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顾无言仅擦肩

窗外的雪花你追我赶，不停地落在这张叫做大地的纸片上，是不是会有人会突然看一眼感慨时光的虚度，没有人清楚。秋去冬来，风花雪月，没有人停下来来回回匆匆忙忙的脚步，一场裹白天地的雪，却让很多人迷了路。

        第二天茅茅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她微睁着眼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只觉得嘴里一阵苦涩，从被窝里掏出来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额头有些凉，她想自己已经退了烧，她慢慢转个身，有几滴虚汗从后颈处滑到了头发里，发根部位贴近肌肤处都泛着淡淡的潮，大概是出了太多虚汗的缘故。她用双手缓缓撑起疲惫无力的身子，手指指缝和后背的脊骨涌动着一股一股的疼，但她还是硬撑着缓缓坐了起来，突然胃“咕噜咕噜”叫了两声，她才意识到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她除了喝了妈妈喂的热水和药什么也没吃，难怪退了烧还头晕眼花，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随手拿了身边的一个小毯子披在身上，穿上拖鞋想去厨房早点吃的，刚走到厨房，就看到平常吃饭的桌子没有收起来上面还放了一块纸，她知道一定是妈妈有事出去了给自己的留下的，这些年两个人一直有这样的习惯，谁要是有急事出去就给对方留下一张字条，写下去处和回来的大概时间，茅茅把纸条拿过来，仔细看了上面的字：

        亲爱的女儿茅茅，

        很抱歉你现在身体不舒服爸爸妈妈不能陪在你身边，昨日答应了张叔叔请他吃饭，人不能言而无信。妈妈跟老师说了家里的情况给你请好了假，我们这两天搬家你又病了，所以这两天你不用去上学，很抱歉是爸爸妈妈昨天粗心没有照顾到你的情绪，爸爸妈妈也是第一次当爸爸妈妈，我们也会犯错误，希望你能给我们机会慢慢改正，请一定坚信爸爸和妈妈一样深爱着你。爸爸他昨天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天亮了，体温计显示你烧退了他才敢睡了一会，妈妈知道你一会儿醒来一定会肚子饿，锅里有妈妈新煮的粥和鸡蛋，你先吃一些垫垫肚子，身体不舒服不要穿的单薄出门乱走，等妈妈爸爸忙完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爱你的妈妈

        茅茅看完纸条笑了笑，十岁的她竟然觉得妈妈有些可爱，其实她从来没有一刻怀疑过爸爸对她的爱，毕竟他是连给妈妈书写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藏不住爱意的人。她将纸条简单卷了一下用一根细细的橡皮筋卷了起来，放进了自己衣柜旁边的小箱子里，小箱子里已经攒了一堆的大大小小纸卷，即便里面的大部分她已经不记得内容，但她还是一张也舍不得扔，那里面装的都是妈妈对她爱的见证。

        她尽量挺了挺身体，明明睡了很久还是莫名有些疲惫，她晃晃悠悠的走到厨房，用一条湿毛巾垫着拿出了锅里的小米粥和鸡蛋，她轻轻用指尖碰了碰鸡蛋的外壳，是温的，既然不凉她也就懒得再次加热了，直接端起了碗一口气喝了小半碗粥，妈妈熬的粥每次都是火候刚刚好，闻着喝着都很香，进了胃里也很舒服，只是她这次不知怎么的觉得没什么味道，她走过去拿起装白糖的罐子舀了半勺白糖放里面搅了搅，好奇怪，还是不甜，她又放了整整一勺，这才有了一点点甜味，她想可能是糖过期了吧，可能是自己吃药嘴里太苦，又或者……是心里太苦了吧……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些，狼吞虎咽的吃了两个鸡蛋，喝了两碗加了几勺白糖的粥，总不能苦了心里又苦了胃吧，她这样想。

        吃了差不多了，她把碗简单冲洗了一下，放了回去，然后就搬了个凳子到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发呆。习惯了每天这个时间和同学在操场疯玩，一时间一个人呆在家里还真是不习惯。

        “她现在会在干嘛呢？她应该不知道我病了吧……”茅茅低念。她抬头望着天上一步一步移动的云，她觉得自己每一秒都想跑到学校去见曦曦，去看看她在干什么，可事实上她只是一直坐在原地一动没动，她知道，她们以后都要习惯一个人……

        “曦曦，你怎么啦？”曦曦自从第一节上了一半数学课就一直趴在桌子上，起初椿霓以为她是不愿意听数学课便没有在意，谁知后来的语文课她喜欢的课程她也一直趴在那里，到午休了连饭也没吃，她担心她身体不舒服，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我……我没事……椿霓，你……你有怕失去的人吗？”曦曦听见了椿霓的声音不想让她担心，强撑着坐了起来，下意识的问出了一句话。

        “怕失去的人？有啊，当然有，很多很多，爸爸妈妈，还有好多家人朋友，还有老师同学，尤其是你，诶？你怎么这么问？谁要失去了？你要失去谁了？放心放心哈，我不走，我哪也不走。”椿霓摸了摸曦曦的后背，一脸坚定着笑着说。

