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番外一
又是一年开学季。
雨宫莲挤出围在贴着分班名单的布告栏前的人群，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简易地图，沿着两侧都栽了景观树的道中慢慢往指定的方向走。
父母很少管他的事，从备考到升学都是他自己一手包办，新生报到当然也是。
只是高中部是新开辟的校区，他在之前没有来过这边，所以在面对几栋疑似一模一样的教学楼时，理所当然地陷入了举棋不定的境地。
转机是在看见不远处的中庭里坐在树荫下的身影后到来的，雨宫莲没怎么犹豫就上了前，在发现对方正专注于手中的书本时才迟疑了下，但还是主动开了口。
“打扰了，”他礼貌地问，“请问1-c是在这个方向吗？”
女生“嗯”了声，然后才跟着抬起头，“只要顺着往——”
她的声音忽然停住了，不过雨宫莲其实是很久以后回想才意识到这件事，他当时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大约是因为太沉浸于书里的故事，她完全没有留心到周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茫然地望过来，半长卷发简单披散着，看过来时还下意识将落下来的发丝捋到了耳后。
她就坐在樱花树下，一两片花瓣正好落下来也是很正常的事，但他就是莫名有那么两秒忘了从对方发顶上那片淡粉色移开视线。
最开始的沉默应该是他们第一次不约而同的默契，虽然雨宫莲怀疑他后来的邻桌根本没有发现。
“c、c班只要顺着往那条路走，然后二楼左拐就到了！”
女生回过神，连忙往自己说的方向指了指，磕绊着找回了刚才的话题，在他的道谢中低低应了声，接着就像要遮掩什么似的急忙又翻过了书本的下一页。
雨宫莲看她重新看起了那本书也就不再打扰，直到完全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最后还是没有提醒她。
班级内的座次顺序是按照学号来排的，学号又是随机分配的，所以当在路上巧遇的长发女生真的在身旁落座时——
就只能说是命运使然了。
“居然是你！”女生看上去也有几分惊喜，主动露出了一个微笑，“我叫有栖川，有栖川未来，从今天开始多多关照了。”
“雨宫莲。”
他点点头，“请多关照。”
那片花瓣不见了。
但他还是走了一下神。
邻桌其实并不比前后桌来往得更频繁，至少少了传卷子或者收作业之类的必要交际，那就只剩下借书借笔记借一切忘带或者说假装忘带的文具。
至于直接后果——
“所以……”
一年后，来帮忙给不得不去东京接受监察的男友打包行李的有栖川未来翻到书架，心情复杂地看着对方从那时起就字迹清隽详略得当极其美观的课堂笔记。
“……这就是你后来还给我的笔记都订正过还补充了解法的原因？”
当然，那时候还戴着滤镜（虽然也没怎么摘下来过）的有栖川未来完全没发现异样，只当是互相查漏补缺。幸好在他对外的印象真的变成一个丢三落四的人之前，两个人已经一来二去地熟悉了起来。
雨宫莲在开学的第二个礼拜发现了偷偷从旁边投来的视线。
他当时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条件反射地看过去时就看见了女生慌慌张张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但他可以确信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相撞。
这点无心者无关重要、有意者难免多想的怀疑在三天后得到了证实。
雨宫莲在又一次察觉到微妙感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他低头去记老师板书，再抬头才假装不经意地瞥到了旁边一眼。
作战可以说成功，也可以说不成功。
成功在他这次真的抓住了邻桌的小动作，没有错过视线相对时对方被抓了个正着的慌乱和心虚。
不成功在有栖川未来愣了两秒，然后马上低头撕了张纸条，唰唰写了几笔推过来。
【窗外那只小鸟好可爱！】
雨宫莲：“……”
他转向旁边，果然看到一层玻璃之外，有只圆滚滚的山雀正在树杈上蹦蹦跳跳地啄叶子。
所以之前也是外面有鸟是吗？
有些事可能只能成为盘桓在心里的猜测，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发酵。但距离感不是，尤其在彼此兴趣相投见解一致连家庭都相似的情况下。
