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万枝丹彩（十二）
沈丹彩漂亮的头发落到肩头，杏仁眼里羞怯又透着心慌，水亮亮得能淹死人。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顾流云当然了解对方的心思，点点头接话：“行，不过总在宾馆住不方便，我早就找到房子，离得很近。”
正说着青青推开门，漆木盘上放的是蛋糕，一小碟糖水青梅还有热腾腾的牛乳，将份报纸放在茶几上，顾流云随手拿起来看。
千禧门的事赫然登报，说是最近淮浦市郊外的土匪作乱，已经被击毙。她轻蔑一笑，土匪！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来找死，不过是当做替死鬼。
沈丹彩用手夹块草莓蛋糕吃，甜腻腻地含在口里，对新闻大事一点儿也不关心，满口叫唤着居然忘记洗脸，余光还在顾流云身上留连，寻思看报纸有意思吗？那么入神。
又塞了口蛋糕，拿起牛乳喝，嘴巴沾上一圈白，像个顽皮小孩子，看流云还纹丝不动地靠在沙发上，完全没有吃早餐的意思。
凉了恐怕要闹肚子，如今没有柳妈催着，这人越发不会照顾自己，她没意识到自从见到顾流云后，满脑子都是对方的一言一行，再也没有其他。
“快吃饭啊，大小姐，你的胃又不好。”
顾流云嗯了一声，漫不经心，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眼下。
沈丹彩又忍不住，“怎么啦，被什么好看的东西勾了魂。”
顾流云唇角抹上笑，仿若自言自语：“那还真是好看得紧。”
“报纸上能有啥，我偏不信。”她索性又绕过去，勾头往人家怀里凑，目光落到对方手中的报纸上。
哪知瞧见里面夹了张月历牌，正是自己拍的福瑞达香水广告。
一件柳绿色透纱旗袍紧紧贴着身子，隐约能看到白皙肩膀，裙子岔开到膝盖以上，皮肤像新鲜剥开的绿果，露出白色嫩肉，脸上笑得春光绮丽，总觉得莫名勾人心弦。
她脸腾地红了，从没觉得自己看起来竟特别妩媚，狠狠咬一下嘴唇。
这个小丫头青青，拿报纸时也不检查，弄这些出来做什么！
沈丹彩伸手就去抽那份月历牌，酒窝轻浅，娇嗔地：“哎呀，胡乱拍拍而已。”
她扭着身子快落到人家怀里，手被顾流云握住又压下来，对方歪头瞧过来，难得笑嘻嘻：“怎么，不好看吗？我倒觉得还可以。”
她的身子半靠在她的怀里，挑眼不好意思地问：“真的？你不觉得——”
“不觉得什么？”明知故问，但神色太清冷，让人猜不透想法。
她低下头不吭声，把注意力移到青青身上，为了缓解尴尬道：“大早上吃饭看报纸多碍事，下次别拿啦。”
小丫头瞧着沈小姐满脸通红，知道是她不好意思，心里早被逗乐，一边倒热茶一边应承：“好呀，不过今早是顾小姐让我去拿的。”
沈丹彩噎了一下，舔舔嘴上的蛋糕渣，哼了声，“顾小姐叫得真亲呐！”
不管怎样，听起来也像在撒娇。
顾流云把报纸搁下，坐直身子，伸手拿纸巾给她擦嘴，假意随口问：“拍月历牌的衣服都是自己的？我看经常换。”
“回小姐，大部分是广告公司赞助来，然后摄影师再挑。”青青热情地接话：“每次拍之前都要替小姐看过才行，有些衣服太过分，我们可不能穿。”
顾流云喝口牛乳，觉得很甜。
眼底染上几分笑意，说：“真是好丫头，确实要有个像你这样的人，你们小姐糊涂得很。”
“我怎么糊涂啦！”那位不服气，撅着红扑扑又沾了层牛乳的嘴说：“别乱坏我名声！再说这小丫头调皮得很，才见了你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也不知是谁的丫头呢。”
沈丹彩冲着青青做鬼脸，对方笑着走开。
顾流云开始吃蛋糕，拿着银制小勺子，一下下挖上梅花碟，总觉得这些物件眼熟，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顾家的东西，大概沈丹彩嫁人便一起带了来。