        “谢谢你，椿霓，你不会走的吧？”曦曦眼圈有些泛红，一滴泪顺着脸颊瞬间流了下来，嘴角微微颤抖。

        “不走不走，哎呦哎呦，你这是怎么啦？平时不是开开心心挺能说的嘛，我不走我不走，我哪也不去，我爸爸妈妈都在这里，工作也在这里，我一个小孩我能上哪去，你这是怎么啦曦曦，能跟我说说吗？走走走，我们出去说。”椿霓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了纸巾凑过去给曦曦擦了擦眼泪，又把她的右手拉过来用自己的双手握着，不停的抚摸，安抚她的情绪，轻轻的握着她的手领着她到了班级走廊的拐角处，大家都在班级趴桌子午睡，她想这里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出来，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曦曦流泪。

        “以前……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可是后来，可是后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要走……是不是我……是不是我……”曦曦眼泪根本止不住，声音一直抖着，连话都说不完整，椿霓听的晕头转向，只是大概听出来她说谁要走，便赶紧顺着她的话问：

        “谁啊，谁要走啊？谁敢离开我们曦曦，我去揍死他。”

        “不……不是……你不要打他……我……一定是我不好……”曦曦一边抽噎，一边不停的拿着纸巾给自己擦眼泪。

        “到底是谁啊你这么维护他？好好好，我不打他，这回你可以告诉我是谁了吧？”椿霓看着曦曦的可怜模样，实在不忍心口气太生硬，声音一下子软了下来。

        “茅……茅……”曦曦声音一抽一抽，一句话硬是说不出来。

        “茅昕？好啊，我就知道是他，我看他平时天天在你身边转悠，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整天妹妹来妹妹去的，现在可倒好，拍拍屁股要走人了是吧！诶？不对啊，老师不是说他发烧生病了吗？应该不是要走吧，也许只是生了病请了几天病假而已。”

        “不……不是的…是……是我…我听到张婷刚才说她爸爸，就是总来接她放学的那个警察叔叔，他……他这……他这两天在忙着帮茅昕搬家，说是茅昕的爸爸回来了，要接他和妈妈走。”

        “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他跟你说的，哎～也对，他要是真走，哪里敢跟你说出口，不过这个也不能怪他，大人决定的事情我们小孩向来没法插嘴，估计他也很难过，不过曦曦我觉得你也不用难过，只是搬个家嘛，又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了，大家还是可以写信常联系的嘛！而且他一个人走了，我们大家都在嘛，你还有这么多好朋友，我们都不会搬家不会走的，在意他那个讨厌鬼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是啊……我们只是好朋友好同学对吧……可是……为什么啊……我只是，我真的……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我只是……或许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离开……也许……也许每个人离开我都会一样难过的吧……对……可是椿霓，我好难过，我不该哭是不是，我有什么理由哭呢？我不知道，可是我好难过，我不明白我为什么难过……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曦曦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记得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或许她有些怨恨自己无能，看着自己在意的人离开却无可奈何，想要证明自己的重要把她留住却无能为力。

        “好了好了，你看看你，就是太重感情了，朋友之间不就是经常有聚有散的嘛，妈妈跟我说只要我们好好学习，以后挣钱了有能力了，就可以经常去看好朋友，他只是换了个地方居住，又不是不在了，以后机会多着呢，我妈妈现在还经常去外地和一些叔叔阿姨同学聚会呢，我看她可开心了呢，所以曦曦，你不用担心的，等我们长大一些，我们一起去找他。”椿霓好像一直这样，无论什么事情都能以最快的速度看到好的一面，就和她学习一样，好像所有的难题她手里都有答案。

        听了她的话曦曦慢慢停下了哭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便不再说话。椿霓怕下午上课老师发现曦曦的状态不对，领着她到学校水房给她用干净的湿毛巾擦了擦脸，又给她拿了妈妈早上给她装进书包里的面包和牛奶，椿霓原本是因为不爱吃面包牛奶一直没动，没想到这时候却派上了用场，她怕曦曦中午没吃饭下午胃不舒服，监督着她一口一口全吃完才松了一口气。

        下午的课曦曦没在趴桌子，一直眼睛盯着黑板，手不停的写着字，椿霓知道曦曦一定还有心事，但是她也不敢多问，只是看到她别再流泪别再伤害自己就行了，椿霓有点埋怨自己没有早一点照顾到她的情绪，如果早一些发现或许她可以好好准备一些安慰的话。不过，椿霓不知道的事，她的话就像是曦曦溺水快要无法呼吸沉入水底岸边那颗救命稻草一样，曦曦以前被救生员保护的很好，但现在救生员走了，她只有牢牢抓住这稻草坚持下去，其他别无选择。

        ……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去了，茅茅好几次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突然她看到门外经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大喊一声“曦曦～”，但是身影听到了她的声音并没有停留，而是自顾自的往前走，茅茅想追过去，突然肚子拧劲儿似的一疼狠狠的坐在了地上。正在茅茅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嘎吱”一声开了，是爸爸妈妈忙完回来了，两个人见茅茅坐在雪地里皱着眉一直抖，赶紧跑了过去，方菡刚要开口，茅为民跑过去一下子把茅茅抱了起来，她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突然搅到了一起。

        她想喊疼，但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痛苦的表情、流不完的虚汗、不停发抖的上半身和只剩下苍白颜色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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