从雨宫同学到雨宫君到莲君再到莲，两人在某天放学偶然发现方向相同时就成了一起回家的关系。
其实偶然就只是偶然，无法仅此成为必然也不可能来得长久。
有栖川未来一直是剑道部的骨干，据她说是因为妈妈很烦结婚不到一年就离婚结果还偶尔会来纠缠的前夫，干脆送她也去学了防身，没想到意外发现了天分，干脆好好培养起来，就这么真拿下了几场大赛的优胜。
而雨宫莲从国中起就是回家部，独狼惯了也更习惯于自己支配时间，也就是在升入高中的一个月后才突然加入了文学社。
虽然只有社内的寥寥几个人知道平时有多清闲和来去自如。
“啊，”带头浑水摸鱼的社长看到他起身，“雨宫今天走得这么早吗？”
旁边的副社长头也不抬地玩她的手机，“剑道部今天结束得早吧。”
社长：“……？”
雨宫莲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这句话。
“喂，”单身狗社长顿时不忿了，“你小子不要太过分啊——”
“啊对了。”
他看到桌上的那本书，“这个是雨宫你的吧，别忘了。”
“嗯。”雨宫莲也跟着将书收进了包里，“多谢。”
“推理小说啊，”另一个同社学生好奇地问，“好看吗？”
“我还只看了一部分，应该很好看吧。”
社长：“什么叫‘应该’啊？！”
“为了你的玻璃心着想，”副社长推推眼镜，“应该不要问下去比较好。”
社长：“？？？”
雨宫莲不置可否地笑笑，道了声别转身往楼上走去，路上顺便在自动贩卖机那边买了两瓶饮料。
两人关系的变化当然也不止是这一点。
家里日常只有他一个人，会做饭也不算稀奇，但还是用小卖部售卖的面包或者速食品解决午饭更省事。
在他们这个年纪，有些事总是有点暧昧的，比如约着一起上下学，再比如共进午餐。
有栖川未来是有从国中升上来的朋友的，虽然不同班也时不时会去找她们一起。所以当突然有一天中午，对方在座位上欲言又止半天没动弹时，雨宫莲并没有想到她会在之后拿出了两人份的便当盒。
“我妈妈听说了莲的事啦，”她视线游移，“所以自作主张说什么都要我多带一份来，真是的，不嫌弃的话尝一下试试？”
他当然不会。
雨宫莲假装没有看到对方藏在桌下的手指指节上的一小截创可贴。
当晚，他站在自家厨房对着锅愣了半天叹了口气。
单纯糊弄自己和要拿出去还是有点差距的，应该是一条得花点时间也不怎么容易的路了。
隐晦的升温自然要经过不约而同的默许，但只需要一个人的犹豫就可以将一切变得举棋不定。
那些陪伴和注视到底是出于同类相怜的友情还是一点更特别的感情，恐怕要经过本人才说得清。
但在那之前总归是僵持着的，二月的一天早上，雨宫莲在看到自己座位的桌斗里几封粉红色的信时，第一反应是想起了二十分钟前收到的那块义理巧克力。
“真受欢迎啊，”刚在他旁边落座的女生当然也没错过这些，“雨宫同学。”
听到这个称呼，雨宫莲拆信的动作停了一下。
“我今天可能没办法一起走了。”他说。
有栖川未来：“……”
她瞥他一眼，若无其事地打开了课本。
“好好好，”她没再理他，“我一个人还不够自在的呢。”
于是那一天的氛围变得相当诡异，放学后完全是各奔东西。雨宫莲用来拒绝的理由倒是很千篇一律，但还是有女生在听到他说“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果然……那个，”她问，“是有栖川同学吗？”
雨宫莲的答案在承认和“秘密”之间也就徘徊了不到一秒。
“对。”
他说：“是她。”
只可惜还没有完全传达到对象本人那边，sns的聊天界面安静到了晚上，雨宫莲想来想去，找了个最安全的话题。
五分钟后，他看着前面那些几乎都是秒发秒回的消息，不对比一下都不知道什么叫石沉大海。
屏幕就亮在那里，雨宫莲时不时瞥过去，只看到那个孤零零的气泡。
又五分钟后，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他条件反射地去看，见那边还是回了他今天的作业，语气如常，就是说完又没了音讯。
或许……也不会僵持太久。
上滑翻到前阵子的某次聊天，他确认了一下当时“不经意”问出的口味。
饼干。
不太甜。
巧克力的最好。
雨宫莲一边拿出笔，一边起身走向墙边的日历。
他在下个月的今天画了一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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