昨夜说对方死了！如今世道乱，那个冯副官又是个带枪之人，听起来倒不稀奇。
她慢条斯理地吃，丝毫也不好奇沈丹彩怎么到的淮浦，因为有把握对方一会儿便会说。
果然沈丹彩洗完脸，换上件露草蓝的素旗袍，重新坐下就开始念叨，如何在银铃遇到青青，怎么来的淮浦拍月历牌，连一路上的新鲜事都不落下，真真是个透明人，在自己面前没有任何秘密。
顾流云心里觉得亲昵，到最后只在欣赏那件裹着柔软身体的旗袍，沈丹彩很少穿这么稳重的颜色，大概是还惦记着自己刚看完月历牌吧！
她原是很在乎她的，她心里不是没感觉。
顾流云的眼神逐渐散开，微微闭起眼睛听身边人絮叨，来淮浦航空院校的这半年天天除了训练就是看书，唯一用来消遣的舞会又很烦，这会儿耳边飘进来沈丹彩前言不搭后句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娇软感，让她觉得安心。
三月细雨，五月阳光，细密的舒服蔓延全身。
对方已经开始说来淮浦吃的好东西，馅饼包子，青团甜口，兴奋地凑过来，沈丹彩一只手搭在沙发背，整个头歪在上边，瞧顾流云沐浴在阳光下的温柔眉眼，漂亮睫毛落下阴影一片。
她抿抿嘴唇，仿佛鼓足巨大勇气，才敢压低声音问：“流云，你真觉得我穿那些衣服不要紧吗？”
顾流云轻笑出声，沈丹彩骚红脸。
自己怎么如此怕这个外甥女呢。
“我说不好，你能不穿吗？”人家挑衅地问。
“当然不啦，我喜欢就要穿，才不管你。”翻个身，头扭过去，两只手开始搅帕子。
这是不想让自己穿的意思？心里兀自琢磨。
顾流云睁开眼，理了理衬衣道：“你喜欢就去做，何必太在意别人的说法，只要是正经拍照，我倒不觉得有什么。”
她刚才看了照片，并不像楚涵江说的软/色/情，没理由拦着。
“真话吗！”沈丹彩是个小孩性格，刚才的不高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欢脱地扑过来问：“你真认为行，没觉得……专门勾引人啊！”
眼眶怯怯地带着红晕，迎着顾流云的一双桃花眼，声若蚊蝇，“我知道有些人背地里说月历牌是……那种照片，但我肯定没拍过。”
沈丹彩的爽利到了顾流云这里就黏糊起来，她何时管过别人的说法呢！
她只是在乎顾流云而已。
连里屋打扫的青青都听出来，心里诧异不已。
顾大小姐已经站起身，准备拿外套回学校，垂眸瞧着信誓旦旦的沈丹彩，故意摇摇头，“我们沈小姐可不是这种性子吧，自己都能退亲，还怕那帮人嚼舌根。”
语气说着又认真几分，纵然是无意也深情潋滟的眸子里水波粼粼。
“你若是真问我，还是那句话，并不觉得过分。关键是你喜欢，喜欢就该去做。”
青青已经递过来外套，顾流云的手不方便，丹彩起身帮着穿，纤细指尖扭上制服扣子，她的额头就在她唇边，昨夜的信息素余韵未消，顾流云克制住想贴上去的冲动。
随即将头侧向一边，道：“别老说什么勾人不勾人的话，都是那帮男人异想天开，我可听不惯，再说……”温柔的雨落在清冷湖面，激起涟漪一片，顾流云盯着沈丹彩的眼睛，“我又不是男人，才不会那么想，你尽管放心。”
放心这两个字从她嘴里飘出来，实在是太迷人。
沈丹彩的指尖顿住，痴痴地笑着把最后一个纽扣系好，耳根红透：“我们顾大小姐也会说讨人喜欢的话啊。”
顾流云笑笑，“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沈丹彩含羞点头，忽地又摇头。
“哎呀，不能走，药还没吃呢。”
对面人脸色刷地变了。
惹得沈丹彩咯咯笑，顾流云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害怕吃药。
“放心，不苦。”她娇娇柔柔地说：“我喂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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