方很快就可以找到合适的玩伴，大人的世界仿佛什么都可以忘掉，只是时间的关系，大人永远会低估小孩子的成熟程度，小孩子永远会高估大人的成熟程度，毕竟人人都从小听过那句话：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你个小孩能懂什么。只是她没想到父亲这一句随口说出话，会成了她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真应了那句：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

        她还记得曦曦跟她说过：小茅哥哥我们要做彼此的糖。

        只是现如今，这糖为什么甜的充满悲伤。

        又是为什么……

        这份渗出的苦，此刻都要她一人去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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